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时辰,派出宫打探消息的人方才归来。
刘协追问,那人回答:“启禀陛下,奴才去刘大人府中,但见府门紧闭,拒不见客。奴才心生疑惑,却见四下里似乎有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窥探,因此也不在门前久作逗留。绕道了一圈翻墙而入,才终于见到了刘大人。”
“爱卿如何?伤得怎样了?”刘协追问。
那人面有不忍,终道:“刘大人身上多处骨折,奴才去时已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了。刘大人还告诉奴才,说......说......”
刘协急道:“有话直说。”
那人道:“说他并非摔伤,而是被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打了。”
“郭汜!定是那郭汜!”刘协咬牙切齿,一拳实实的落在桌上,震得茶碗一颤,“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实在是可恶之极!寡人要当面质问,看他如何解释!”
“陛下息怒。”赫方急忙劝道,挥了挥手让那宫人退下,这才道,“此事无凭无据,陛下想就这么问罪恐怕也难啊。何况陛下忘了,陛下如今还不能得罪郭汜。”
刘协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自嘲:“是啊,寡人还不能得罪他,只能任凭这些乱成贼子祸乱朝纲,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赫方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恐怕此事再提李儒,陛下真会治了他的罪,看来这件事还是急不得的。
刘协忽道:“赫方,你立刻抽派宫中护卫去刘府,保护刘艾的安全。”
赫方道:“陛下忘了,刘府四周有鬼鬼祟祟之人窥视,若奴才猜得没错,恐怕也是郭汜派去的人,也是怕让人看出刘艾的伤并非是摔的。陛下若此时派人保护,郭汜很快就会知道,到时陛下非但救不了刘大人,还会祸及自身啊。权宜之计陛下还是隐忍不发,以图他日。”
“权宜之计,又是权宜之计。”刘协愤然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寡人连一个臣子都保不了,这样畏首畏尾还要到什么时候?”他忽然走到赫方面前,抓起他的前襟,“寡人问你,宫中护卫和禁军加起来共有多少人?”
赫方脸色一变,挣脱他的手不住磕头:“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切不可冲动误事!还望陛下三思啊!”
刘协又是一“哼”,却不说话。
赫方立刻道:“宫中禁军护卫加起来不过三万,李榷郭汜大军有二十万,各个都是骁勇善战。而护卫禁军久居宫中,如何能与之相较?恕奴才直言,陛下若执意如此,恐怕只会是以卵击石。皮之不存毛之焉附?陛下若死大汉必亡啊!”他说得恳切,刘协也不禁动容,但那仍觉心有不甘,“朝中各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寡人不管,没有刘艾又如何,寡人明日亲提侯文之事,难道郭汜还能派人打了寡人不成?”
赫方叹了口气,心知是劝不住了,看来得另想办法,于是转了个话题道:“陛下,今日兖州有信使前来。”果然他话音一落,便立刻吸引了刘协的注意。赫方从袖子中拿出一卷捆好的卷轴,双手呈上。
刘协接过,也不禁疑惑,曹操正与吕布对抗,怎么有时间上表朝廷。他刚要打开,忽然一个宫人闯入,大呼不好。
刘协隧将卷轴放在案上,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神色慌张,跪地回答:“启禀陛下,刘府......刘府出事了。”
“何事?”刘协话音刚落,便又有宫人入内通报,“陛下,车骑将军郭汜求见。”
“他来做什么?”刘协面有不悦,但还是让人将他迎了进来。赫方立刻去杯茶,临走时还忍不住说了句,“陛下切莫与之动气,凡事要顾全大局啊。”
“知道了,知道了。”刘协不耐烦道,挥挥手让他下去。心中本就烦闷,偏偏郭汜在这时入宫,还要极力忍住不对他发怒。
赫方摇头叹气,担心不已。立刻带着几个宫人离开,想着快些奉好茶回来,可别真出什么大事才好。
刘协正寻思着怎么郭汜此行的目的,便见他进来,行礼后道:“参见陛下。”
刘协见他神色如常,心中更生疑惑,却只是抬了抬手让他起来:“爱卿免礼,不知爱卿来见寡人所谓何事?”
郭汜道:“臣刚才查明一事,特来急着向陛下禀报”
“何事?”
郭汜回答:“朝中有大臣贪污受贿,臣深感愤恨,特地来向陛下禀告,望陛下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刘协顿觉诧异。这倒也稀奇,朝政大部分在李榷手中,平日里郭汜也很少过问,今日问的想着关心贪污受贿一事。不禁问道:“爱卿指的是?”
郭汜回答:“臣所说的正是陛下亲自认命的刘艾刘侍中。”
“你说刘艾他……贪污受贿?”刘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也满是诧异之色。
郭汜点头:“不错,此事证据确凿,刘艾府中的下人亲自指控,臣已经搜过他的府,果然搜出了受贿的银亮和器物,价值不下十万。”
刘协一听也是震惊不已,不下十万,那可并非是个小数目啊!以刘艾侍中的俸禄,只怕是一辈子也赚不来那么多。但转念一想,刘艾为官才不过数月,即便再怎么敛财也不至于此。刘协心中生疑,望向郭汜道:“爱卿既搜刘府,想必也是得了消息,只是不知者消息从何而来?”
郭汜回答:“自然是刘府之人来向臣告密的,非但如此,他自愿为臣作证。”
刘协闻言,当下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恐怕这又是贼喊捉贼的伎俩,于是道:“此事突然,寡人一时间难以决断,可否等明日再议?到时寡人听听大臣们的意见,也好权衡判断。”
郭汜出奇没有反驳,道了声“诺”便退下了。刘协注视他背影良久,暗想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虽是郭汜出面,但郭汜背后也定然还有个人。
赫方奉茶来时却见郭汜已走,陛下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不禁问道:“不知郭汜方才同陛下说了些什么?”
刘协将郭汜刚才所言大致说了一遍,赫方听后诧异,转而震惊:“如此一来也是大大不妙啊,陛下若真治了刘大人的罪,那么他所说的侯文克扣灾粮一事就不攻自破了,试问一个犯人的话如何能当真?”
“可恶!没想到他下手竟这么快!”刘协又气又悔,“都是寡人疏忽,没有提前下手,才让他钻了那么大的空子。现在且不说治侯文的罪,寡人能否帮刘艾脱罪都还是个问题。”
赫方长叹一声也甚是无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陛下不用担心,奴才定会有办法。”
刘协诧异,追问:“什么办法?”
赫方暂时不答,只是道:“还请陛下给奴才一日时间,明日早朝后奴才的办法就会出来。”
刘协将信将疑,却还是点了点头。但心中一想此事根本是困局,要脱困又谈何容易?一旦刘艾得以昭雪,那么侯文就必死无疑,既然如此,郭汜又岂会让他轻易脱困?但转念一想,郭汜何时变得这么聪明?想必这背后也定有高人指点吧。刘协问:“郭汜今日可见过什么陌生人?”
赫方摇摇头:“这个奴才倒没在意过。”
刘协眉头微蹙:“去查查,寡人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赫方领命:“诺,奴才这就去查。”
5
第二日上朝,刘协原本已做好了准备,等着郭汜一来便提刘艾之事。然而郭汜却似乎忘了一般,只是在一旁听着众大臣们上奏,却是沉默不语。刘协诧异,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搞什么鬼?不过郭汜不提,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说,想着就这样等下去看看。
眼见着大臣们说得差不多了,也要到退朝的时候,其间李榷还开口说了说兖州的战局,唯独不见郭汜插一句嘴。刘协更觉诧异,难道他真的忘了?还不打算再提?不过想来想去也没道理。
这时,门外忽然有宫人来报:“启禀陛下,御使侯文求见。”
“侯文?他来做什么?”刘协心底的疑惑更深,看了郭汜一眼,见他似笑非笑,暗想其中有诈,却也只能宣侯文进来。
很快侯文被领了进来,依规矩从门前开始,三叩九拜的大礼:“臣御使侯文参见陛下。”
“平身。”刘协抬了抬手,问道,“你怎么来了?寡人记得并非召见过你。”
侯文附身叩首,回答:“臣贸闯朝堂,还望陛下恕罪,不过臣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刘协问:“什么原因?”
侯文道:“臣有本要奏,有冤要伸。”
刘协又问:“你所奏何人?所伸何冤?”
侯文回答:“臣所奏是侍中刘艾,他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甚至于诬陷臣贪污灾粮,致使臣险些背上谢不忠不义之名。此人用心歹毒着实可恶,还望陛下明鉴。”
原来如此,刘协顿时明白过来。郭汜之所以不说,不是忘了也不是放过,而是将话都留给了侯文。真没想到他们还不惜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看来是势在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