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不饿吗,折腾了一夜,早上还没吃饭呢——!”蒋保姆放大声音说着,把金老伯的下半句话给盖上了。
张强只听得蒋保姆的话了,也没有听清岳父说什么。她端着饭进来继续说:“他昨天一夜没睡,还吐了,搁谁谁都饿。”再回头看,岳父已经没了力气闭上了双眼。
张强扶起了岳父,蒋妹子喂他吃饭。看着他吃了好多,也确信了是没睡好觉,胃口还是不错的。
“我,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一声叫,老伴开了台灯,最近不知咋了,张教授总做梦。
在梦中,那一圈树枝围成的小院子,院子里两旁有各色小花排成两排,中间是砖铺的小路,隔着花坛两边是母亲栽的小菜,阳光撒在母亲的脸上,肩膀上,母亲笑着召唤他回家。
张教授和老伴说着梦中的样子,完了:“我们回家吧。”
“嗯,行,听你的,我们回家,回家。”老伴轻拍着他的肩头。
晚上张强搂着雪玉,把被子往她的肩上掖了掖:“我今天去看爸,看到他好像精神头不足,气色也不太好。”
“胃口还行吗,吃得多吗?”雪玉很是担心。
“吃得挺多的,我感觉他有时候糊涂了呢。”
“我妈又没在家吧?”雪玉仰头看到张强点头,“我真是服了她,我爸都病成这样,她也能往出走,她也放心。”雪玉想起母亲就气愤。
“你可别跟她生气,快把自己养好了,就可以去了。”张强抚摸着她的长发。
“嗯。”
“细胞不受控制地分裂,形成不正常的恶性组织,世界上有多达两百多种的癌症,每一种都有不同的病因和症状。”杨杰坐在电脑前小声的读屏幕上的文字,“一期癌症与二期癌症是有区别的。不同的肿瘤需要不同的治疗方法。”
那么对于不同的治疗方法,要是不同的部位都存在肿瘤要如何治疗呢?杨杰带着这个问题往下看:“肿瘤即使是扩散到其他部位还是和原来的肿瘤一模一样。如乳癌扩散到肺部的不是肺癌,而是长在肺部的二级乳癌细胞。”
“噢,是这样的。”
那就是了,杨杰想,原来自己的肺癌扩散到了淋巴,也要在肺癌科室进行治疗。接着往下读:“一旦扩散到其他脏器里治疗就是难上加难,若癌细胞蔓延到了淋巴,结局就不远了……”杨杰噙着泪读完,合上电脑…..
深秋的风渐渐的冷了,树对叶子彻底放了手,由那片片树叶像写有祝福的小卡片一样,在风中打着旋儿,飞向天堂的归途。
金老伯一个人醒过来,他看看四周,屋子里空荡荡的,感觉再睡过去,就不会再醒来了,对于这个想法,他都没有任何的力气和动力去推翻。
翻个身都困难了,现在是什么时间,感觉天灰灰的,窗台的雏菊也谢了,君子兰也失去了精神,耷拉着叶子,诉说着孤单无助。
门响了,有人来了,金老伯强打着精神,告诉自己别再睡过去。
蒋妹子陪着张强进来了。
看见张强,从他吃惊的眼神里,看出自己的样子是多么的吓人,金老伯含着的泪顺着瘦削的面颊滚落下来。张强也流下眼泪,他哑着嗓子呜咽:“爸,我们上医院吧,去看看吧。”
“不去了,告诉玉,现在来,我,我要见她…..”
张强没迟疑,拿起电话,努力睁着泪眼,迅速拨出电话:“玉啊,你现在来上爸这里来,快来吧。”
“强子,你和玉啊好好过日子,我…..我”金老伯伸手,那手满是老年斑,因松弛而布满褶皱,张强俯下身子,耳朵贴在了岳父的嘴边“我有一个户,有把钥匙,密码是玉的生日……”
岳父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示意他关上门。
张强走过去,把门关上并反锁。
看着岳父的眼睛,按他的意思,拽出枕头,拆开枕套,摸出一把钥匙,他轻轻地把手里的钥匙放在了张强的手里按住他的手,让他紧紧地攥起来。
“这个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交给雪玉。”说完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劲的倒气,喘息。
保姆在厨房拿着抹布佯装擦灶台,竖着耳朵仔细听,也没听到什么。
这时候,金雪玉急急地来了,她面容憔悴,直奔爸爸的卧室,一眼看见爸爸这样子,大吃一惊叫喊着:“爸爸,你咋变成这样了呢,你这是怎么了,爸爸啊!”
金雪玉转头看张强问道:“爸这是怎么了,快给医院打电话。”
金老伯听到了女儿的呼喊,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玉啊,你来了啊,爸爸要不行了,以为见不到你了。”金父怜爱地看着女儿,使劲仰头喊道:“哈哈,阎王还能让我见女儿一面,行啊,无憾!”
用完了最后的力气,金父的眼里的光渐渐淡去,手慢慢伸向女儿的脸。
金雪玉泪眼婆娑,一把抓住爸爸的手,拉向自己的脸:“爸爸,别说这样的话,你要活着,好好活着,玉不能没有你啊,爸爸!”
金雪玉哭天喊地,声泪俱下,抓着爸爸的手使劲的揉搓,撼动摇晃着父亲。
金父缓缓对着金雪玉歪着头,眼睛慢慢看着金雪玉,嘴角一点一点地上翘,微笑着看了张强一眼,看了金玉一眼,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金雪玉屏住了呼吸,睁圆了眼睛,左右看向爸爸的眼珠,见爸爸轻合双眼,双手扑向爸爸的身体:“爸爸,啊,啊爸爸,你醒醒,爸爸啊——”
蒋保姆在门口听到,马上给黄阿姨打电话了。
金雪玉趴在爸爸的身上,悲痛欲绝久久不能自己,张强也泪流满面,拉着金雪玉在怀里。
120急救车嚎叫着开进了楼院,几个医护人员赶了过来。可是并没有阻止金老伯飞向天堂的脚步。
厨房里,依旧摇着高跟鞋子的黄女士与蒋保姆在说话:“你这才干了几天啊,你就要一个月的工资,你是不是钻钱眼里去了啊?”
“哎,你这个人啊,咋地啊,说好的事咋想变啊?”平日温顺的蒋妹子此时一脸凶相,“没门,你们这一家子,什么人家呢,老头子病了,当媳妇的成天出去跳舞,儿子也没影,就我一个人侍候,还差这几个钱,你是不是良心让狗吃了,啊?”平日温顺的蒋妹子翻起脸来真不是好惹的。黄阿姨像泄了气的气球,乖乖拿出一个月的钱。
至此护理了没有几天的蒋保姆拿了一个月的工资,害了金父的性命,一家人却都以为是自然死亡无人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