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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王允一直觉得刘协怪怪的,自那日建章宫归来后,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渐渐变得沉静起来。王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赶到时刘协已从建章宫中出来,默不作声的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性子沉静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样的沉静却渐渐让王允有些担忧。董卓越来越肆无忌惮,朝堂上杀人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百官们静若寒蝉,刘协起初也是惊恐万分,转过头不敢再看。但自从那日以后,王允发现他却在有意强迫直视眼前的一切。紧接着,让王允更担心的事发生了。
袁绍与董卓不和,趁乱逃到渤海已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这一日,刘协却忽然当着朝臣的面提出要封赏袁绍。非但要任命他为渤海太守,甚至还要赐与他邟乡侯的爵位。
王允心惊不已,陛下这么做分明是要与董卓作对,董卓嗜血成性,但凡言语不和便会要人性命。果然董卓脸色一沉,当庭质问:“袁绍是乱臣贼子,陛下加封他又是什么意思?”王允立刻解释,“相国熄怒,陛下年幼不懂事,刚才也是一时失言,相国切莫见怪,这朝中大事最后还不都要交由相国来做主吗?”
听他这么一说,董卓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然而刘协却在这时开口:“寡人没有失言!寡人就是要册封袁绍,寡人身为天子难道连做一回主的权利都没有吗?”
四下一阵沉默,王允紧盯着董卓的脸色,已是心惊不已。自己平日里总反复教导陛下要学会忍耐,谁知陛下竟当面与董卓起了冲突。
董卓注视着刘协,右手已然摸上了剑柄,然而这时,李儒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相国且慢。”
董卓望向他,面带疑惑。李儒忽然松开手,道:“臣以为陛下所言有理。袁绍四世三公,门人宾客遍布四海。陛下刚登基不久,若与此等强敌硬碰,只怕会两败俱伤,倒不如先给他个爵位安抚,将他受入朝廷。这样一旦他再有所异动,那便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到时不用相国动手,只需号令天下诸侯便可以群起而攻之。何乐而不为呢?”
董卓顿觉有理,便依李儒之言让人拟写诏书。王允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望向刘协,却见他非但不感激,反而还瞪着李儒。
退朝后,王允立刻去见刘协,问及今日举动原故,刘协道:“寡人不过是想自己做主,只有这样寡人才能保全哥哥,让他留在宫中。”王允听后叹息不已,“陛下此举分明是火上浇油,不光徒劳无功,更有甚者还会枉送性命。陛下见董卓何其残暴,光天化日竟敢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杀戮大臣。若与之硬拼也只会是两败俱伤。”
刘协咬咬牙,愤愤道:“难不成他还敢当众杀了寡人不成?”
王允一愣,摇头:“暂时还不敢,只是陛下要知道,董卓一旦起了杀心就将会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陛下若真要救弘农王就先要学会自救,今日之事,切不了再而为之。”
刘协这才点了点头,王允又问及李儒的事,刘协便将哥哥母亲的死告诉了他。王允听后顿陷沉默,李儒看似文弱,却不想做起事来竟如此心狠手辣。
王允说只要刘协不再冲撞董卓,他就会想办法留住弘农王。刘协点头,但事实上他没有告诉王允,他已经派人暗中观察着建章宫的情况,一旦有人出入便立刻向他禀报。
事实证明刘协的担心并非是多余的,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宫人禀告,李儒又进宫了,并且是朝着建章宫的方向而去。
刘协二话不说就朝建章宫赶去,果然在半道上遇到李儒。
李儒一愣,也未曾想过会在这半道上遇见他,回过神来后立刻行礼:“参见陛下。”
李儒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刘协看到他们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银制的酒壶。
刘协走了过去,指这酒壶问道:“那是什么?”
李儒犹豫了一下,回答:“这是相国献给弘农王的酒,相国听说弘农王不愿离宫,特以此酒来践行。”
“你们不用去了,哥哥不会走。”刘协果断,伸手便要掀翻盘中的酒,却被一旁的宫人躲了过去。
李儒立刻阻拦:“陛下不可啊,这可是相国赏赐的酒。”
“我不管,你们把酒带回去,你们都不许去建章宫。”刘协伸手拦在了众人前面,坚决不让他们前进半步。
李儒不曾想过刘协会如此阻拦,为难道:“陛下,臣也是奉了相国的命令,陛下这么阻拦恐怕也是对自己不利啊。”
刘协冷“哼”了一声,毫不避忌:“寡人是皇帝,寡人不会让你们再毒死哥哥的。”
李儒脸色微变,周围人也一同跪地:“陛下切不可胡说,如此大罪臣如何能承受。”
“寡人没有胡说,哥哥的母亲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刘协坚持,李儒见他神色认真也不禁皱眉。朝身后招了招手,刚才托酒的宫人立刻上前。李儒道,“陛下误会了,臣可以向陛下证明这酒并没有问题。”李儒说完忽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刘协一惊,面带诧异的看着他,然而片刻之后,李儒依旧面色如常,神态自若。
这时,李儒又道:“陛下都看到了吧,这酒臣已喝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当真是相国的进献,只是为了让弘农王早日出宫而已。”
刘协这才点点头,确认这酒没有问题。
李儒又道:“时辰不早了,臣送完酒还要出宫给相国复命。”
刘协点了点头,李儒刚走了几步却忽然又被他叫住:“等等,寡人还是同你们一起去吧。”
谁知李儒听了这话立刻紧张起来,脱口而出:“陛下不可啊!”
刘协诧异:“为何不可?”
李儒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很快平静道:“献酒这样的小事还是由臣去吧,陛下是天子,九五之尊,臣不敢劳驾陛下。”
然而刘协依然坚持:“寡人去见哥哥,你们去献酒,并不冲突。”谁知一听这话,李儒急了,伸手拦在了他面前,“陛下,还请三思啊。”刘协更觉诧异,打量着李儒,问道,“你为何要拦寡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寡人知道?”李儒再次跪地,“臣不敢,只是陛下这么做坏了规矩,陛下若真要见弘农王,大可等臣离开之后。”
刘协想了想,也不愿再同他争执,于是就点了点头,放他们离开,自己先行回宫了。
回到长乐宫,却听宫人说太傅已经来了,正在宫中等候。
刘协立刻去见他,王允见到刘协后立刻迎了过来,神色紧张的追问他去了哪里。刘协如实回答,并将刚才的事都说了一遍。王允一听也松了口气,“好在那酒并没有毒,否则以陛下的性子,恐怕又要闯出大祸了。”然而王允话锋一转,又不禁疑惑,“却不知这董卓究竟是何意?竟忽然派李儒来献酒。”
刘协也不明白,按照李儒的说法说了一遍,王允却还是摇头。沉默了片刻后又转移了话题,开始同刘协谈论别的事。然后王允刚说了没几句,忽然有宫人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当即扑倒在地上:“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王允眉头一皱,正要出言呵斥宫人的不懂规矩。然而刘协却忽然拦住了他,刘协认出这人是建章宫的人,立刻问道:“是不是哥哥出事了?”
那宫人俯地痛苦,悲戚不止:“弘农王殿下他,殿下他......死了。”
刘协一听,身子一晃,差点倒在了地上,还好王允及时扶住了他。刘协站稳身子,泪水顺着脸庞划下,一字一句的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宫人抹泪回答:“李大人来见陛下,奴才们都在宫外侯着,没过多久便听见殿中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奴才赶紧去,便见殿下倒在地上,口吐污血,说中还握着酒樽。奴才急忙过去一看,才发现殿下已经中毒身亡,是鸩毒。”
“是那酒!那酒里有毒!”刘协惊呼,紧握着拳头,“李儒呢?董卓呢?快去叫他们入宫!寡人要见他们!寡人要杀了他们为哥哥陪葬!”
“且慢。”王允伸手阻拦,对刘协道,“陛下难道不觉得此事事有蹊跷吗?”刘协望着他,眼眶已是通红,“什么蹊跷?”王允道,“那酒可是陛下看着李儒喝的,陛下别忘了那是鸩毒,沾上一点可就会立刻要人性命。”
刘协不语,王允所言有理,这时王允又开口对宫人道:“公公,老夫问你,李儒来之前弘农王可还见过什么人?”
宫人想了想,忽然点头:“李大人来时是曹大人在殿下宫中,他与陛下闭门谈了很久,然而李大人一来他就立刻离开了。”
“你所说的可是骁骑校尉曹操?”
宫人点头。
王允若有所思,又道:“那么他与李儒可有见过面?”
宫人摇头:“奴才也觉得奇怪,曹大人是从后门离开的,似乎有意避开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