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刘协顿觉惊喜,想不到此事竟这么容易,“这么说爱卿是同意了?”
李榷道:“虽不是完全明白,但也知道了陛下的意思,待臣回去问过军师在做决断。”
刘协心底一凉,脸上的喜悦又顿时沉了下去,有些沮丧的挥挥手:“知道了,时候不早了,爱卿还是先回吧。”他原想着可以避开贾诩说服李榷,不料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关,以贾诩的才智,定能猜出自己的用意,那么此事也定会作罢。
赫方看到刘协沮丧的模样,略有不忍,忍不住安慰道:“陛下已经尽力了,即便没有做到,灾民们也会感念陛下的恩德的。”
“要感念恩德有什么用?寡人保不住他们就是寡人无能。”刘协愤愤道,看似跟自己赌气。忽然想起什么,转而问赫方,“我们可有可用之人?最好是同贾诩有交情的。”
赫方知道他的打算,虽不忍却还是摇了摇头:“陛下想打通贾诩这一关,恐怕也不容易。”
刘协顿时又陷入了失望之中。
然而很多事就是这样,总在你不抱有任何希望时发生了转机。第二日早朝,李榷竟公然同意了开仓赈济灾民。李榷同意便是贾诩同意,如此一来,刘协多这个贾诩便又多了几分猜测。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这些,能赈济灾民便足以让他开心好一会儿。
东汉兴平元年七月,献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太仓贮米作粥施舍百姓,此举一事震动天下,百姓纷纷感慕陛下恩德。原本改朝换代并不关寻常百姓的事,但也从那一年开始,刘协虽当了将近五年的皇帝,却还是第一次真正走入了百姓的视线之中。
五年,五年代表着成长,代表着成熟。然而对刘协来说,五年还有另一个不同寻常的意义。
每当深夜,他站在窗前注视着明星闪烁夜空,手中总是握着那块玉佩。五年,伏嘉也该回来了,只是她又在哪里?自己又该如何找到她?
赫方过来为他披上一件衣服,道:“陛下已经不小了,也该选妃了。”
刘协眉头一皱,赫方顿时心头一紧,以为说了不该说的话。
然而紧皱的眉头却很跨舒展了,握着手中的玉佩,刘协忽然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或许这样寡人便可以再见到她。”
“谁?”赫方一问就后悔了。好在刘协只是不答,并没有怪罪,片刻后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赫方立刻称“诺”,想着陛下终于要成婚了,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喜悦。但转念一想,这差事也并不好做。如今各地战乱纷纷,也不可能让各州郡县挑选姿色上乘女子送来,看来也只能在长安里找了。这长安也算是繁华之地,想必体贴貌美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吧,赫方这样安慰自己,也觉得要宽心许多。
然而让赫方苦恼的事才刚刚开始,当他尽心尽力的找人在城中挑选了女子,便绘制成画像送到陛下面前时。少年天子并不细看,只是瞥了瞥每张,便摇头叫他换下。一连找了将近百名女子,整座长安城都几乎找遍了,却还是找不到一个合乎陛下心意的。
在看完了若有画卷后,刘协低头自语:“或许是寡人错了,她再不是当初的模样,这世上也没人能比得上她。”
“陛下刚才说什么?”
刘协不答,有些走神。赫方又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有了心怡的女子?”赫方苦笑,“陛下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奴才,省得奴才这么忙来忙去的。”
刘协还是不答,这世上恐怕难再有伏嘉这样的人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罢了罢了,也不急于一时,是时候总会回来的。”
“什么回答?”
刘协不答。
赫方终道了声“诺”,隐约觉得陛下似乎在等什么人,却也无从追问。如今天灾人祸不断,恐怕真如陛下所说是时机未到,因此便也只能再缓缓了。
3
果然此事刚过,刘协还来不及多想伏嘉的事,便有消息传来,饥民被饿死者依旧每日如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会这样?”刘协望了朝臣一眼,朝臣们都面面相觑。没过多久,便见一人站出来开口,“启禀陛下,想必是僧多粥少,朝廷也是无能为力啊。”
刘协想想也有道理,但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即便如此,那被饿死的人数也应该日有所减,怎么还一如从前呢?
这时,只见贾诩走了出来,反驳道:“林大人所言不假,可是每日饿死者如故,难道就不让人怀疑吗?恐怕是有人中饱私囊,吞了赈灾的粮食。”
此话一出,满堂寂然。谁都知道赈灾的侯文是郭汜的部下,所以尽管很多大臣心知肚明,但也不敢点破而已。仔细想想,也只有贾诩才是最适合说这话的人。贾诩是李榷的人,深得李榷信赖,军中大小事李榷都要问过他后才做决定,即便侯文真的有什么,想必郭汜也不会痛李榷翻脸。何况郭汜现在并不在洛阳,而是去了冯翊,打压当地羌人的叛乱,于此同去的还有右将军樊稠。
贾诩开口倒是让刘协诧异,不过既然如此,关键的话还是让他来说,于是刘协道:“爱卿为何如此说?可是爱卿听到了什么?或有什么线索?”
贾诩道:“臣只是就事论事,并非听信谣言,陛下何不派人去好好查一查,定能将真相差个水落石出。”
刘协又道:“爱卿以为寡人该派何人去查?”
贾诩道:“臣以为侍中刘艾可担此重任。”
“刘艾。”刘协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刘艾不就是自己殿试儒生时亲自册封的侍中吗?贾诩为何不派自己的人反倒派他?
刘协打量着他,却见贾诩神态自若,毫无慌乱之色。眸子深邃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然而就是这样,反倒越发让人想知道。
刘协很清楚,贾诩近些时日做的一些事都是在明里暗里帮了自己,虽然当初是他建议李郭二人起兵,刘协早已将他归入李郭二人的行列,只是如今看来这个贾诩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那么他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或者说他此举又有什么目的?刘协望向李榷,见他也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道:“寡人即刻下旨,让刘艾彻查灾粮之事。”
“陛下英明。”贾诩躬身一拜,便退到了一旁,也不再说什么。接下了又议论了一下各个诸侯的动向,见没什么可说的了,刘协便让退朝。
回到宫中,刘协立刻让赫方铺绢,提笔便要写一道圣旨给刘艾。
赫方却半天未动,面带愁色。
“怎么了?”刘协问道,“你觉得此事不妥?哪里不妥?说来听听。”
赫方道:“陛下可否想过,刘艾若真查出什么陛下又要如何处置?”
刘协道:“依法处置,这有什么好想的。”
赫方又道:“可是陛下可否又想过,倘若陛下趁着郭汜出征杀了他手下的人,那么郭汜回来又该对陛下如何?”
刘协一听也恍然大悟,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看来终究是上了李榷和贾诩的当了。贾诩果然是奸邪之徒,这点已毋庸置疑。他懊悔不已:“寡人答应时想了很多,却惟独没想到这么远。寡人既已开口便不能悔改,只能再另想办法了。”
赫方宽慰:“陛下也不用太过忧虑,其实一切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事情未必就是侯文克扣灾粮,待一切水落石出之际再做定论也不迟,到时候陛下方可想办法应对。何况是贾诩先提的此事,郭汜即便要怨,陛下也可先将贾诩推出去。”
刘协一听,也觉得此话有理,但仔细想想,以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他对贾诩并没有好感。想到这里,他便道:“君子有所谓而有所不为,既然寡人犯的错误,寡人也定会想到办法解决。”刘协一冷静下来,头脑也变得机敏了许多,提起贾诩方道,“寡人还觉得一件事有些奇怪,今日这个贾诩似乎明的暗的帮过寡人不少次,你觉得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赫方也清楚一些,却还是摇头:“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奴才倒是觉得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其一,贾诩想投靠陛下,为自己另寻靠山而已。”
刘协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对,如今李榷郭汜把持朝政,就连寡人对他们也要有所忌惮。贾诩本受李榷信赖,犯不着这么做,岂不是自毁前程吗?”
赫方又道;“那么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你说。”
“贾诩虽在李榷身边,但却同行不同心。贾诩心怀汉室,是想着陛下的啊。”
“当真?”刘协心中一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倘若真是如此,得贾诩一人便再无忧愁可言。到时又何愁李榷郭汜不灭?何愁回不到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