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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快要下朝的时候,赫方正在长乐宫中准备糕点。忽有太监急冲冲的闯了进来,与他撞了个正着。
赫方一掌拍在他身上,大骂道:“你个小崽子,冒冒失失的,陛下马上就要回来了,冲撞了陛下,有你好果子吃。”
“公公恕罪,公公恕罪,奴才也是刚从朝堂那边赶过来。趁陛下还没回来,特地来支会公公一声。”
赫方眉头微蹙,问道:“何事?是不是陛下又......”
那人将他拉到了门外,无人的地方,又四处张望了一眼。这才低声附耳道:“刚才在朝上,李榷要求陛下赐他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郭汜听了,也同样这般要求陛下。”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赫方默念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这样不就是要效仿当年董卓吗?可见二人僭越之心已趋于言表,赫方问道,“那么陛下呢?陛下怎么说?”
那人回答:“陛下答应了。”
“答应了?”赫方诧异,陛下虽变化很大,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转了性子,不禁再次确定,“陛下答应时的神色如何?何有发怒?脸色可是十分难看?”
谁知那人摇了摇头:“陛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而且很快就答应了,更不用说是生气了。”
“那就更奇怪了,以陛下的性子没道理啊......”赫方自言自语。
那人也同样皱起了眉头,道:“正是因为这样,奴才特地赶来告诉公公一声。近几日对李榷郭汜的提议,陛下都答应的很爽快,因此二人才会得寸进。恐怕这一次,陛下虽答应,但心里也有所不悦,恐怕陛下回来会......公公可要小心着伺候啊。”
赫方点点头,道了声“多谢”,那人便跟着退下了。
赫方沉默了一下,转过身环视了宫中一圈,但凡稍觉不妥之处,便让宫人们立刻更换,只想着陛下很快就回来,少不得要大发雷霆。这几日李郭二人虽常有要求,陛下也都一一应允,回来也是神色如常。只是今日这要求却不同寻常,即便陛下再怎么收敛,这么大的气也如何能收敛的住?
眼见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却依旧不见陛下回来。赫方又等了等,恍然大悟,或许陛下是去了别的地方。而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宗庙。长安宫是仿照洛阳宫而建的,其中长乐与未央二宫,也是取了与洛阳宫相同的名字。洛阳宫中的宗庙虽被董卓一把火烧毁,但在长安宫依旧仿建了一座。陛下每每心有不悦都会将自己关在那里,有时一关就是好几个时辰。赫方想到这里,便要立刻命人去宗庙看看。然而他派去的人刚一走到门口,便看着身着玄色朝服的陛下连同的几个宫人走了进来。
赫方一愣,回过神来立刻跪地,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
眼见着一双玄色金线点翠龙纹靴从他身边走过,赫方更是低着头,时刻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你们先下去吧。”刘协忽然开口。
宫人们齐声道“诺”便要退下,赫方也要跟着出去,然而刚一走到门口,刘协的声音又再度传来,“赫方,你留下。”
“诺。”他应了一声,转过身依旧是低着头,“陛下有何吩咐?”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沉默了片刻,刘协再次开口:“寡人饿了。”
“啊?”赫方抬起头,愣了足足有片刻,忽然回过神来,立刻吩咐人端上刚才准备好的糕点。
刘协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赫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果然如刚才那宫人所说,陛下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愤怒之色。
“陛下。”赫方忽然开口,刘协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望向他。赫方犹豫了一下,终于才道,“今日陛下回宫怎么迟了?奴才听闻朝堂上......”赫方说到这里,忽然抬头望向他,“陛下息怒。”
刘协一愣,忽然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寡人刚才看你就觉得怪怪的。寡人耽误了回宫时辰,是因为路上遇到了大臣求见。有些话他们在朝堂上不敢说,私下里却要拦着寡人,说什么切不可答应李榷郭汜,不然他们或许就会成为第二个董卓。”
赫方想了想,点头:“看来各位大人们都被董卓吓怕了。”
“是啊,一个已死之人就把他们吓成这样。”刘协的笑容忽然夹杂着一丝冷漠和嘲讽,“到底是一群胆小鬼,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寡人为他们办法,却一个也说不出来,若是王允在,恐怕就......”刘协忽然沉默,片刻后又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他们。”他抬起头环顾了屋中一眼,眼中有一丝诧异,转而望向赫方,道,“你动过这屋中的东西?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寡人会发怒?”
“陛下恕罪。”赫方跪地。
刘协摇摇头,抬手让他起来:“何罪之有?你跟在寡人身边多时尚且如此,其他人恐怕也都这么想。”刘协一声冷笑,“他们都以为李榷郭汜要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是效仿董卓,是僭越。可他们忘了董卓的下场,李郭二人不过是在步董卓后尘罢了。既然他们自寻死路,寡人又为何不成全?”
赫方诧异,转而便为震惊。眼前的陛下,还是他初见时的那个少年吗?
赫方回过神来:“陛下有主意了?”
“也是今日才有的主意,说来还要多谢李榷,若不是他今日的请奏,郭汜又岂会跟着一并请求?若非如此,寡人又岂能知道,西凉军内部也是明争暗斗。”刘协又是一笑,笑中多了几分大局在握的气度。
“陛下有何打算?奴才定当为陛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刘协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急,先替寡人好好注意着西凉军内部,尤其是李榷郭汜二人,寡人定要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才会出手。”
“诺。”赫方应声,忽又有宫人前来,跪地道,“启禀陛下,兖州那边有消息了。”
“哦?”刘协顿时来了精神,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追问,“快说,结果如何?”
宫人回答:“袁术打败,曹操趁胜追击,一直追到了九江郡淮水一带。”
刘协听完,不禁大笑了起来,转而对赫方道:“看到没有,果然和寡人预料的一样,只是没想到袁术会败得这么快,看来这个曹操果然是非同一般啊。”
赫方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然而那宫人却不退:“奴才还有一事要禀报。”
“何事?”刘协诧异,“你快说。”
“袁绍命其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即可进攻青州。”
“青州。”刘协默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寡人记得这是公孙瓒的地盘,其刺史田楷也是公孙瓒上书朝廷立下的,这么说......”刘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袁绍和公孙瓒也打起来?”
“正是。”宫人说完,赫方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刘协再度开口,语气中有止不住的喜悦:“袁绍和公孙瓒当年可是征讨董卓的联盟,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寡人还以为袁绍不会那么着急,看来是寡人高估了他们。利益所聚,利益所散,一旦触及到自身,便可顷刻间反目为敌。赫方,你猜猜这次又会是谁赢?”刘协转而望向他,却见他一脸忧色,不禁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赫方回答:“奴才只是为陛下担心。”
“担心什么?”
“袁绍兵多将广,公孙瓒恐怕有所不敌。只是一旦袁绍胜了,他的实力又会壮大一番。此人早有不臣之心,恐怕再任由他这么壮大下去,日后定会成为陛下的一大威胁。”
刘协点头,沉默不言。
赫方又道:“还有曹操,他虽勇猛,可照样是四处攻城略地,日后恐怕也同样如此。”
刘协又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其实不说二人,放眼望去,这天下诸侯谁不是野心勃勃?不过......寡人相信曹操,相信他......”刘协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的一些画面,在他与哥哥被掳出宫时,只是曹操带着人马来追劫。董卓祸乱洛阳之际,也是曹操挺身而出,甘冒性命危险去刺杀董卓。这样的人,是与袁绍袁术之辈所不同的。
赫方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如此信赖曹操,听着陛下让他退下,也就先依言离开。临走时却听身后又想起四个字:“静观其变。”
“诺。”陛下没有多说,但他已清楚的明白陛下的意思。
他刚一抬脚,身后又传来声音:“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赫方转身。
“寡人差点忘了,寡人要见几个人,你立刻去通传。”
“陛下要见何人?”
刘协想了想,道:“寡人记得刚才拦住寡人的是”刘协陷入了沉默,从记忆中将这个人的名字一一挖出,“中郎将伏完,司空赵温,还有......寡人记不得官职,只知道他叫董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