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日,刘协一早起来便要去太虚阁,然而这时却有宫人来通报,让他留在宫中。刘协心想是哥哥,却不知他此举何意,忍不住问道:“是哥哥要来吗?”
宫人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让他等在宫中便是了。
刘协依言,送走了宫人,果然不出片刻便有人前来。只是来的却不是哥哥,而是董卓与吕布。
董卓一进屋便遣走了一旁的宫人,吕布也自行请命到外面去守候。刘协不知来的是董卓,一时间也有些诧异,不过董卓的来意他也大致猜到了几分。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董卓一开口便说要废长立幼。
刘协自是不肯,然而董卓却面色一沉:“殿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成定局,这个皇帝可是非殿下莫属。”
刘协摇头,还是不肯。
董卓急了:“臣与那丁原奋战多日,了都是为了殿下啊。昔日太皇太后所做,也是同样是为了殿下的皇位,殿下所在此是不依太皇太后岂不是白死了吗?”刘协顿觉诧异,皇祖母的死讯本就隐秘,多数人都以为她被安置在河间,而这董卓又是如何得知的?刘协不禁发问,“你怎么知道皇祖母是被害死的?”
董卓先是一愣,很快又道,“没错没错,太皇太后就是被害死的,害死他的不就是当今天子吗?所以殿下更要夺回皇位,只有这样才能为太皇太后报仇啊。”
刘协沉默,心知自己无从违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忽然想起王允,道:“我要见见太傅,问问他的意思。”董卓却问,“是否王允说好殿下就会依呢?”刘协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董卓一看,忽然间笑了起来:“殿下不用问了,王允现在正在府中草拟废立诏书,等到拟好过后臣还可以让殿下亲眼看看。”
刘协大吃一惊,太傅一向视董卓为洪水猛兽,又怎会帮他拟诏。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然而刘协已来不及多想,董卓还在一旁等他的答案。既然太傅都这么做了,那他也只能点头同意。
董卓见他点头,也不再耽误时间,笑着告辞。刘协送他走了出去,董卓刚一走到门外便环顾了四周一眼,忽然间“咦”了一声,大叫了两声“奉先”不见有人回答,便抓起门外的一个宫人问道:“我问你,刚才同我一起来的那个将军呢?”那宫人吓了一跳,立刻摇头,“奴才不知,奴才不知。”董卓一松手也不再搭理他,叫着“奉先”的名字一路找着离开。
董卓离开后,刘协忽然觉得饿了,于是问宫人:“红姐姐呢?”宫人回答,“红姑娘一早便在小厨房忙着,给殿下准备吃的呢。殿下若要见红姑娘,奴才去为殿下请吧?”刘协想了想,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刘协随即向小厨房走去,还未到门前,便是一股香味扑鼻。闻这味道是玉合酥,这是一种以糯米做皮,包裹着鲜花果仁腌制的馅的糕点。刘协想着不禁嘴馋,刚一走到门前,正要进去,忽听里面传来一声惊呼:“放开我!放开我!”
刘协一看,却见吕布也在这里。他从后面抱住了红姐姐,红姐姐奋力挣扎了几下,吕布却不肯放手。红姐姐忽然一口咬在他手上,吕布吃痛松手,红姐姐回过身用力把他推开,自己却一不留神跌在了一旁的柴堆上。
吕布想去扶她,却被厉声制止:“你别过来!”吕布一愣,脸上顿露惶恐与歉意,“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任红昌眉头微蹙,有些为难的说道,“宫中女眷不宜与外臣多接触,将军若无事还是请回吧。”吕布不答也不走,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刘协在门外看了片刻,二人并无动静,于是便走了进去。
任红昌见他也是一脸惊讶:“殿下怎么来了?”
吕布向刘协行了一礼,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告退离开。
“红姐姐,我饿了。”刘协走到她身边,任红昌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端出做好的糕点,“这些都是才做好的,殿下快尝尝。”
“嗯。”刘协点点头便开始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忽然抬头,却见任红昌正注视着门外。
“红姐姐,你在看什么?”刘协问道,任红昌回过神来,摇摇头,眼中却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2
刘协登基是在董卓入宫后的第五日,而刘协再见王允却是在登基前一天。
刘协遣退了宫人,终于问出了困惑自己多日的问题:“太傅,你为什么要答应董卓?甚至还帮他拟诏。”王允一笑,淡淡道,“大局已定,我又何须徒劳。殿下也是这样,殿下这次做得很对。”
“可是太傅不是这么教我的,太傅不是说事在人为吗?”刘协不解,王允又是一笑,“那臣今日便再教殿下一件事,事在人为是不假,只是再面对不同情势时,我们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方法。”刘协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王允又道,“殿下或许现在还不明白,不过也无妨,殿下只要知道怎么做就好。”
刘协点点头,王允又告诉了他另一件事。原来就在董卓入宫时,司隶校尉袁绍便带着手下的人马逃出洛阳。刘协问他为什么要逃,王允告诉他原来当初董卓扬言废帝时,反对他的除了丁原之外便还有这个袁绍。如今丁原已死,袁绍恐祸及自身,因此便逃了出去。王允还说袁绍擅于把握时机,倘若再迟些,恐怕就难以完好无损的离开洛阳了。
眼见着便到了登基之日,一切都在董卓的计划与安排之中,刘协床上帝王的冕服,虽然是连日赶着,但还是觉得大了很多,传上去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头上戴着的冕冠,前后垂下的十二条珠帘晃来晃去,遮挡视线不说,害得他走路也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大步前行。他刚一戴上就不喜欢,抓起面前的十二条珠子,将它们一股脑缠到了冠上。最后还是任红昌耐着性子帮他取下来,一边取还一边告诉他:“这叫十二旒,是地位与身份的象征,同时也代表着皇室的威仪。待会儿册封典礼上,陛下当着百官的面可不敢再乱动了。”刘协虽不喜欢,但听红姐姐这么说还是点了点头,不情愿的嘀咕了一声,“我知道了。”
“陛下不能再说我了,陛下要说寡人。”任红昌提醒。刘协又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始终都不习惯这个称呼。
任红昌帮他系好玉带,展开了衣角的折子,又将他从头到尾的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的了,才点点头,满意一笑:“好了陛下,现在可以走了。”
刘协点点头,跟着宫人离去。
他忽然开始紧张起来,红姐姐说今日满朝文武都会来。他从未出现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地方,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双手紧拽着衣摆,一颗心也砰砰直跳。
一声“万岁”响彻四下,刘协一惊,停下脚步,身子也顿时僵持在那里。刘协这才发现自己已不自不觉的走到了朝堂外,台阶下跪着的是数以百计的官员。
宫人停下脚步,看到刘协站在那里,忍不住低呼了几声:“陛下,陛下。”
刘协回过神来,这才又迈开了脚步。
东汉昭宁①元年,董卓废少帝刘辩,改陈留王刘协为帝。九月,刘协登基,时年九岁,改元初平。封少帝为弘农王,封董卓为郿侯,进位相国。
登基大典上,刘协还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寰宇台祭师邹衍。
按照规矩,新帝登基便要由祭师卜卦问天,以求国运昌盛。邹衍穿着灰色的袍子站在寰宇台上,等待着刘协上来。宫人陪着刘协走到台下,便不再跟着上去。
“臣参见陛下。”邹衍一反寻常的跪地行礼,接着便递与了刘协一炷香,“请殿下叩首祭天。”
刘协依言,叩拜后邹衍便从他手中接过那一炷香,插在了铜鼎中。
刘协看着他又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沉默不语,想起心中的疑惑,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什么是转生吗?”
“陛下说的是那玉灵吧。”邹衍开口,却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接着说道,“所谓的转生有两种。第一种是灵魂进入轮回,重新转世。第二种则是灵魂进入另一个躯壳,不过也要等原来主人的灵魂离开,也就是说钻入原本该意外身亡的人体内,代替她继续活下去。只是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再难记起转生前的事。”
刘协陷入了沉默,邹衍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却又让他陷入了新的苦恼。
邹衍忽然起身,对刘协道:“祭天已毕,陛下可以下去了。”刘协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些不愿离开,邹衍有意提醒,“百官可都在下面等着陛下呢。”刘协这才回望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走下台阶。然而他刚一转身,背后便传来邹衍的声音,“陛下不用担心,那玉灵与陛下有缘,时机一到你们自然会再见。”
刘协并不回头,只是点了点头,便走下了台阶。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日之后,将会有一场大火将寰宇台烧得一干二净。而身为寰宇台祭师的邹衍,也在这场大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人说,他也同寰宇台一样,被这场大火烧成了灰烬。但刘协听宫人们议论此事时忍不住抬头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上静静的飘荡着白云,一只鸟儿划破天空,伴随着欢快的鸣叫,朝着远方飞去。
刘协知道他一定还活着,活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注①:昭宁是汉少帝刘辩的第二个年号,前文提到的第一个年号光熹只用了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