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着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快两天了,下午时,东边云层里太阳睡醒了些,用手把云朵撕开了一条缝,露出红彤彤的光,进而那巨大的灰云被撕开了,呈现出新的耀眼的红色,明亮的黄色、琥珀色、还有绿色,蓝色。太阳挥挥手赶走了灰色云,露出了整张笑脸,透过云层让人看见了温柔的或明或暗的粉色光芒。
605里的患者差不多都在这两天里出院,前所未有的如过年一样,心情超好。
临行时,大家都互相告别,相约下次同来化疗,同住一个屋。
深秋的天空高远湛蓝,金老伯躺在自家床上,宁静而又舒适,洗完澡舒展着身子,空气闻起来都是绿色的香甜的,充满生机,在家里的心情已然好很多。
虽然黄阿姨有时候会不耐烦,但毕竟是老夫老妻了,相互都习惯这么多年了,总不会对自己有恶意的。
刚出院时儿子也来了,还买了自己爱吃的水果。
窗外偶尔会有鸽子飞过,发出咕咕的声响,窗台上美丽的小雏菊开得正浓,还有宽厚叶子的君子兰又抽出了新芽,一切都充满了暖意。墙壁上的电视正在播放着京剧,是自已最爱的《智取威虎山》,有好久没有唱了,金老伯不觉跟着哼唱起来,唱到高潮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这时防盗门开了,老伴带进一个陌生人,此人个子高高的,长得宽脸庞,大大的眼睛描得重重的,粗壮的胳膊垂在身体两旁。一张嘴因特意微笑而显得不自然。黄阿姨晃着脖子,提高声音介绍道:“妹子,这就是我家老头子,姓金,你叫大哥。“
金老伯不明白咋回事儿,直伸着脖子看,爱人又道:“他刚化疗回来身体虚,具体情况刘老师都跟你介绍了,我再说个事,你要是能一直做下去,下期化疗,也麻烦你在医院护理,钱呢,我们再商量。我们多付给你,都行。”
那女人听了忙点头:“黄姐,我知道了,一看你也是敞亮人。”她换了一个站姿继续说:“咱们有话先说在前,你看啊,我们有个规定,就是侍候病人,做不做到满一个月,都要按一个月去计算的,这个不知道刘老师跟您交待没有?”
“噢,说了说了,同意,只要帮我们好好侍候老头子,钱不是问题。”黄阿姨眉开眼笑。转过头,收起了笑容对金老伯道:“对了,老金,这是蒋妹子,以后就她帮我侍候你。”
金老伯抬眼看向即将陪伴自己的保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张教授对着镜子梳自己的头发,最近的头发掉得厉害,真是的。他在嗓子眼里嘟囔了一句,弯下腰去捡。忆起青年时也有一头的乌黑浓密的头发,每天早上都用那个叫什么了?最近不知道咋了,总断片啊。噢,想起来了,叫摩丝,把前面的头发喷得老高,中午教课回来,摩丝有点泛白了,再用水弄湿,喷上点,把头发再梳得光滑立起。
张教授抓起地上的头发,睁大眼睛看,太多的白发了。唉,怎么觉得腿狠狠地抽了一下,那种痛像电流一样穿过腰,传遍全身。他扶着水池,尽量调整站立姿势,让这种痛感减轻。
张教授看向镜子中的人:形容枯稿,一脸病容。
蒋妹子真能干,来的第一天就里里外外打扫了,做饭,洗衣服都行。俊俏的黄阿姨像中了彩票一样咋呼着小手,开心得不得了,照样可以跳舞,逛街,也很是放心留蒋妹子与金老伯在家。
忙完了活,蒋妹子做了饭,端到金伯面前让他吃下,金老伯刚吃下一口便觉饭菜有些异味,心下想着可能是自己生病嘴里有些苦,便不爱吃了,放下碗筷,可是保姆站在那里看着露出不悦之色,却强做微笑催促道:“大哥,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金老伯有些情绪低落:“那不是,可能是我生病,嘴里有点苦,不想吃了。”
“金大哥,你挺着多吃点吧,你那身体也需要营养啊!”
“没事,就是没有胃口,你们吃吧,一会儿黄姐就回来了。”金老伯合上了眼睛,意欲躺下。
突然,蒋妹子大喊了一声:“不行。”又觉失态,转动眼珠子,马上缓和低声说道:“金大哥,你要是实在不爱吃,就把这个西红柿汤喝了吧,你一样也不吃,我,我怕黄姐认为我做菜不好吃,再把我给辞了,我,我就得失业了…..”蒋妹子故做可怜状。
金老伯向来心肠软,一听她这么说,唉,谁都不容易,起来便几口喝光了那碗西红柿汤。躺在了床上。
蒋妹子瞪大眼珠子,看着金老伯一口一口的喝光了碗里的汤,顿觉一块石头落了地,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收拾起所有的碗筷走进厨房,倒掉了别的菜。
惊魂未定的蒋妹子坐在地上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别怪我啊,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正闭眼说着,听到一声“哎。”蒋妹子妈呀一声叫起来,一睁眼看到黄姓女子翘起高跟鞋子故意吓她。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黄姐,你咋没出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我刚进来啊,你咋坐地上了呢?”黄阿姨一脸的惊愕。
“我啊,干活累了,坐下歇会儿。”蒋妹子马上恢复了平静。站起来,忙着干活了。黄阿姨进屋去探望金老伯,可是金老伯睡觉了,便返身出来,进自己的更衣间去换衣服去了。蒋妹子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黄阿姨哼着小曲进更衣室了。脑海里还在反复出现自己往菜里放安眠药的情景,一边放一边她还:“别怪我啊别怪我,你多睡觉,我也好看你,要不你总折腾我,我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蒋妹子,你这一来,你看我家老头子也省事,要不我在家他净折腾我,也不睡觉啊,还是你有办法,妹子,你说你给他下什么迷魂药了啊?”黄阿姨高兴地调侃保姆,保姆正在洗碗,下药??听到后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碗“呯”掉到水池子里了。低着头两鬓的头发垂到两耳挡住了脸,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黄阿姨换了家居服,站在镜前优雅地转了一圈,没听到保姆的回话,就又高声道:“蒋妹子,你真是我的福星,你看你把家里收拾得多好。”她在房间里轻快地转着圈,温习着刚才新学的舞蹈,感受着屋里的干净整洁。
蒋妹子在厨房竖着耳朵听到这句话,明白了,闭上了眼睛,浸在水里的左手马上拿起拍拍心脏,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继续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