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阳光烈烈,透过繁茂的枝叶百转千回的照入廊内,她倚在凉亭处,看着被风吹皱的一池清水,脉脉的想着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身旁的书页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这静谧的午时也在这“哗哗”声中匆匆流逝,不再复返。
又是一个夏天的来临,沉淀已久的思念也在这愈发浓烈的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发酵,恍若那在夏日里疯长的藤萝,任谁也阻挡不了。
“小姐,小姐,”一阵清脆的叫声,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她从沉思中拉扯回来。,心,却在回神的那一瞬募得空了。
她皱眉看着从远处小跑来的丫鬟,低斥道:“给你说了多少遍,在府里不可这么莽莽撞撞。”
看到小姐微怒的脸,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因为刚才跑得太急,到现在还有些气息不稳,遂一边喘气一边道:“小姐,老,老爷叫你。”
“什么事?”闻言,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冲面前的贴身丫鬟鸽儿道,神情冷淡带着一丝漠然。
“好像是因为二少爷。”
她轻轻“恩”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带着鸽儿向正厅走去,穿过这九曲回肠般的林荫小道,再往前走几步便到了,然而在一片绿树红花后,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变这样突兀的传入她耳内,她脚步一顿,带着鸽儿隐在大树后。
“哎,听说了没有,今天二少爷被人打了。”
“啊!被谁打了?”
“好像是个叫袁什么的,听说还是袁家少爷。”
“为什么?”
“听说是咱少爷说了不好听的。”一丫鬟压低声音道,脸上带着隐隐的不屑,“少爷说那袁少爷是恋姐癖,他的姐姐嫁去了宋府,他伤心不已,还日日买醉,整个都向变了一个人一样。”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一阵惊呼声,一个丫鬟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呵斥声打断了,慌忙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
“放肆,大白天的不做事反而聚在一起乱嚼舌根,谁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等空穴来风之事在府里相传,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看到三小姐满带怒气的脸,众人识趣的散开,倒有几个大胆的丫鬟仗着自己在正房当差,不时扭过头来好奇的看着三小姐,毕竟,很少看见三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鸽儿小心地瞅了一眼自家小姐,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莫要生气,快走吧,老爷等着呢。”
待她走到厅堂的门口,便见爹爹脸色铁青的坐在凳子上,而大娘则一脸焦急地站在一边,看着对面的秦疏。看到她来,爹爹脸色缓和了一些,冲她缓缓道:“雅儿,你来了。”
她点了点头,冲二人行了礼,大娘冷眼瞥了她一眼,她也不以为意,复而转身冲坐在一旁秦疏,道:“二哥,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秦疏冷哼一声,碍于爹爹在场,才勉强回答道:“小伤,不碍事。”
“你这败家子还好意思说,整天在外边惹是生非,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秦为道,脸上的戾气显而易见。
“老爷,疏儿再怎么说也是秦家唯一的男丁,你……。”
“住口!”秦为沉声打断了胡月梅的话,“还不都是你惯的,真不愧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秦为的话深深地刺痛了胡月梅的心,她一张脸刷地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为,嘴唇微微颤抖,嘶哑道:“好啊,你现在发达了,就嫌弃我了是吧,想当年要不是我娘家帮衬,你能到的了今天这一步,秦为,别忘了,你欠我的,这辈子都换不清。”
胡月梅浑厚嘶哑的控诉声充斥着整个厅堂,她抚了抚眉,看着眼前这声泪俱下的女人,这种把戏她从小打大看过不下百遍,每次都是这招,不腻吗?果然,这一次秦为没有再任由着胡月梅闹下去,看在以往的情分的上,这些年他忍她已经够多的了,可万事都要有个度,就比如这一次,她真的是惹怒他了。
“住口!”他扬手将手边的茶杯推翻在地,“来人,将夫人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语毕,立刻有人将一直哭喊不停地胡月梅强行搀扶了下去,她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唇边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弦雅,爹想麻烦你一件事。”秦为淡淡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爹爹尽管吩咐就是了。”
“明日,你带着些礼品到袁府一趟,就算是替你哥哥向袁家赔礼道歉。”
她一愣,心里虽有些疑惑,但依旧点了点头道了声是,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了。
翌日一早,她便带着管家冯霖准备好的礼品,到袁府登门道歉。燥热了几日的天气终于清爽了起来,从马车上下来时,天开始下起小雨,细细麻麻的雨丝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网,薄薄的雾气从这网中四散开来,朦朦胧胧。
及至门口,待说了声:“秦三小姐来访。”便被门口的小厮领进府内,在大厅小坐了一会,便见袁老爷与袁夫人相携而来。她匆忙朝起身来,冲二人行了个礼,道:“见过袁老爷,袁夫人。”
“秦小姐多礼了,快请坐。”
“家父有事在身,不能亲自前来,遂令我带些薄礼前来,替哥哥向袁少爷赔礼道歉。”
“秦小姐言重了,这事本就是幕君不对,本该是我们上门道歉才对。”袁常风笑道,“令兄的伤势如何?”
“谢袁老爷关心,哥哥的伤已无大碍。”她答道,复又问了一句,袁少爷的伤势,袁夫人也说已无大碍。她点了点头,寒暄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两人,准备回府。
袁府内的建筑风格与秦府大相径庭,走在袁府内恍若置身于一个幽静典雅的江南小镇,她喜欢这样的优雅精致,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山一水,都是如此的切合,丝毫看不出一点人工刻意为之的痕迹。
“真漂亮啊。”身旁撑着伞的鸽儿也如她所想,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这算什么?我们府内还有更漂亮的地方。”前方领路的小厮扭头道,脸上带着隐隐的自豪。
“在哪?领我们去看看。”鸽儿兴奋道。
“鸽儿,不要忘了,这是别人的府邸,莫要胡闹!”她沉声呵斥道。
“秦小姐,不碍事的,那池塘离这儿不远,要不小的领您去。”
闻言,鸽儿本皱在一起的小脸顿时舒展开了,两眼哀求地看着她,她沉思了一会,对那小厮道了声:“麻烦你了。”
“秦小姐,现在你来的不时候,等到六月分,池里的荷花全开了,那才叫壮观。”路上,那小厮继续向她们介绍到,她淡淡地听着,心里却并没有多大的期待,相比于荷花,她其实更爱菊,尤其是白菊。
“秦小姐,转过这个弯儿就到了。”
她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转弯儿的瞬间,一抹背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里。雨丝将他的衣衫全数浸湿,他背对着她站着,背影孤寂而落寞。雨滴淋淋的洒落在他身前满池的荷叶上,点点滴滴,点点滴滴,宛若离人泪。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许是一秒钟,许是一刻钟,她伸手拿过鸽儿手里的伞,轻轻走上前去,将伞遮在了他的头顶。没有为什么?就正如此刻她心里的刺痛一般,没有为什么。
在伞挡在他头顶的那一刻,他终于有丝触动,转过身来,许是在这雨里站的过久,那双眸里也被侵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寒冽而清澈。
“你是谁?”嗓音有些沙哑。
他的脸上带着隐隐的伤痕,嘴角有些破了,左脸处有一块淤青,眸光在他脸上微微打量了一番,才开口一字一顿的说:“我是秦-弦-雅。”
他没有再看她,复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快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冷漠的语气使她心中一颤,将手中的伞轻轻地放在他的脚边,看了他一眼,安静地离开,走了几步,复又转过身来,冲着那抹背影叫了一声:“袁幕君。”
他却没有转身亦没有答话。
“袁幕君,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即使在你身上留下了伤口,但它们总会愈合,莫要因为如此便剥离了自己,逃离了自己,袁幕君这不是你。”
淡淡的嗓音伴着这凉凉的雨丝飘入他耳内,内心深处的那一点轻微的悸动也随着唇边的一抹嘲讽的笑而烟消云散,他转过身来,望着那个陌生而奇怪的女子,道:“那我该是什么样的?”
她一愣,心里百转千回,反反复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没资格去评价以前的他,因为在他心里她与他从来都是陌生人。
“我……”她顿了顿,垂下了眸,不敢去看他此刻的脸,带着隐隐的嘲讽与不屑。
“我都忘了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了。”见她不说话,他继续冷冷道,嗓音变得更冷更寒,“你知道吗?我厌恶以前的自己,自以为是,到头来却是谁也留不住。”
“那你以为现在的自己就可以了吗?没有人告诉你,现在的你萎靡不堪的如那池里的枯荷一般。”那双裹着薄薄雾气的眸子倏得凝向她,薄唇紧抿,目光森寒。
“袁幕君,这样的你还想留住谁?还能留住谁?那些已离开的,你又有什么能力去将她们挽回?”
语毕,前方的身影猛地一颤,眸里的雾气终于慢慢散去,眼底那铺天盖地无处掩藏的哀伤在此刻变得清晰,就连几步之遥的她也被席卷。她很想走上前去,用手抚平他眉眼间的哀伤,可是她不能。
“秦小姐,走吧,你的身上都湿了,小心着凉。”鸽儿的声音遥遥地从耳际传来。
“湿了?恩,是湿了,这雨好凉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衫,“鸽儿,你说他会冷吗?”
“小姐。”
“恩,我们走吧。”她再次望了一眼前方那抹身影,他低着头,没有看她,也许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转身间,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鸽儿的手上,小姐哭了,她都忘了小姐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她匆忙的追了上去,小姐的脸上满是雨水,可她分明看到有泪滴从那双清澈的眸里流出,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这一片湿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