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这几日,除了杂役房的几个老妈子之外,也是没人打扰,所以相比她们,除了受了些苦之外,也算是挨了过去。
只是一日,忽然做了一个梦。
来到这个时空,她还真的没有做过关于前世的梦。今天却是出奇,梦中白色的日光灯刺得她脑袋发晕。
只见窗外已是漆黑如墨,白漆木桌前,却是明如白昼。女子坐在桌前,身上披了一件毛衫,手上摊着一本书,夜已经深了,但是女子的明亮的双瞳,却是闪着晶莹的水珠。
是了,这是她登山前的一个晚上,手上捧着的,正是那本偶然获得的史册,名为《君楚遗录》。
走马观花,洋洋洒洒的几千字,如同小说,情节曲折离奇,却是让她读的如痴如醉。
那上面记录了君楚国的开国皇帝,记录了君楚国的繁荣盛世,更是记载了君楚国历史上最传神的一位皇帝,当时吸引住她的,也是他那传奇的人生。
自古帝王本无情……这句话确实不假!天恩樊帝,元帝的第三位皇子。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宛如人生一场醉!
据《君楚遗录》“樊帝春秋”记载:
皇子离,名号为樊,三岁成诗,六岁善骑,为乃元帝之赏识,曾赞曰:此子非池中之物也。
然十岁,亲母懵。与为权贵,东夷掳之,留于草莽,天赐15年,返京。
废三王,平后位,于天赐27年冬末登基。攘我蛮夷,统我河山;百姓福祉,天樊盛世;
但是历史上的那些所谓的评论家、政客,曾有人用“阴险狡诈”这个成语来形容过他。
说他为人本性轻狂,狡兔三窟,心口不一,工于心计,口蜜腹剑而又心狠手辣!说他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弑叔杀兄;为了掩盖过错,不惜辣手屠城;并在其一怒之下,焚了皇陵,煮了三国。
自古帝王本无情,史上第一位女帝武则天,为登帝位,不惜亲手杀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唐太宗李世民,夺位登基,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了自己的大哥和三弟!历史上,他楚离——天恩樊帝是位雄才谋略,开创天下大一统的传奇皇帝,他弑叔杀兄,心狠手辣,这并不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儿。
是了!她终于想起那日在月如面前莫名其妙的冒出来的那番似曾相似的话的意思了,一切,全都明明白白的记叙在这名为《君楚遗录》的史册之中。
她本无心窥探历史玄机,只是不知,这场刀风剑雨的宫斗漩涡之中,可曾出现过她。
画面一换,却是又回了现世。灵儿只是发现,自己一身鹅黄色的衫子,正悄然立于萧家自己的闺房之外,门前那棵桂花树,已是开满了浅黄色的花儿,鼻子一翘,便是沾染了满身的花香。
玉手盈盈,想要去折下一条花枝,身旁却是伸出一双修长的双臂,拦腰将她抱起。女子大惊,一声娇呼,嗔怪道:“三哥,你又逗灵儿了不是!”
身后一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只见他微微一笑,却是兀自吻上了灵儿粉嫩的俏脸,女子脸色通红,一双小拳头更是打上了他的胸膛,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两人莹莹的笑脸上。
桂花树下,灵儿只是抬头看着不远处调笑嬉戏的两兄妹,日光明晃晃的,如同那白炽灯一样刺眼。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白色的衫子,斜靠在树上,也不说话,只是敛着一双狭长的眸子看她。
灵儿横了那人一眼,哪有人光明正大的盯着一女子看的。看到灵儿望向他那愤怒的眼神,男子似不介意,只是抬起一支修长的手臂,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痴痴地看着她。似是在看一间珍藏的瓷器般,带着迷恋,带着不舍,更带了一些,细琐的,破碎的忧伤。
女子一愣,却是忘了挥手打落他那蹭着自己脸颊的洁白绣袍。
朱唇微启,却是带了一丝暖意,仿佛等了她好久似的。温润的声音,却是让她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痛。
“你来了,你终于是来了!”
灵儿微微的眯了眯眼睛,想要更加的细看清男子的面容,忽的阳光被乌云隐去了,天色也突然暗了下来。
那白衫男子抬头望了一下天,终于是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叹了一口气,笑道:“看来现在还不是与你相见的时候啊!青鸾那厮终究还是发觉了!”
“什么?”
正在灵儿诧异之际,那男的却是不见了踪影,只有那门前的桂花树随风肆意的摇摆。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身后的萧宅,已经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画面急转,灵儿却是突然出现在了萧府的大门前,只见一身穿铁甲的汉子,正探了一把利剑,红色的剑尖,把爹爹的身体刺了个对穿,汉子右手一扬,滑过娘亲的头颅,飞洒的热血,染红了灵儿的双眼。
不……!!
想要惊呼,只是张着口却呼喊不出,灵儿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撕心裂肺的痛。忽的扭头,却看到了萧宇,浅色的长衫,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被折磨到不成样子,向自己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无比凄惨的笑着,看其嘴型,却是声声在呼喊着,灵儿!灵儿!
接着便猛地的惊醒,却发现冷汗已经将身上的衣衫湿透,全身上下,一片冰冷。
灵儿睁着茫然的双眼,双眼两侧,还带着那湿湿的泪痕,一双手高高的向前伸着,却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紧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将胸口那抹疼痛压制下,扭头向窗外望去,天色还是黑蒙蒙的一片。
“灵儿,你还在赖床,等到那王老婆子过来,又会抽你鞭子!”临床的双儿已经穿好了衣裳,回头对着灵儿笑道。
揉了揉双眼,灵儿从床上坐起身,手臂不经意间蹭到冷硬的被子,又惹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倒抽冷气的声音。
轻薄的纱衣被轻轻地撩起,露出洁白的手臂上那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带着一丝青紫,隐隐的可以看到血气上涌的暗红色,这全是拜那杂役房的女吏王老婆子所赐。
明明是夏天,昼长夜短的日子,可她们这些杂役房的宫女们偏偏要在天亮之前起床,洗了衣服,倒了夜香,扫了院子,等那些主子们起了床,还要听她们的使唤。而且在这宫里,规矩多,对于宫女的规矩,却是更多。许打不许骂,宫里忌讳多,骂人会骂出不受听的话。宫女一般不许打脸,所以灵儿衣服下面被抽了好几条柳鞭儿。更要命的是,吃饭不能吃饱,怕跑厕所。最最困难的要数值夜,灵儿有幸被那皇后找过去一会,立在帘子门口,夜晚露重,寒气大,她一身轻薄的粉色宫衫,冻得是直哆嗦。一站便是站了一夜,第二天回了住处,步子都开始打摆。
灵儿本来这个身体就是弱柳扶风,这一年来又病了好几场,身子骨儿恐怕是经不起这样的磨耗,所以第二天便得了一点儿小感冒。事情不知怎么的就传到皇后那儿了,说什么这成了宫女哪能和大小姐一样娇贵,于是便又唤了那王老婆子,硬是让她顶着太阳,双手托着放了滚烫的热水茶盏,在太阳底下站上两个时辰,这娇嫩的皮肤上又免不了几处烫伤。
灵儿本来性子就烈,面对着那老婆子的大骂就是不肯服软,所以当场便是晕了过去。
直到后来几天,事情才渐渐好转过来。让灵儿深深的感动了一把的是,青沐知道自己生病的消息,竟托了人瞒着皇后送了一些药过来,那些人参大补膏、人参精、生晒参什么的,还有那当归,鹤鸣仙草等药草自是给她送了一大包过来,说是宫外的亲戚代为转交的,这倒让同室的一群小宫女们嫉妒了一把。
收拾了停当,灵儿从杂役房内搬出一个大木盆,里面放了成堆成堆的衣服。在凤仪殿的东墙角处,有一处活水,平常她们这些杂役房的洗衣服,也都是去了那边林子里。
手臂上几条鞭痕还没有起痂,一泡水就钻心的痛。灵儿一边抖着嘴唇,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放在河里漂洗着,听着不远处的小宫女说着一些家常的小话儿。
不知谁喊了一句,王婆子过来了!本来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女子,像哑巴了一样全都闭了嘴,一个一个撅着屁股在河边洗的无比的卖力。
只见从那边林子里进来一身穿褐色衣衫的老婆子,本来一张皱皱巴巴像老树皮一样的脸,一皱眉就显得更老了。她手中还握着一条柳条鞭儿,在这儿的宫女没少挨她的鞭子抽。
那老婆子在这边前前后后的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在了眉心那一点红色胭脂红的女子身上。
“你过来!”
灵儿把自己湿了的手放在衣服上搓了搓,才来到那老婆子身边。
“今儿个皇后娘娘感到身子发虚,阴寒之气遍生,想要喝上一碗银耳莲子羹补补身子,你去紫园荷花塘,去采摘一些莲子回来!”王老婆子微微抬了抬眼,对着眼前的女子吩咐道。
灵儿鼻子最灵,可以凭着味儿分辨出哪些莲子做成羹味道更鲜,所以一有这事儿,那王老婆子自然是找上了她。
灵儿应了一声,回了住处寻了一只小篮,向那紫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