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刘协所料,黄昏时分便传来了消息。派去的回来,带回了董承的一封密信。刘协并不急着打开,而是先问起伏完,赫方回答:“伏将军知道陛下也派人去了董大人府中,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刘协点头,看来伏完是知道董承会将一切都告诉自己,因此才选择沉默不言。果然他们一同抱病并非是偶然,而是一早就谋划好的。刘协拆开信,果然是董承的笔迹。刘协从头看到尾,满篇尽是请罪之语,并没有提及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看来这董承果然小心,害怕此信落入他人之手,因此才不敢透露分毫。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当面说了。刘协对赫方道:“你去传旨,寡人要见他二人。”
然而赫方却摇头:“恐怕二位大人又会以抱病推脱。”刘协诧异,赫方解释道,“奴才早知陛下要见二位大人,派去的人也提过此事,只是两位大人却一致推脱。”
“连寡人都不见?”刘协沉吟片刻,二人具如此小心,也不知他们在哪里互换的消息,问道,“他们二人真的一步也不出府吗?”
赫方回答:“董大人隔三差五会带着家人去城北的老君祠参拜,伏将军则会去城南的天王庙。”
“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刘协若有所思,常人眼里二人的确是不可能相会,他忽然问道,“董承下一次再去是什么时候?”
赫方回答:“就是明日。”
“明日。”刘协又思索了片刻,忽然拿定了主意,“你去传召太医,说寡人身体不适。”赫方诧异,眼前陛下分明好好的,又哪来的不适呢?刘协接着道,“太医来了不让他进来,就让他按照风寒给寡人开药即可。”
赫方更是疑惑不解,试探道:“陛下若真的不适,何不让太医来仔细瞧瞧。”
“那可不行。”刘协摇头,“他这一瞧寡人明日如何还称病不朝?”
赫方一惊,隐约意识道什么:“陛下是要......”刘协不等他说完便点头,“不错,寡人要出宫,亲往城南。”
赫方吓了一跳:“陛下不可啊,且不说此事让李榷郭汜知道了后果会如何。陛下是九五之尊,倘若有什么闪失叫奴才如何担待得起啊?”刘协一笑,“不过一日而已,只要瞒过李榷郭汜还有什么担心的?寡人心意已决,你快去安排。”赫方心知说不过,也只能道了声“诺”,心里盘算着怎么将此事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想来想去终觉得冒险,不由得叹了口气,陛下始终还是任着性子。
很快太医来了,刘协在宫中便听到赫方与他的对话。赫方本是刘协的贴身宫人,他的话太医自然没有怀疑,立刻按照风寒开药。刘协心底偷笑,事实上除了要去见董承外,他也很想再出宫看看。来长安已经几年了,也只有在进城时走马观花的看了看街道,也不知比洛阳如何。他想想着,忽然摇摇头,普天之下洛阳自然是最好的。大汉皇都,他终有一日会再回去,想到这里不免觉得胸口的血液在翻涌着。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却是因为期待。
第二日起身照镜时,发现眼眶微黑。赫方见他没休息好,不由得担心,试图阻止:“陛下是否不舒服?要不奴才让人请太医来看看?”
刘协摇头:“看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事情准备好了吗?”
赫方无奈点头。刘协心中止不住欢喜,本想立刻出宫,赫方却坚持要他用过早膳。刘协怕他啰嗦,只能先压住心中迫不及待,也没吃几口便要立刻出宫。
赫方无奈,拿出一套宫人的衣服给他换上,一边帮他穿上一边嘱咐道:“陛下一会儿就跟在奴才身后,千万别抬头,也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奴才盯着。”
“嗯。”刘协点头,看着他为自己系上腰带,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不免觉得有趣,对赫方的话也只是点头应付。赫方认证帮他系着带子,也没抬头,以为自己的话陛下都听了进去。
最后戴好一定黑纱高帽,赫方才带着他出门,走到门前时还随手关上了门,吩咐门外的宫人:“陛下刚服过药睡下,你们好好守着,没陛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打扰了陛下的休息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宫人立刻躬身:“诺。”
赫方也不逗留,带着刘协离开。
赫方是刘协身边的宫人,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因此为不引人怀疑,刘协也只能跟在他后面。虽是无奈,可赫方总觉不放心,每走几步便回一次头,害怕陛下跟丢。
对他的担心刘协却全然不以为然,宫中并没有什么新鲜的,索性依言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心想着一会儿出宫后可不能这么急着回来,定要好好看看。
很快便到了宫门,老远望见门前的禁军,宫门外还听着一辆马车。车夫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打盹。
赫方出示腰牌,禁军立刻放心。他忍不住回头,对陛下道:“走吧。”刘协跟了上去。
离开宫门,赫方头也不回,一辆马车从身边而过,依旧如常前行着。心想等到完全出禁军的视线再回头也不迟。他又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也太过安静了吧。他猛一回头,眼前却已空无一人。宫门外是一跳宽阔平坦的大路,一眼便可望得清清楚楚。赫方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终于确定他无法相信的事实,陛下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刘协跟着赫方出了宫门,见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还是唯一一辆,便知是赫方的安排。也不等他开口,路过车旁时便钻了进去。他坐在车中等了片刻,却不见赫方上来,正觉诧异,刚要撩开车帘,车帘便被从外面撩开了。车夫看到车上有人也是一惊,很快道:“大人你来了,怎么也不叫小的一声。”
大人?什么大人?刘协刚想追问,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赫方掩人耳目的称呼,因此也点点头:“快走吧。”
“是。”车夫应了一声,放下帘子便开始驾车。
眼见着行了好一会儿,刘协心想也离宫门很远了。撩开窗帘,果然已见街上的百姓,忍不住问车夫:“我们在什么地方碰面?”
车夫道:“城南。”
刘协诧异,立刻问道:“不是要去城北吗?为何要在城南见面?”
车夫道:“这个小的也不知了,小的只是奉主公之命来接大人,其余的一概不知。”刘协更觉诧异,只听那车夫又笑道,“小的起初只道与我主公相识的定不是一般官员,却没想到大人竟这么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车夫从未见过宫人,起初见刘协的穿着也觉奇怪,自己倒从未见过这样的官服,但转念一想大官的官服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刘协试探着问道,“你没见过我?”
车夫摇头,补充道:“小的本是主公的随身,还是第一次来做这接人的差事,可见主公对大人实在非同一般啊。”
刘协已经意识到自己上错了车,赫方已不知所踪。本想再追问他口中的主公是谁,但想这么一来对方定会生疑。好在伏完今日在城南,一会儿自己先想办法脱身,然而再去寻他,他定有办法送自己回宫。
车外一阵喧闹和吆喝声响起,刘协知道已到了市集,只是如今的情况他心中早无半点玩乐的心思,心中盘算着如何脱身。
“还没到吗?”刘协撩起车帘,有些不耐烦,有些急躁。
车夫挥动着马鞭:“快了,快了,大人莫急。”
刘协放下车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若再这么急下去定会让对方看出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撩开帘子道:“大人,我们到了。”
刘协下车,却见马车正置身于一道窄窄的巷子中。心中顿声警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车夫解释:“这条巷子尽头便是天王庙,小的也只能送到这里,大人须自行前去才是。”
刘协点头,暗想这伏完虽是武将道也心细。刘协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对车夫道:“可否帮寡......帮我一个忙?”
车夫点头;“大人尽管吩咐。”
刘协问道:“可有纸笔?”
车夫摇头,忽然瞧见墙角有散落的炭块,捡了起来,递给刘协:“用这也可以。”
刘协接过,指尖顿时染成了黑色,不禁皱眉,又问道:“那纸呢?”
车夫想了想,有些不情愿的拿出了汗巾:“大人用这个吧。”
刘协接过,心想也只能这样了。将汗巾铺在车板上写了起来,只是炭块用着别扭,写了半天才不过二十来个字,不过已阐明了自己的处境。他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以防车夫生疑。赫方认识他的笔迹,想来也不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