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过了几日,在端府人际罕至的西院,一女子端坐在石台圆桌之前,翠绿的衣裳,阳光透过日渐浓密的树叶,洒下一片斑驳的树影,微风吹来,摇晃着一些忽明忽暗的圆形斑点。
女子手中握着一卷书卷,随意梳了一支斜云发髻,在那光洁的眉心,一抹诧异的殷红分外的妖艳。
红唇微张,一声低低的轻叹从女子口中呻吟而出,梳理了一下被风儿吹散了的一缕秀发,女子美目微抬,那卷一直握在手中的书本,也被随意的丢弃在了石台上。
“这番话只是我们两人所言,他日入宫之后,万不可让旁人觉察你我两人之间是相识的,否则,也枉我废了这么大的一番心思。”前几日那番对话,临了,端明磊叫住了女子,让她暂居西院。
“平常如果没什么事儿,也不要随便出来走动。府里人多眼杂,被认出来却是不好。”
女子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长衫。这西院清净是清净了,平时女子在这里也难得见上一个人影儿。
话说回来,女子望向门边,“这个小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至于关于任你做义女的那件事儿,你若是不愿叫声父亲,那我也就不好强求什么。说实话,如此这般,倒是让我们的关系简单了不少,平时也就如你所愿。”
端明磊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把女子独自安排在了西院。也派了以前曾经照顾灵儿的那个小丫头来伺候她的生活起居,说白了就是帮忙跑腿儿。
住在西院的这些天,灵儿虽然有了不少空闲,但却是一刻也没有松闲过,先是那端明磊找了一大摞书籍让自己去读,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皇族的家谱,让灵儿在进宫之前务必背熟。
如今又再次看的烦了,女子舒展了一下身体,决定出去走走。
偌大的宰相府,灵儿可去之处确实不多,唯一能够随意走动的地方,便是那端明磊的亲生女儿,青沐的住所了。
在自己醒来的那几天,并没有见到那身穿水蓝裙袍的女子,原因是被自己的父亲下了禁足,不准再去西院。如今两人什么话都说开了,这项禁足也终于是被打破了去。青沐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女子在书房商谈了甚久,只是不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罢了。
灵儿一身翠绿的衣裳,眉心的那抹朱砂般的红痣,分外的亮眼。
一路寻到青沐所住的前院,还未进门,便看到一男子迎面走来。身着红色皮裘大衣,上穿白色束腰剑袖长衫,白净的面皮,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头发高束,上饰汉白紫玉馆。
灵儿眼前一亮,这一段时间读书下来,虽然没有长进多少,但人却是认得越来越清楚了。端明磊两男一女,原配夫人连氏早年得病去世,便娶了太傅之女谢氏为妻,正是青沐的母亲。而那连氏,生前留得一子,正是眼前由嫡子降为庶子的,青沐所谓的大哥端邵原。
“见过原公子!”灵儿屈膝,呐了声万福。
那男子本来是走了过去,就在灵儿起身之际,却是又折了回来。
一张俊秀刚毅的脸,盯着女子看了半响,才道:“莫非你就是青沐口中方才所提的那位义妹,灵儿。”
女子一听之下先是一惊,后又听到是青沐所提,方才安下心来。她微微一笑,“回原公子的话,正是灵儿!”
听到女子亲口承认,男子那颗脑袋却是不离反近,硬是凑了过来。直看得灵儿是一阵面红耳赤,方才罢休,“看来青丫头说的不假,果然是一标致的人儿。”
“原公子说笑了。”灵儿大囧,这人,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番让人误解的话出来。房门廊边还站着两名站岗的大汉,听得这话,面上虽未表示,双眼却是好奇的瞥了过来。
那男子却是没有瞧见灵儿的窘迫模样,只是微微一笑,“我还在担心着,如今见了你,倒是让我放心了不少。”
哈?
灵儿一愣,方见他接着道:“如此甚好,这下青丫头入了宫去,也可以找到做伴的人儿,才好有个照应!”
原来是指这一方面。灵儿垂下眼帘,笑道:“原公子自是放心,到了宫里,青沐姐姐一定不会受人欺负,这一点灵儿还是可以保证的。”
笑话!堂堂宰相府的千金如今入了宫来,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还担心受人欺负不成,当朝端宰相岂是谁都能得罪得起的主儿。
听得灵儿这话,男子看样子很开心,“灵丫头叫青沐姐姐,如今还称呼我为原公子岂不是见了外。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叫我一声邵原哥,自是亏不了你多少。”
灵儿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只看见他静静地笑着,铜铃大的双瞳,如一汪碧泉,泛着温柔诚挚的光芒,既无取笑之心,也无戏谑之意。
灵儿的俏脸顿时红了,因为不知不觉,眼前竟然又浮现出另一人影来。浅色的衣裳,娇俏的容颜,总是喜欢捏着她粉嫩嫩的脸蛋,高高的昂起额头,自是道:“灵儿,你莫非不知,自己的三哥其实是个天才!”
扑哧一声娇笑出声,倒是把眼前的男子吓了一跳,他错愕的看着眼前巧笑盼兮的丫头,模样有点古怪。
“灵儿何德何能,能认端大人做义父便已是高攀,如今又怎敢和原公子表现的这么亲密无间,让外人看来,岂不是说了闲话。”灵儿表面上的功夫做的是彻底。
“哼!”听得这儿,男子似乎不乐了,“我想认作妹妹的人,又有谁敢在后面乱嚼舌根!你这丫头倒也奇怪,好与不好,直接回答便是,外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灵儿哑然,难道一直征战边关的男子都是这么豪爽的不成。据她所知,端邵原身为堂堂边防第一大都统,亲帅八千铁骑,征战玉门边关之外,皇上对其也是赞赏有加,有意提升其为千骑都尉,特令其回京述职,因此灵儿才得以在端府见到此人。
欣然一笑,灵儿道:“那就全依邵原哥所言,灵儿在此先行拜过!”
辞了邵原,灵儿寻进青沐所住的院落,只见一阵清歌翠舞,杨柳依依,繁花似锦,又哪是自己所住的西院所比。
亭台楼榭,花香醉人。此时正在湖边,立有一年轻女子。微施粉黛,蹙眉微点,水蓝色的飘带,柔弱无骨,好一位温婉如玉的人儿。
灵儿不仅喜道:“青沐姐姐”
那女子堪堪回神,望见那朝她微笑的女子,不仅回过头去,用娟帕擦了一下双眼。
灵儿不由得停下脚步,“姐姐莫非这是在哭?”
“丫头,只是风沙进了眼睛,我用帕子揉揉!”女子再次转过身,明眸清亮,笑如春风。
“骗人!”如此春景怡人,温暖湿润的季节,又哪里来的风沙。
“莫不是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姐姐一时情绪难忍,看来灵儿真是来的不是时候了!”灵儿眼珠转了一转,想起刚刚从此院中走出的男子,不仅戏言道。
“妹妹说的哪里话!”青沐美目一瞥,似是恼怒的给了灵儿一个白眼。“昔日哥哥远征边关,刚刚返家,还没多少相聚的时候,而我们明日便倾妆进宫,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是个头儿。方才想起这些,不仅泪水沾湿了绣帕,却又让你这个鬼灵精看了见。”
“姐姐不用担心!”灵儿宽慰道:“原公子功劳非凡,他日皇上必会召见。说是赏赐其实是虚,加官进爵倒是实话。如若原公子调入宫中任职,岂不是自然可以天天相见。”
青沐仿佛被灵儿说中了心坎儿,一张白净的小脸顿时红成了苹果儿。嗔怪的点了点灵儿的鼻尖,“这入了宫便已是身不由己,又哪是可以天天相见。你这小丫头不要乱说,到时候入了宫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灵儿垂下脑袋,看似恭敬,声音里却带了顽皮的笑意:“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谨记姐姐的教诲便是!”
“你这个鬼灵精!”青沐看着眼前的少女,不仅笑骂道。
幽静的湖畔,两位女子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青沐看着女子眉心那颗红痣,神色不仅微暗。
“姐姐?”灵儿停下了笑声,不仅奇怪的看向突然不做声的女子。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姐姐仍是感觉对不起妹妹。我知道父亲对于妹妹说了哪些话,让妹妹为我牺牲这么多,姐姐于心何忍。”
在灵儿和端明磊那次交谈过后,青沐终于是从禁足之中放了出来,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前来寻了灵儿,说是帮她逃离这块地方。
但是无奈,灵儿额前那颗胭脂痣却是说明了一切都是为时已晚。
每想到此处,青沐都会拉着灵儿的手唏嘘不已,看着灵儿的双眼,也带着浓浓的歉意与不安。
“姐姐自是不用这么说,这一切又都是妹妹我的自愿,怪不得姐姐。倒是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一样呵护有加,妹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姐姐!”
青沐拉着灵儿的手,却是叹道:“妹妹长得灵气,以后必会有着好福气。只是不知妹妹有何故事,时时怕无意间触动了妹妹的伤心事。妹妹本应是良家的普通女子,如今却不得不进入深宫的龙潭虎地,我本命该如此,只是连累了你!”
一番话说的是字字诚恳,让灵儿不仅动容。自己应该是为她那身不由己的命运悲叹,还是该为她那生不逢时人生而惋惜。或许是她和自己同病相怜,握不住自己亲生的命运,更是恋上了不该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