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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陛下传召,可这一次赫方却并不急着赶去,而是先让宫人传话,说自己先善后,等将一切处理妥当后再面见陛下。
刘协原以为他会带那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来见自己,不料听宫人说,赫方竟亲自将他送出宫了。刘协生疑,何人要他亲自送出去,甚至连自己的召见都要推迟。想到这里,刘协吩咐身边的宫人:“你偷偷跟出去,看看赫方将他送到哪里。”
“诺。”宫人领命,立刻依言而行。
半个时辰后,忽然又有宫人带来消息。原来是兖州方向传来了战报,曹操战胜吕布,将其驱逐至下邳。刘协诧异,原本以为二人还要僵持许久,却不曾想吕布竟这么快就败了。仔细一问才知,原来曹操暗中在吕布身边安插了奸细,并很快取得了吕布信任,才至兵败迅速。刘协不禁感慨,可惜赫方不在,不然也能同他谈上几句。其实刘协并不担心吕布,吕布存亡对他无关紧要,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貂蝉。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才流落至此,想到这里,刘协更是自责不已。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从吕布身边就出来。
想到这里,刘协忽然想起兖州曾来过一封书信,后来因事情耽搁了,他也一直没看过。他在一叠书卷中翻了许久,终于将那封信找了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得叹息连连。
他起初以为是曹操的上表,却不曾想过是吕布的,原来吕布上表朝廷,要自己加封他为兖州牧。然而庆幸这封书信看晚了些,否则放在那时曹吕双方势均力敌,恐怕自己也难以抉择。现在倒好了,吕布一败恰好帮自己做了决定。
刘协立刻吩咐宫人铺绢磨墨,当即下了一道诏书,封曹操为兖州牧。他差人去兖州传旨,又差人将此事告知李榷郭汜,想来二人也不会反对。兖州原本是曹操的,倒不如做个人情。
做完这一切,派去跟踪赫方的宫人也回来了,回禀道:“奴才出宫后又行了几里路才赶上赫公公的马车,跟着他们到了城西庙中。奴才亲眼看见赫公公与那戴面具的人一同进去的,没过多久赫公公便带着一个穿囚衣的人出来。奴才这才去庙中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奴才本想再跟着的,出来时却已不见了马车,因此只能回来像陛下禀告。陛下恕罪。”
囚衣,刘协隐约意识到什么,脸色一沉,道:“赫方呢?他回来了吗?”
宫人道:“奴才不知。”
刘协冷冷道:“你去宫门看着,他回来立刻让他来见寡人。”刘协的话中已微带怒气,若他没猜错,赫方不光背着他,还违抗了他的旨意。
那宫人见势不妙,立刻依言退了出去。
刘协侯在宫中,愤怒却越积越深,仍不见赫方,忍不住询问:“人呢?还要寡人等多久?”
宫人们心知不妙,赫方若再不回来,恐怕陛下要真的发怒了。立刻道:“奴才这就去宫门,奴才这就去。”话音一落,却是几个宫人一同跟着离开。
刘协坐了下来,尽量舒缓了自己心中的情绪。赫方是他唯一信赖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解释。刘协让自己往好的地方想,赫方这么做不光帮他救了刘艾,还挑拨了李榷郭汜之间的关系,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想到这里,他心中释怀了许多,喝了口茶,便觉时间不再那么难熬。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赫方终于回来了。还不等刘协开口,便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奴才有罪,还请陛下责罚。”刘协问道,“你何罪之有?”赫方道,“奴才瞒着陛下私纵囚徒,实在是罪不可赦。”
刘协沉默,果然,他还是承认了。从宫人回禀看见赫方带那人换上囚衣开始,刘协便已猜到了那戴面具人的身份。赫方这些日子总提及李儒,想法设法为他开脱,让自己重新启用,除了李儒,还有谁能言辞犀利,轻易间便挑起李榷与郭汜的不和。恐怕这些日赫方所想的那些办法,都是李儒的主意。
“他现在在哪里?”刘协道。
赫方回答:“奴才自知罪孽,已将他送回牢中。”
刘协冷冷一笑:“他也肯回去?难道你们就没有私下里达成什么交易吗?”刘协向来不觉得李儒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既是帮了,想必也是建立在什么条件之上的。
赫方沉默了一下,他之所以不隐瞒,是因为刚才听宫门外苦等的太监说陛下震怒召自己回去。那时他便知此事陛下已然知晓,虽不知如何得知,但也清楚是瞒不过的,索性一开始便直言。只是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明锐,这么快就联想到他与李儒间的交易。自己惜李儒之才,不忍其就这样在牢狱中终此一生,所以自己答应李儒的,不过是让他重为陛下所用而已。只是倘若自己讲这实情告诉陛下,陛下恐怕再不会用他。
见赫方沉默,刘协质问道:“怎么?还有什么要瞒着寡人?”
“奴才不敢。”赫方道,“只是并无交易,因为奴才才无话可说。”
刘协不信:“李儒当年助纣为虐,可见其并非善类,那么又岂肯做这无利之事?”
赫方又沉默了一下,叹道:“其实李儒对当年之事也是悔恨不已,只是那时迫于形势,不得不为董卓出谋划策。陛下何苦总是对此事耿耿于怀呢?何况当时朝中也有不少官员巴结董卓,都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李儒是可造之材,他既有悔意陛下何不为自己所用?何况如今内忧外患,也正是用人之际。”
刘协眉头微皱,思索片刻道:“他今日有功,寡人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望他好自为之。还有你,寡人也不再责罚,只是寡人不希望日后你还有什么瞒着寡人。”
“诺。”赫方点头,却在心底叹了口气。陛下分明已经动摇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如此执着,也不知是好是坏。
想起今日朝堂上证人真假一事,刘协又忍不住发问。赫方回答:“其实那两人都是真的。”刘协更觉诧异,“都是真的?那你是如何说动他们的?”赫方道,“那小厮曾受过侯文毒打,心中早有怨恨,只需稍用银两,便可将其收买。而那书童,李儒在西凉时曾救过他全家老小,因此愿意以命相还。”刘协心中一惊,原本以为他们会想办法,没想到那书童真的要与侯文同罪。想到这里便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越发觉得不忍,那书童看上去不过十来岁,比他大不了多少。刘协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他?”赫方摇头,“从一开始他便已经决定与侯文同归于尽。”说罢见刘协的表情,又道,“陛下,欲成大事自然要有所牺牲,只是看牺牲得值不值。今日若换成是奴才,也同样会为陛下义无反顾。”
刘协忽然不想说话,今日一仗算是他们赢了。可一命换一命,这样就真的是赢了吗?
赫方再度宽慰:“陛下放心,奴才定会好好处理他的后事,善待他的家人。”
刘协点点头,在心底告诉自己,牺牲不过是最平常事。正如赫方所言,一切总要是值得的。总有一天,他会让李郭二人一并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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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文依法处斩,一时间大快人心。灾民们围住了刑场,分抢其骨肉。
刘协听闻侯文的死讯,也只是淡淡一笑,笑中有说不出的苦涩。赫方递上一盏茶,他接过,不禁询问起兖州的事来。赫方回答:“吕布自兵败下邳便一直守城不出,下邳城坚,曹军一时间也进不得分毫。双方又陷入了僵持之势,恐怕又还要等上几个月了。”
刘协点头,这样也好,至少貂蝉现在是安全的。他也好着手于身边的事,问道:“董承和伏完呢?若寡人没记错,他们已接连着十日没来上朝了。这样下去,恐怕连李榷郭汜也不得不生疑啊。”
“陛下的意思是?”
“他们还是闭门拒客吗?”
赫方点头:“奴才每日都会派出一个人,已连续四日,却都不得而见。”
“或许可以向他们表露身份。”刘协提醒,“他们一旦知道是寡人派人,想必也会立刻出来相迎。”
赫方却摇了摇头:“奴才私下里派人观察者两府的动静,李榷郭汜也曾派人去过,还自报了身份。门前小厮却以‘主公久病之中,恐病传于他人,因此不便见客’为由拒绝。”
“你是怕寡人的人也会被他们拒于门外?”
赫方不语,但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刘协沉吟片刻,道:“何不学当日探望刘艾之法,找一会武之人翻墙而入,亲入二人卧房中一探究竟。这样一来即便是有什么,也不会担心让其他人听了去。”
赫方也觉可行,点头道:“陛下英明,奴才这就派人前去。”
刘协点头,只等着此举的结果。董承和伏完之事已然困惑了他多日,如今终于要揭晓答案了。
赫方也不耽搁,立刻退下安排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