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听到耳边轻轻的呼喊声,他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沉,似乎已是黄昏时分。
“少爷,你终于醒了。”看到他睁开双眼,林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我睡了多久?”
“一天,您从昨晚一直昏迷到现在。”
“恩”右腿处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他再次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少爷”顿了一下,林木开口叫道,声音带着丝小心翼翼。
“什么事?”
“大少爷好像知道了。”
那本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透着丝丝的冷寒。
“少爷,这不能怪我。”林木低声道,小心地瞥了一眼宋迟暮“都怪那个笨女人。”
话音刚落,便见宋迟箫从门外进入,眉眼间带着一贯的傲气与不屑。进到屋内,他随意地坐在一旁,挑眉看向宋迟暮。
“这三弟的身子愈发的差了。”
“大哥多虑了,迟暮的身体一向如此,这次只是旧疾发作而已。”在林木的搀扶下,他从床塌上下来,坐在离宋迟萧几步之遥的茶几旁。刚刚走的几步,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哦?旧疾。”宋迟萧冷笑一声,“三弟一直隐瞒自己的病情是有何居心?”
“此话怎讲?”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昨晚大夫给开的药方上,有赤芍、元胡、当归等几种药材,而这些全是治伤口发炎所用,大哥想知道,三弟一直都是一副与人无争的模样,那这伤口又是从何而来?”宋迟萧冷声道,双眼直直的盯着宋迟暮,眼里闪着侵略的光。
那本握着茶杯的手募得紧了,他抬眸望了一眼宋迟萧,神色如初,甚至还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而一旁的林木心里早已是着急万分,少爷此刻脸上的平静又有几分是真。少爷的腿因为那次后,便经常发炎,疼痛难忍,可是为了不让府里人知道,少爷便一直忍着。只是这次,却是百密一疏。
“三弟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三弟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吧。”他望着一语不发的宋迟暮,继续冷冷道。
“大哥误会了,这药方是开给我的。”
突然一道温软的声音打破了这暂时的沉默,宋迟萧扭头望去,只见一女子从门外进入,刚才那话便是从她嘴里说出的。
袁染凝,不对,她不是,他听下人说起过,好像是叫夏芙蕖,传说中的真正的袁家大小姐。他那三弟还真是有本事,娶不到袁染凝,另娶了一个不知是哪的女人,竟宣称仍是那袁常风的女儿,哼,就算那袁常风当众承认了,那又如何,在他眼里不过是闹剧一场罢了。
夏芙蕖径直走到宋迟暮身边坐下,冲着他展颜一笑,眉眼间略带一抹嗔意,道:“都怪你,明明只是一处小伤口,你非要叫大夫开个药方,看,这下可好,大哥误会了吧。”
闻言,宋迟萧唇边的那一抹讥讽变得更深了,他抬眉望去,却见宋迟暮正淡淡地凝着那女子,那一向清冷的双眸竟带了淡淡的如水般的轻柔。
“哦?不知弟妹哪受伤了?”
“还不是早前额头上的伤。”夏芙蕖扭头冲宋迟萧微微一笑,道,“要说这都怪我,本快好了却被我洗漱时不小心弄破了,迟暮怕留下疤,所以昨晚就顺便让大夫开了这个药方。这药方有什么问题吗?怎劳烦大哥专门跑来问一趟。”
“弟妹虽说是袁家大小姐,但听闻你从小在外长大,却不知身子也是如此娇贵。”
“大哥说笑了,我不过是粗鄙人家长大的女子,哪来的娇贵之说。我只是拗不过迟暮罢了。”她面上依旧笑着,心下里却将宋迟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了个遍。真不愧是亲兄弟,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三弟与三弟妹真是夫妻情深啊。”宋迟萧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只是来看看三弟,既然三弟已康复,那我也不便久留。”说完,便甩袖离开了。结果刚至门口处,迎面撞上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嬛,看到他,小环吓得双手一哆嗦,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出来。
“这是什么?”
“大,大少爷,这是给三少奶奶的药。”
“什么药?”
“治,治伤口的。”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大少爷的神色,听说大少爷一直对下人很是苛刻,而自己此刻却正撞到了枪口上。岂料,这一次大少爷竟只是凶狠的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开了。
“小环。”听到三少奶奶的叫声,她才回过神来,忙端着托盘走了进去。她不明白,三少奶奶为什么要她撒谎,刚才她端着药走来,却见三少奶奶拧着眉站在门口处,听到她的脚步声,三少奶奶转过身来,示意她不要说话,匆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小环,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一愣,未及多想,便点头说好。
三少奶奶甚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候在这里,等大少爷出来时再端着药进去,若他问起,便说这药是给我的,懂吗?”
虽然很疑惑,她仍旧点头说是,直觉中这个女子定不会害她。有时候就是这般,你会莫名的去相信一个人,你也会莫名的却防备一个人。
她端着药走了进去,见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双双坐在桌边,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将手里的药碗放在谁的面前。
看到小环犹豫的模样,夏芙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个孩子单纯的让她怜惜。
“笨小环。”她伸手接过了小环手里的碗,重重地放在了宋迟暮面前,道:“快喝了吧,你还真让我替你喝啊。”
抬头间,只见一双如水般澈净的眸静静地凝着她,眼眸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细细地流淌,然而那满眸的旖旎春光却又在转瞬间冻结,只留下寒冬般孤寂与清寒。
“宋迟暮”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只是碰巧撞见而已。”
从荷花池边回来的她,刚至门口,便听见宋迟萧质冷峭的声音,他似乎在质问宋迟暮:“伤口从何而来?”良久却听不到回答,她抬眸望去,只见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虽然那张苍白无色脸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但她却一眼就看出他此刻的慌乱,竟鬼使神差的说这药是给她的,虽然她不明白,宋迟暮为什么要隐瞒。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定不负所托。”
闻言,她差点嗤笑出声来,他以为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心机深沉,不过这样也好,一恩一报,各不相欠。
“好,记住你所说的。”
宋迟暮“恩”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如此稠密苦涩的药,在他眼里却仿佛淡然无味,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清冷孤绝的恍如那高山上的三尺积雪。
“宋迟暮,你的病为什么不让府里人知道?”
前方的身影一顿,良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夏芙蕖,在这府里,多知不如少知,少知不如不知,尤其是与你并无半点瓜葛的事,懂吗?”
她嘲讽地一笑,夏芙蕖,你又何必多言。收起你那莫名的好奇和被别人嗤之以鼻的同情,你屡屡帮他,到头来却只不过换来他一句“无半点瓜葛”。
在林木的搀扶下,他复又躺到了床上,刚才的一番纠缠,他已是筋疲力尽。
“林木。”
“是,少爷。”林木停下脚步,转身道。
“宋迟萧怎知道这件事?”
“还不是怪那个笨女人。”林木嘀咕道,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对她的感觉却有些不同了。
“夏芙蕖?”
“是,昨晚,她带着丫鬟来找我,说少爷您病发了,让我去找大夫。”
“昨晚,她去找你了?”
“是。”
良久,却听不到少爷的声音。
“少爷,那那个通风报信的人该怎么办?”想了想,他复又开口道。
“由着她,不过是一颗废子罢了。”
他一凛,点头说是,便退了下去,只要是少爷的吩咐,他从不会去质疑,有的只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夜凉如水,假山后面,一个抹俊逸挺拔的身影伫立在花前月下,她轻轻地靠近,痴迷地望着暗色中的那抹身影,心跳如雷。
“少爷。”
那背对着她的人“霍”地转过身来,眼眸里隐含着丝丝锋芒,她心下一惊,忙低头道:“少爷,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恍惚间却感觉有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她头上的发簪,然后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颚,四目相对间,她看见了他唇边那一抹凉薄、略带玩弄的笑。
“小妮子越发的水灵了。”
闻言,她只觉得双颊如火烧一般,她身子酥软,不由自主地向那伟岸的身躯靠去,然而下颚随即传来的剧痛,却让她瞬间惊醒。
“少……爷。”额前溢出层层薄汗,她低声求饶道。
“痛吗?我就是让你痛,让你记住,以后再出现今天这等事,你就不必呆在这里了。”
残酷决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颚终于被放开,泪却一拥而出,“不要,少爷,不要,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如此最好,我的身边从不需要无能之辈,就此一次,下不为例。”语毕,那抹身影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她心下冰冷,终于颤抖地叫出了声。
“少爷,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曾对我说的?”
“怎么会呢?心语,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那高达挺拔的身影也走远,淡漠疏离的嗓音轻荡荡的飘入她耳内。她仍旧痴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只不过他吝啬地从不给她一个回眸。
她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给了她吃喝穿住,虽然在他眼里,她同其它下人并无两异。慢慢地他终于注意到了她,后来在他十五岁生辰的那个晚上,他将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她是个粗人,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作为女子,身子是她最宝贵的东西,那么拿走它的,一定比它更宝贵。所以,当他来找她时,她答应了他,来到那人身边,替他监视他,替他传送消息。
然而即使是颗棋子,她却依旧做的心甘情愿,甚至没有一丝的怨恨。还能坚持多久?她问自己,问那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可是她同样明白,这颗心即是再千疮百孔也抵不过他的一个浅笑,抵不过他低低的一声“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