夜幕降临,金父开始呕吐,反映得历害,晚饭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刚开始金铄还捏着鼻子给接,“不行,这样下去我也要吐了。”后来他干脆就不看,离得远一点儿,把盆放在床头,告诉父亲:“你要吐就吐盆里,我让你整得也老难受了,我先出去透透气!”说着皱起了眉头。金父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吧!自己躺在床上,承受这一股股的五脏六腑的暗流涌动,尽量不去想,死死地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若胃上安个门多好,可以用大锁锁住,抵制住一股股的恶心,往外喷的感觉。不好,又要吐。可是来不及歪头,全吐到了枕头和床单上,往床边使劲挪了挪才吐到了地上的盆里,别动了吧,就这个姿势吧,要不就又来不及了。
这时候志刚看见了急忙从里边走出,金父耷拉着头在床边,前胸贴着床单枕头那地方,堆着一堆吐出的污秽的食物,味道难闻极了,他慢慢扶起金老伯,拍着后脊背,喊着:“金铄!”金铄走进,吓得大叫,父亲面目全非,脖子上衣服上床单枕头处全是父亲吐的嚼碎搅拌混杂的污秽物,金父已吐得筋疲力尽,微睁着眼,紧闭着嘴。
金铄皱紧眉头,喊道:“我的天啊,你咋又吐了呢?我不告诉你了吗?要吐就吐到盆里去,你咋吐的哪儿哪儿都是啊?”
“我姐一走你就竟事儿呢?”儿子金铄,皱着眉头,伸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看一眼,闭上眼睛,手抚着脑门。
金父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精力和威风,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回答儿子的问话,轻闭着眼,微张着嘴,闻着自己吐的东西所散发的味道。志刚、夏姨、刘威等催促道:“他一个病人,快收拾了吧,赶紧给你爸换件衣服吧!”
“这…这咋收拾啊?”金铄摊开手,屏住呼吸走到父亲身边看了看,“我的天啊,咋整啊?”灵机一动:“对了,还是叫我姐来吧!”说着拿起电话出去打电话了。
屋子里的父亲独自一人躺在湿漉漉的枕头上,胸前的呕吐物也透过衣服慢慢渗到了皮肤上,感觉凉凉的。金老伯的眼角湿润了,闭上眼睛两颗大的眼泪顺着太阳穴落到头发里,喉头上下抽动,无声地哽咽着。
夏姨帮忙找来了护士。今晚的值班护士长是李建新。这位年轻的妈妈,对待每位病人都笑呵呵的,服务态度超好。她一走进605,就像春风吹进屋子里,每个人像活过来了一样。她带来了床单。志刚、刘威帮助挪动金老伯把污秽物卷到床头一端,衣服也脱下,随着床单扔到地上,一点一点从床尾用滚动展开的方法换上了新床单。金父光着膀子躺在了新铺好的床单和枕枕套上,感觉好多了。金铄进来看到素不相识的人给父亲换好了床单,有点过意不去了,用手搔着头,嘻嘻地说了句:“谢谢啊!“跑去打了一盆水为父亲擦洗脸和胸脯,找出了上衣,给父亲穿上。这才有了短暂的安静。
刘威给杨杰打了洗脚水,给杨杰泡脚;小潘坐在床上,脸色极差,使劲地喘着气。志刚坐在床边与母亲小声说着话,夏姨追着李护士长夸去了。
不一会儿,金父又要吐了,儿子赶紧拿起盆对着父亲嘴边,捏着鼻子:“往这里吐!别又吐外边喽,我可收拾不起了,一会我姐就来了!”一阵呕吐后,金老伯喘了口气,头靠在枕头上,有了些许的放松。
金雪玉在和张强回家的路上,愁眉不展:“强子,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张强看着妻子,这个善良的人儿的意思我怎能不知晓,自从妻子过门后,家里的母亲都是赞不绝口,这个家让妻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虽然过得并不富裕,却也幸福温馨。妻子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可是孩子…这是一条生命啊。
妻子见他没作声,继续问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张强双手扶起爱人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担心怀孩子照顾爸爸不方便,可是你想想,这也是个生命啊,你把孩子放弃了,爸会怎么想,他若是知道因为他扼杀了他外孙的生命,他是绝不能同意的啊!”
是啊,张强说得有理啊!父亲若是知晓因为护理他而不要他外孙,他是断不能同意的。金雪玉陷入沉思。
夫妻二人刚到家正要休息时,弟弟的电话进来了:“姐,你可快来吧,爸一直吐一直吐,我可管不了了,还得你来,我在这儿,他竟折腾我…..”
“行了,爸现在咋样?”
“他吐得哪儿都是,咋收拾啊?我都要吐了。”电话那头明显的不耐烦。
“那我去,你好好看着爸啊!”
张强看着着急穿衣服的金雪玉问:“怎么了,是爸那边怎的了吗?”
“是啊,金铄这个兔崽子要走!”金雪玉伸上了袖子,急匆匆踩上鞋子。
“那我去吧,你在家吧,这都几点了?”张强扫了一眼墙壁上的钟,指针在慵懒地挪着要昏睡的手臂——晚上11点,金雪玉拎起了手包急急地出了门,张强抓起一件衣服紧跟在后面,夫妻二人打上一辆车赶往医院。
快到医院时已是深夜12点了,金铄已然是在走廊里站了好久,他倚着门框,无精打采地向楼梯方向张望,嘴角和眼角都耷拉成了八字形,一下子见到了姐姐,眼睛立刻放了光,腿脚腰身像复活了一样:“你可算来了啊!”说完像想起什么事似的,立即转身进屋拿起自己的包,匆匆对金雪玉说:“这里可交给你了,还是你护理咱爸吧,我不行了!”就这样没有看一眼父亲,金铄就走了,再也没有来过医院!
姐姐急切地来到床前,望向父亲,才半日父亲好像老了许多,眼睛凹陷,头向后仰着,枕间凸起的脖颈上喉结突出,上下颤动,头发已零乱——这是平日里父亲最忌讳的。每每父亲都把头发梳得齐整服帖。衣服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女儿越看越心疼,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她悄悄拿起盆,被张强接过去,去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递给了妻子。金雪玉接过,把毛巾放进去洗了洗、拧干为父亲耐心细致地擦脸。父亲同样也心疼地看着女儿:“怪爸爸吗?又把你折腾来了,来回坐了好久的车吧?”
“爸,你说什么呢,没事的,我又不累,就是在家,我也惦记着你!还不如在这儿我心里踏实!”女儿微笑着,父女二人的心像都像压了秤砣一样,沉甸甸的“你别多想了!”
刚说完这句话金父又开始呕吐,女儿忙拿起床准备好的塑料袋,兜在父亲下巴上。张强帮着拿好袋子,金雪玉撤出一只手给父亲捶背、揉胸,父亲呕吐了一阵,没吐出什么,疲惫地仰头向后,女儿拿来了一杯水,让父亲漱漱口,又吐到袋里,女儿揉着父亲的头,后背等。父亲稍显精神好些。后半夜又吐了几次,却也没有那么严重。
直至天亮前,金雪玉和张强才坐在小凳上趴在父亲的床边睡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