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沉浸在对董卓的愤怒中,全然不察赫方私下的动作。
原本让红姐姐接近吕布也是出于无奈,他知道红姐姐不愿意,因为第一次红姐姐分明是拒绝了,只是后来情势所迫。然而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董卓竟会将红姐姐占为己有,他虽无法亲自体会,但也知道对红姐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董卓如此,他又如何能容他。
没过多久便听宫人来报,刘协知道是人来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不是董卓,而是王允。
刘协瞪了赫方一眼,“哼”了一声。
王允见状立刻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协不看他,道:“寡人召的是董卓,不是你。来人啊!替寡人去叫董卓。”
王允闻言也不禁皱眉:“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见董卓?”
刘协这才将自己今日的所闻说了一遍,同时还质问道:“寡人听她们说是司徒大人让瞒着寡人,是不是真的?”刘协眼中有质问,王允沉默了一下,终于点头称“是”。刘协没想到他回答的如此干脆,追问,“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单单瞒着寡人?”
王允面色如常:“陛下,臣这么做也是为大汉江山着想,臣知陛下重情,听闻此事后定会冲动误事,所以臣擅作主张,让他们暂且瞒着陛下。陛下,这件事也是出乎臣的意料,臣原知那董卓贪婪好色,却不想竟至于夺人妻子。不过此事既已发现也无法挽回,陛下只能往好处看才是啊。”
刘协问道:“好处?这件事哪还有什么好处?”王允忽然抬头,眼中有一丝别样的光,“自然有,陛下既如此愤怒,大可以推己及人,试想那吕布被人夺去了妻子,他的愤怒绝对不亚于陛下。”
屋中闲杂的宫人本就已被遣退,王允说到这里更是遣走了赫方,只留他与刘协二人。这时他才接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几日臣之所以未曾入宫,实则是在同吕将军商议如何除去董卓。这吕布也是性情中人,虽畏惧董卓的权势,但爱妻被人霸占自然是愤恨不已。吕布已起杀心,董卓必死无疑。”
“司徒大人难道忘了,当初曹操刺杀董卓时,也是说必死无疑,到头来董卓安好,曹操虽逃过一劫,但他的家眷啊却全部被杀。”刘协的语气冷漠,王允顿觉诧异,只听他道,“寡人不想再有人牺牲,曹操都杀不了董卓,更何况是一个吕布。这分明是司徒大人的托词。”刘协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你以为寡人不知道吗?你分明知道曹操一事并非红姐姐告密,可你却还要在寡人面前诬陷她!你分明从一开始就是要利用红姐姐!”
王允脸色微变:“陛下是怎么知道的?”然而还不等刘协回答,他便又叹道,“陛下说得不错,臣这么做的确非君子所为。”王允忽然抬头,眼中含着泪光,“可是臣还能有什么办法?臣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除此之外又如何能斗得过董卓?即便陛下怪臣,臣也依旧要这么做。只要能中兴大汉,牺牲臣一人的名节又何妨?”
他说得入情入理,刘协听着也不禁动容,心中的怒火顿时也渐渐消去。
他忽然间觉得,王允虽表面上风光,周旋于董卓与朝臣之间游刃有余,可是他心中却是自责与不安的。文人又何尝没有一丝傲骨与气节,只是很多时候为了大局,不得不丢失自我,一个人的牺牲是微不足道的。
刘协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见他还跪在地上,忍不住将他扶起:“是寡人不好,寡人不怪把气出在你身上。”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是臣无能。”王允泪流不止,抬起手用袖子拭泪。
刘协不忍,道:“寡人都听你的,只是红姐姐她。”
“陛下不用担心,红姑娘那里臣已经同她谈过了,为了陛下,她自然是愿意的。”
刘协忽觉心中一痛,想起红姐姐又想起董卓,发誓等杀了董卓一定要将红姐姐从那些人身边抢回来,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王允擦干了泪,他虽是接到赫方的报信临时入宫的,但也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说说自己的计划。原来在进宫之前,他已同吕布商量过了,吕布是董卓手下的头号大将,董卓的大部分兵马也都在他手中。董卓死后西凉军便会全部交由吕布统领,他与吕布商量过,郿坞中甲士密布,不好动手。于是将地点选在了宫中,董卓即便是入宫朝见,也不会带太多人马。何况宫中大半甲士已被王允收买,时机成熟便会一起反董。只是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召董卓入宫。
董卓此人谨慎,平日里除了上朝外,也极少入宫。加上他身边还有一个足智多谋的李儒,恐怕没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是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刘协见王允为此苦恼,忽然道:“司徒大人放心,寡人有办法。”王允诧异,“陛下有何办法?”刘协道,“司徒大人无需多问,只要相信寡人即可,时间一到,寡人自会让董卓入宫,只是不知要什么时候?”王允回答,“此事不易再拖。”王允竖起三根手指,“三日,三日之后还请陛下让董卓入宫。”
刘协点头,神色郑重:“寡人言出必行,君无戏言。”
事实上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每个人都为除去董卓而有所牺牲,唯独他自己却只是等待。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该由自己来做,因此便答应了下来,也不论此事是否容易。
7
刘协原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召董卓入宫不是难事,谁知派人去请了几次,董卓都借故不来。第一次是说抱恙在身,第二次是说忙于政务不便入宫,刘协原想事不过三,谁知第三次去请的宫人还未进入郿坞,便被董卓的人赶了出来。
刘协大怒,本欲叫人再请,却被赫方给拦了下来:“鼻息,今日不可再请了。董卓既让人将陛下派去的人赶了出来,陛下若再派人恐怕会惹恼了他。”
赫方原本也知请董卓入宫不易,后听司徒大人说陛下说有办法,王允之所以告诉他也是想让他留意陛下,未免在关键时刻出现什么岔子。不过现在看来陛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办法。赫方忍不住提议:“陛下,是否告诉司徒大人,让他另想办法?”
“不行!难道没有他寡人就不行了吗?寡人如果连这点事也办不好,如何当这一国之君?”
赫方也没想到陛下会这么激动,心道陛下固执,如今也不过才过一天而已,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刘协彻夜难眠,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办法,急忙大叫“来人”。
赫方来时天还没亮,东方泛着鱼肚白。隐约间可以听见阵阵鸟鸣,带着清新的空气。
赫方见刘协站在窗边,只穿着薄薄的寝衣,立刻上去关上窗子:“陛下怎么开窗了?近日天气转凉,可别照凉了。”
“别关。”刘协伸手阻拦,忽然打了个喷嚏。
赫方一听有些着急:“陛下先躺着,奴才这就去请太医。”刘协却拉住他,摇头,“不,不要去,等到天亮后就去请通知董卓。”
赫方一愣,忽然间明白过来:“陛下你这是要......”刘协点头,又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赫方眉头紧蹙,抬头关窗,“陛下这样有损龙体,可是万万不可啊。陛下若有什么闪失,奴才也没法向司徒大人交代啊。”
刘协执意将窗子打开,坚决道:“寡人若不病重,董卓又岂肯前来?寡人让你派人去通知你便派人去通知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刘协说着又咳嗽了两声,赫方见状一时也犹豫不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幕渐渐开始亮了起来,刘协又打了几个喷嚏,却越发开心起来:“天要亮了,你现在就出宫,等到郿坞时就时间刚好。”
然而赫方却还是站着不动,试探道:“要不奴才先为陛下请过太医再去?”
“真啰嗦,请了太医还如何骗得过董卓。”刘协眉头微蹙,以前只是觉得赫方话多,却不想竟这么啰嗦,“你再不按寡人的吩咐,难道是要寡人再另外派人吗?”
赫方闻言,也只能称“诺”告退。
刘协吸了吸鼻子,觉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站在窗子前。算好了时间,让宫人去请了太医。太医说只是感染了风寒,过几日就好了,刘协装作头疼,太医一时间也诊不出病因,也只能干着急。
没过多久赫方便回来了,刘协立刻追问:“见到董卓了吗?”赫方皱眉摇头,“奴才没有见到相国,不过郿坞里的下人已将陛下大病的消息带给了相国,相国他说今日晚些会入宫一趟。”刘协一听大喜,董卓终究是来了。然而赫方却面带忧色,“只是陛下,明日才是第三日啊。”
刘协回过神来,立刻道:“你快再去一趟郿坞,告诉董卓明日再来。”然而赫方却摇头,“奴才一开始通传时便是让相国明日入宫,可相国派人来传话时却说得是今日。向来是害怕有诈,因此才改动了时日。陛下若再次下旨,恐怕会招来怀疑。”刘协一愣,很快又道,“那你快通知王允,告诉他们提前下手。”赫方却叹息摇头,“奴才回宫时顺带去了趟司徒大人的府邸,已将此事告知了大人。可惜时间仓促,若准备不及便匆忙行事,到头来也只会坏事。”
“这么说寡人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赫方立刻跪地:“都是奴才无能,都是奴才不中用。还请陛下听了太医的吩咐,先用药养好身子。”
刘协说了声“好”,便沉默了下来。赫方以为他气恼,事实上他却是在心里暗自思量。难道能让董卓入一次宫,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这样一个机会,难道就真的要这样的错过?或则说,没有王允他也可以冒险一试。
刘协忽然抓住赫方的手臂,在他耳边说了一阵。赫方脸色大变,没想到这样的话竟出自这个少年天子之口,慌忙劝阻:“陛下,这样太过冒险了,陛下还是等司徒大人......”
“有什么不可以?”刘协紧握着拳头,眼中忽然有泪光闪动,“当年他董卓也是这么害死哥哥的,寡人今日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他忽然转头,望向窗户,眼中似乎正看到了什么,“寡人记得当年在太虚阁时,太傅曾教过寡人。越是在众人都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反而越容易成功。董卓他对寡人不会有防备,因此也绝对想不到寡人会下毒。”
赫方愣了一下,片刻后忽然朝着他躬身一拜:“奴才谨遵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