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还没有恢复清晰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说了好多奇怪的话,还抱着尹夏,然后,尹夏还吻了她……
真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揉揉眼睛,视觉愈渐清晰。转过头,却突然吓了一跳。
有一个人伏在床边,黝黑的发丝还是那么有条理,他双手趴在床上,侧着头贴着自己的手,只占用床的一小块地方,看样子,他就这样睡了一觉。
她看着他的侧脸,浓黑细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装扮得精致帅气。白皙的皮肤,没有疤痕,没有雀斑,像是没有杂质的水一样。她从床头拿来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怎么比也不如他的皮肤好啊。心里顿时一种惭愧,有些着急。
这也难怪,她自己一个人生活这样随意,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尹夏却是要做有营养的一日三餐来伺候妈妈的,所以自己也得益于其中。
放回镜子,她悄声下了床,走到他身边,面对着他的脸,也坐在地板上。再近距离地观察他,不禁笑起来。
她用手指轻轻戳戳他的额头,笑着。
他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的她,感觉到很明显的安心,不禁微微上扬嘴角。
早上一起来就看见他笑,真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事都不必担心。喝醉了有人会送她回家,安安稳稳地给她盖好被子让她睡觉;喝醉后胡言乱语,也有人会回答她的胡言乱语;酒醒后头痛,有人会给她吃解酒药;不高兴的时候,他也会在她身边……
她突然好想把头靠在他肩上,可是,她不敢这样做,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害怕失去,或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清醒过来,突然觉得好奇怪,自己干嘛要笑……立刻收敛笑容。
雪莉仍旧笑着,这种笑容不像是往常那种装出来的甜甜的笑,也不是那种会心的莞尔微笑,而是透着一种坏**的得意气息,像是心愿得到满足了一般。
“你怎么这种表情!”
刚醒来的尹夏察觉到这奇怪的表情,很是不解。
“怎么,我这表情有问题吗?”
“不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的,那麻烦你告诉我啊,哪种表情才是正常?难道要像你一样,整天没有表情才是正常?”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还是笑着,突然想起她做得那个梦,不禁一下子红了脸。
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怎么在梦里被吻还那么开心?
梦醒了,就看见他安静熟睡的样子,帅气中带点可爱,不再像是平日里忽冷忽热无视别人的欧阳尹夏。
她又躺下,两眼看着天花板,自己也控制不住地笑着,笑得双眼变成月牙直不过来。
“尹夏……”
“呃?”
“呵呵……没事,我就是随便叫叫……”
“你今天到底干嘛!”
尹夏坐起身,背靠着床头的柜子,纵使很好奇,但是还是无表情地看着她。
“没干嘛啊……就是做了个好梦……”
好梦?
我说好梦?
这就是好梦?
“你做什么好梦了?”
“啊……那个这个那什么……没什么……现在几点了?”
尹夏从柜子上拿起她的手机,打开手机盖看了一下,告诉她已经十一点了。他正想关上盖子把手机放回原处,却不经意按到相册键,手机上立刻蹦出手机内的相册,第一张就是他熟睡的样子……他突然脸红起来,立刻关上手机盖,把手机放到柜子上。
看样子是他睡在她家沙发上的时候被雪莉偷拍到的。
可是他能说什么呢?难道对雪莉说,雪莉你暗恋我吗?要不怎么会偷拍我!然后等着雪莉的任何一种回答?
没必要,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他还是被吓一跳,也不知为何,心情舒畅极了,似乎什么都放在了一边不被他强制性地考虑。
“还好早上没课,不然又完蛋了。”雪莉在庆幸着,又把被子蒙过头继续钻进被子。
“那个……你也该起来了吧,下午有课现在也该起床了……我就先出去了……”
他站起身,以最镇定的步伐走出了卧室。
他坐在沙发上,低下头。
昨天晚上他都干了些什么啊!竟然会吻她!怎么会这样呢!
好在她似乎不知道。
她干嘛偷拍他?
偷拍的理由可以有那么多,他干嘛只想着一种?
行了,可以了,赶快清醒吧,不要再想那么既不切实际又没用的。
中午要吃些什么呢?
雪莉打开冰箱,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的材料了。出去吃吧。打开钱包,发现不听话的钱也不剩多少。尹夏其实都已经帮她垫付了好几次的酒钱,不然每次这样子烂醉回家,南坻的账单是谁付的呢!像她这样没有工作地贴老本来生活,积蓄都快要败光了,再不找到工作就真的要食不果腹了。
可是能去哪里找工作呢?
去钢琴老师?现在没有多少人愿意要非专业的人,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学生,很多家长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这样的人。
去酒吧应聘钢琴师?很多酒吧都营业到半夜,南坻这样只营业到午夜的酒吧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遇到的!更何况周一到周五还要去给尹夏的妈妈做晚餐。
还有什么呢?
要工作环境正规,待遇不错,时间恰当,又要自己能做的工作……去哪里找啊!
她坐在床上一副犯难的样子,叹着气。
尹夏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她,似乎是猜到她有难处,走到她面前。
“不走吗?”
“去哪儿?”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中午不吃饭吗?”
“哦……”她听到这里却不知为何低下头,有些惭愧的样子,依旧没有动身。
他看着她,那一头浓密黝黑的卷发,真想用手轻轻摸一下,一直抚到发尾。那种感觉,肯定很舒服。
看着她半天不动,他就确信心里的猜测是正确的。不禁笑了笑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的样子,对她说:“快走啊,你走慢了我不买单。”
“哦……”她还是无精打采的声音。
本以为她听见这句话会立刻精神焕发地跳起来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出卧室,但没想到她还是这样。
“尹夏,你请客都请了好多次了呢!”
“……”他愣了一下。
“唉……难受死了,又陷入这种境地了。”她非但没起来,反而倒在床上。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也在想着解决办法。可是也不能不吃饭啊。
他拉住她的手,她吓了一跳。她睁大双眼看着他,不懂他要做什么。
他把她拉起来,说:“你不饿,我还饿呢!”
她笑起来,说:“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他竟然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这句话,呆在那里。
雪莉看他答不出来,笑了起来,又往床上倒去,准备继续赖着不走。尹夏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这一发呆却使他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顺着雪莉倒下的方向跟着倒了下去。
“啊……”
伴随着雪莉轻轻的一声尖叫,两个人四目相对,一起倒在床上。好在尹夏条件反射地用双手撑住身体才没有倒在她身上。可是,距离太近,两个人都愣在那里,一直看着对方,都说不出话来,顿时脸红。
看见她脸红了,尹夏立刻回过神来,从床上爬起来。背对着她,低下头,轻声说: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吧。”雪莉也坐起来。
尹夏走出了卧室,心脏却跳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了。
这样的距离,这样直白的四目相对,毫不躲闪地对视,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强烈跳动的心脏。
四溢的午后阳光,照在荫绿的梧桐叶上,似乎将梧桐的叶脉也穿透了一般,梧桐发出亮色,好像是在叶子的细胞内藏着许许多多的小灯泡,使叶子照亮发出那样清丽的光芒。
空空的教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雪莉看着窗外那些错落有致的漂亮的梧桐叶,心情突然舒畅了很多。
“看什么呢!”
就在这样惬意安静的时刻,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回过头来,就看见满脸笑意的展原颢。
“原颢学长!你吓死我了!”
“我有那么恐怖嘛!大白天的是你心神不宁吧!”
她低下头。
“怎么不走啊,不去吃饭吗?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嗯,今天不想吃饭。”她扬起很随意的浅笑。
“那正好!”他笑起来,“我刚出去买了一份午餐,专给不想吃饭的人吃。”
“诶?”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身后拿出两个餐盒,放到她面前打开。一个餐盒里是白色的米饭外加一些颜色漂亮的蔬菜覆在米饭上面,另一个餐盒是分隔装的几种菜肴,颜色搭配很好看,色泽亮丽,从外观上来看都很能调动别人的胃口。
“好看吧!?”他得意洋洋地说,“好看不如好吃,你尝尝看啊!”
她鄙夷地看着他,“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有问题!”
“说什么呢!”他瞪着她,敲她头一下。
“哼!那我不吃了!”她向他做鬼脸。
“我特意给你带来的,你说你不吃了,太对不起我了!”他一激动就把实情说了出来。
她愣了,他特意带来的?!
他说完后才后悔,但是覆水难收啊……
“我是说,我特意给不吃饭的人带的,为的就是对付你这种人。”
“你跟不吃饭的人有仇啊,还要对付!”她明显看出了他的用意,“好,我不客气了!”她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看着她吃饭那样子都会感觉到这饭菜很可口,那就是他的幸福了。这似乎是很多理想型男人的愿望吧。
“你多吃点这个,既好吃又解暑!”
“好!”
“诶诶,还有这个!”
“好!”
“你也别吃太多了,免得长胖,本来就不苗条,一胖就更丑了!”
“是你让我多吃的好不好!”
“一会儿还有柠檬茶!”
“你是不是把你家冰箱搬过来了!”
……
里面,雪莉开心地吃着午餐,还一边和他斗嘴。展原颢则是开心地看着她吃得像个孩子一样无拘无束。看来,从小那种亲近的感情,不是几年的分别就能够磨灭的。
教室门口,另一个人背靠着墙壁,听着他们俩愉快的交谈,捏紧了手中装着午餐的袋子。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深紫色的招聘启示,放在了教室门口的地上,转身离开。
白雪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一样的梧桐,桌上是几盒便当。
她亲手做的,今天又没有人来品尝。
每天这样倒掉,每天又重新做新的,她就是这样不厌其烦,似乎从这样一遍一遍的重复中,她才能找得到慰藉。
晚上七点,她在给苏晓做完晚餐后准时到了南坻。
从教室门口捡到的那张深紫色招聘启示上她得知南坻在招学生做晚上的服务员来支持勤工俭学的学生完成学业,每周休息一天。
工资也还不错,她一个人节约一点就可以过得不错,有一点钱总比现在一份收入都没有的好吧。不过,还得看今天能不能应聘得了。但是……怎么会那么巧呢?
她跨进那家南坻的门,就听见她已经很熟悉的钢琴的音色。那是他独一无二的感情流溢,他的音乐中,注入了一种纯净而又复杂的感情,不论是弹奏节奏的曲子,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似的。
她已经对这样的音乐很熟知了,她知道就是他弹的。
雪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台上专心致志地弹奏着曲子,一步步走向南坻吧台,根据服务员的提示,她来到经理办公室。
这件间不大的办公室粉刷着浅黄色的墙漆,吊灯也很简单,办公桌上,窗台上都摆放了好多的绿色植物,办公桌旁边还有一个排满了书的书柜。一个亚麻色长沙发,一个茶色玻璃茶几摆放在办公桌对面,这就是整个经理办公室。和南坻的装潢色调风格完全不同,却又继承了南坻主题风格的简约。
办公室里已经来了好几个学生,几乎都是女孩子,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南坻只招两个服务员,好的工作竞争也是同比的。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那份傲气已经消磨掉了好多。
这个时候,雪莉猛然发现茶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上面还有经理的笔记。最让她惊讶的是,那一页的笔记记录的是青梅果酒的做法。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上面的步骤,每一步都那么熟悉,虽然说青梅果酒的酿造工艺在市场上是模棱两可的,但是,在她脑海中,有着和通常的酿造工艺不一样的步骤,而这个步骤和秘密配方,南坻怎么会知道!
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驱使她迅速翻到青梅果酒制造工艺笔记的最后一页,顿时使她震惊。她脑袋一片空白,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可是,那么多人面前,那么莫名其妙地哭,她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此时,门开了。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成熟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很明显,他一定就是经理了。中年男子一进门就看见站在茶几前看着笔记表情惊讶的雪莉。
“小姐,你对这个笔记很感兴趣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雪莉投过去。
雪莉转过身,把笔记递到经理面前,激动地说:“经理,请问,南坻是筱原集团麾下的公司吗?”她的眼中带着闪动的光芒,眼眶也红红的。
南坻经理很是疑惑,回答她:“是啊,南坻是去年才开始营业的,是筱原集团的啊。”
“筱原,日本筱原集团?董事长筱原广志的?!”
“是的。”
她低下头,冷笑起来,自言自语:“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
众人对她的反常反应都很奇怪,又开始议论纷纷。这个筱原集团,是普通人所不知道的名称,虽然它的公司遍布全球,产品也遍布全球,但是普通人都不知道它的简历。众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反而让经理对眼前这个女孩很感兴趣。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些。光看笔记,你又怎么问起南坻隶属的问题。”
“青梅果酒这个工艺我知道……我知道它的每一个步骤。”
“那么你……是不是你的家人也是南坻麾下的员工?筱原家的青梅果酒是有独特工艺的。”
“经理,你也太大意了,这样的笔记就这么敞开放在茶几上,不怕泄漏出去吗?”她微皱眉头,有些不满的样子。
她的反应,让经理更加奇怪。
经理接过笔记,仔细端详着她,大大的眼睛,小嘴巴,还有那种随和但是透着高傲的气质,很像是某一个人,但是是谁呢?
“小姐,你那么熟知酿酒工艺,请问你是那所大学的?”
她立刻从包里取出身份证和学生证。
经理仔细过目以后,将证件还给她,扬起和蔼的笑,对她说:“上班时间是周一到周六晚上七点开始到午夜打烊,试用期工资是每月1200元,三个月后续签工资会增加,如果干的好会提拔以及加工资,可以吗?”
“这样优待在校学生的条件已经很好了。”
“那好,雪莉小姐,你被录用了。”
她惊讶,“诶?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你先等我一下,待会儿我给你办手续。”
“谢谢!”她笑起来,顿时没有了那种傲气,“以后要给您添麻烦了,经理,待会儿还有事相求。”
“好的,你等我一下,我还要再录一位。”
雪莉坐在沙发上,耳边是同来应聘的人们抱怨的声音。她不管那么多,是他们自己没有出风头的能力,不是她的错,录取不到也是她们自己的事。
经理坐在办公桌前开出对员工的条件,最后能被录取的只剩下一位了。经理迅速给她办理了手续,告诉她明天可以来上班,就让她先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经理和雪莉。他走到雪莉身边,急切地问她:
“雪莉小姐,你和筱原集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啊……没有啊,我只是对酒比较感兴趣而已,所以知道一些。”
“那我怎么觉得你那么面熟。”
“我以前来你们南坻应聘过钢琴师,本来得录用了的,可是后来自己请辞了啊,再后来我经常来你们南坻喝酒,和你们现在的钢琴师关系也很好,所以你应该见过我好几次。不过,经理啊,你怎么好像对我没印象似的,我那么不起眼吗?”她还故意调侃他一下给糊弄过去。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怪不得那么眼熟。雪莉小姐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这种事没什么好道歉的啊……呵呵……”她扬起好看的笑,然后又继续说:“经理啊,拜托你三件事可以吗?”
“说吧,只要是我可以做到而且不违反原则的。”
“第一件就是,不要让尹夏知道我以前请辞的事情。第二件就是不要在筱原家集团的员工表里写上我的名字。”
“这个好办……可是……”
“还有第三,不要问我为什么……”她俏皮地歪着脑袋一笑,把经理接下来想要问的话给堵回去了。
她向经理微微一鞠躬,退出了办公室。
经理笑脸相送,待她关上门后,他又继续思忖着这张脸到底在哪里见过。总觉得按照雪莉说的那两个都不对劲。他打开电脑,从文档中翻出一张十四五岁女孩子的照片,仔细端详着……大眼睛,小嘴巴,这个轮廓怎么看都那么相似。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喂,您好,上次您让我办的事……对,有些眉目了……”
……
雪莉走到吧台前,看着欧阳尹夏的背影,笑起来。
吧台后的服务员看见她对着弹钢琴的尹夏笑,立刻认出了她:“啊!你是尹夏的女朋友嘛!”
“女朋友?!!!”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才不是!我和他只是好朋友,还不是情侣!”
“啊……还不是情侣,说明以后会是情侣的……”那个酒保坏坏地笑着。
“不要这样说哦,我可告诉你,我们以后是同事哦!明天开始我会在这里工作,你小心我天天修理你!”
酒保也笑了:“我才不怕你!我找欧阳帮忙!”
“你!懒得和你说!”她做一个鬼脸之后就走到钢琴后面继续看他弹钢琴。
钢琴声像是宁静山间的小溪奔流着击打到旁边已经被冲击得光滑的石头上一般,似乎声音的已经浸到了心里,不仅细腻润滑像是如丝般穿越指缝,还像是夏夜丝丝凉风的清爽,萦绕心间,惬意舒适。
她笑着,似乎是看到尹夏的成功而感到开心。
十点钟,休息时间。
尹夏弹奏完后,对着台下微微一鞠躬,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下台。
“猜猜我是谁?”眼前突然被一双小手遮住,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明显女扮男声的声音。
他直接凭借身高优势将她的手拿下来,转过身,对她说:“还用猜吗?”
“切,你知道我在这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那么有把握是我。”
“因为会跟我这样的人只有……我是说,只有你会玩这种无聊的东西。”
“切,我以为你不会知道是我的,没想到你那么简单就直接把我拆穿了,没意思。”
“你来这里干嘛?”
“对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耶!和你一起上班肯定很好玩!”
她眉开眼笑。
“麻烦。”他冷冷一句话,然后转身背对着她,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雪莉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不理他。
“那我先走了!”
“走你的啊,告诉我干嘛。”
“切……”
她转身就走了。
尹夏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中村。”老人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走到花园里。
“是,董事长。那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刚才听见你的电话响了,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
“是的,刚才的电话是中国的南坻经理打来的,他说有个女孩子可能是您要找的人。”
“真的吗?!”老人突然激动起来。他抓住中村的手臂,两眼是灵动的闪光。
“据说那位经理曾见过一个长相与清子小姐很相像的人,但是这个女孩子第一次现身南坻是为了应聘钢琴师,今天又是为了应聘服务员,所以我觉得有可能不是。”
“那么,她应聘结果怎样?”
“嗯,听说,那位小姐弹了一手好琴,才华出众,人气颇高,钢琴师的职位成功应聘,但是她没去上班,而是辞掉工作转让给当时的第二名,随后,这位小姐常去南坻喝酒直到这个钢琴师下班,然后每次都是这个钢琴师和她一起离开,听说两人关系十分密切。”
“哈哈哈哈……”董事长突然大笑起来。
中村一阵糊涂,弄不清自己说到什么让董事长觉得有趣。他一个人笑得十分爽朗,好久没有这样笑过。
“董事长……”
“清子就是这样的!”他的希望又被点燃起来,“想想看,清子锦衣玉食不可能出去打工,她去应聘最后赢了但是又不去工作还让给别人,明显就是玩玩儿。喝的烂醉?清子本来就很喜欢酒的啊,我们的青梅果酒不就是她小时候想出来的独特工艺吗?至于那个钢琴师……他们两个肯定是因为那场应聘会恋爱了,清子现在又去应聘当服务员,明显是想和钢琴师多呆在一起!所以啊……肯定是我的清子,行事作风都那么像她,什么都敢想,做事也是那么随性。”
他越说越肯定,越说越开心,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只是凭这样推测就肯定吗?绝对不可能,对于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企业家而言,做事不可能那么草率的。要想证明,那还不简单,悄悄见上一面就好了。
“中村……”
“是。”
“告诉南坻,让在当地旅行公司办理两份夏威夷……不行,现在去夏威夷清子肯定受不了,让他们去法国,要不就去爱尔兰,来个短期小旅行,假期太长了那个鬼精灵要起疑心的,务必让南坻经理撒个谎,就说这是对那个钢琴师工作优秀的奖励,送给他一份双人旅行。”
老人眯起双眼,看着远处,怡然自得的样子。
心里早就做好了两个准备。如果那个女孩是清子自然好,他就可以看到他朝思暮想的清子,还可以看看她和恋人在一起的趣事;如果不是,只当他是看见了清子的影子,总比什么都看不见的好。
他老了,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只有一个中村管家,他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地享受平凡的亲情,退出叱咤风云的地盘,把这一切交给孙女们。
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在阳光庭院中,在女儿,孙女们的陪伴下,昏睡终老。
可是,这真是太奢侈了。
三年,那么漫长的期限,很多事,甚至是世界,都可以在三年中颠覆,把那些平凡的可能通通变成不可能。
“对了中村!”他想到了什么,赶紧补上:“让他们去爱尔兰的西苑庄园去,这样他们会更相信这是南坻的工作奖励。西苑又清静,地盘又大,视野开阔,是清子最喜欢的环境,让南坻优秀员工去西苑度假,更能体现我们集团待人丰厚啊……哈哈哈哈……对了,清子喜欢骑马,在农场里添几匹马!”
停顿片刻……
“喝得烂醉?再吩咐庄园招待最优质的红酒,每天都让她喝一杯!”
在此停顿片刻……
“对了,在庄园里种下的雏菊开了没?让他们想办法在旅行期间盛开!没有小雏菊怎么行,那样就不是完美假期了!”
……
“哦!还有……”
安静的小公寓里,有些狭小的厨房,女孩正在哼着小曲,手脚麻利地做着晚餐。她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今天阳光那么好,她想早点让苏阿姨吃完饭陪她在夕阳下散散步,然后还要赶到南坻去上班。
后面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面带和蔼微笑,气色红润。看着这个女孩为她忙里忙外,不禁有些开心。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为了她家尹夏来照顾她的,还瞒着尹夏不让他知道,真的很善良,真心地为尹夏着想。在苏晓看来,她这个小名媛,对于迟早要回到欧阳家继承大业的尹夏来说,是莫大的帮助。这样善良能干又细心还很有品格的大小姐,一定能够胜任起未来欧阳家夫人的责任。
“莘茹啊,不用太辛苦的,我现在身体已经基本上恢复了,以后你都不用来照顾我的。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忙你自己的吧,或者……多陪陪尹夏……”
雪莉愣了愣,隔了几秒才醒过神来。
“没事啊,按时吃饭比较好,我来做晚餐可以让您少劳累一点,您还是专心养病吧,把身体调养好了,尹夏也更开心啊!”
“我现在已经好了,那么几年没有好好照顾尹夏,我想以后我自己来做饭,做一个好妈妈,所以莘茹不用继续这样照顾我。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晚餐都来我们家吃吧。”
她吓了一大跳,要是她在苏晓和尹夏面前同时出现,那还得了?
她也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说自己是许莘茹呢!编一个他们没听过的名字多好!
这样下去,以后可要怎么收场呢?
“苏阿姨,今天天气好好,吃完饭我们去走走吧”
她听了,笑着点点头。
五点半,苏晓挽着她的手,说说笑笑地走在小区花园里。
她们来到花园正中间,两个人坐在木坐椅上。苏晓气定神闲,看着远处的满天的绚烂晚霞,淡然微笑。
“啊……”雪莉伸个懒腰,说:“这个小区环境真不错,买的时候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虽然说距离市区稍微远了一些,但是那么好的环境真是舒服啊。”
“没有,我们住的那房子是租的,每年都要交上一大笔钱,让尹夏的压力很大呢!”
“尹夏是个好孩子啊!对妈妈又好,成绩很棒,钢琴又弹得那么好,还要扛住压力照顾妈妈。”她微笑过后,神情又沉下来,“苏阿姨,一直想问……尹夏的爸爸……”
苏晓的微笑,在最后几个字在她耳边炸响后便悄悄溜走。她也发现了苏晓的变化,可是她的好奇却没有放弃追问的念头。雪莉就一直不语,安静地等待着苏晓最痛心的回答。
她就像与生俱来地拥有着复仇的血液一般,常常那样折磨别人。
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苏晓叹了口气,开口说到:
“莘茹,其实,我是带着尹夏离家出走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丈夫有了外遇,是他对我们的婚姻不忠,虽然我知道我真的配不上他。其实我只是我丈夫当初的一个女佣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很有气质,脾气很温和,朝夕相处,我对他一直很有好感,但是我真的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过。有一次他在外面喝酒喝的烂醉回来,拽着我的手不放,一直问我为什么世界总是不公平,第二天他醒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来几天他天天如此,我也一直陪着他。几个月后,他带着我出席了他一个朋友的婚礼,在那个婚礼上,他突然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他找的替身,那个婚礼中的新娘,是他最爱的女人。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寄托可以逃离那个女人带给他的痛苦。结婚后,那个女人常常来找我丈夫,我很生气,她既然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丈夫!我丈夫也是不可能拒绝得了那个女人的,两个人又常常约会。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便把这些事告诉了那个女人的丈夫。我丈夫知道后很生气,十分增恨我,我知道我们的夫妻关系到头了,就准备离家出走。这个时候,我以为我会再次一无所有,尹夏却拉住我的衣角,对我说,他要陪着我,他要照顾妈妈……”她说到这里,掉下眼泪。
雪莉赶紧拿出纸巾递给她。
“那个时候,尹夏十六岁,我们居无定所,吃不安稳睡不安稳,租了一间环境很差的小屋,不等尹夏生病,我就已经生病了,或许是不适应那样的生活,从前是怎样的,那时有是怎样的,简直没法比。几天后,尹夏对我说他租到一间很舒适的小公寓,那是他四处打工辛苦赚来的,他私自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因为他的特殊,学校也没过问什么,他用这一个月来打工,回学校竟然还是名列前茅。这孩子,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最大的骄傲!”
苏晓似乎讲了好长好长一个故事,雪莉听得愣在那里。
她说得很痛苦,她听得很认真。
这个故事,其实距离雪莉好近好近。
她很欣赏这样刚毅的苏晓,不为地位和金钱所困扰,不为爱情所卑躬屈膝。她坚持她的尊严,捍卫她唯一信仰的爱情。
“苏阿姨,你是好样的!”
她笑着,是真心这样觉得。
晚上去南坻工作,很开心。
在尹夏的钢琴声中托着深棕色的托盘,带着泛着漂亮色彩的酒穿梭在南坻大厅中。她的所有服务始终带着甜甜的微笑,那是由她心底由衷发出的幸福。她似乎是踏着尹夏所弹奏的曲子的节拍,跳着舞去送酒。这样的服务,让所有的顾客都被感染。
尹夏时不时也会瞥到她蹦跳的身影,不禁会轻笑一下。
经理站在吧台旁边,一副愁眉苦脸。他是在担心,这样的情况是福还是祸。
叹了口气,他向雪莉招招手。
雪莉走过来,笑着:“经理好!有什么事要吩咐!”
“真精神啊!第一次看有人工作那么快乐的,不累吗?”
“不累!很好玩儿!”她站得笔直,笑得甜美。
“十一点钟你就可以下班了,我听说你不住校,家住得比较远,一个女孩子还是早一点回去比较安全。”
“不扣工资吗?”她突然停住笑,一脸认真。
“是,不扣工资!你放心好了!”
“好!谢谢经理!”
“你怎么干什么都那么有精神!”
“对了经理,尹夏还是十二点下班吗?”
“是啊,怎么,你提早下班也想他一起吗?”
“啊……不是不是……我去工作了!”
她赶紧跑开了。
十一点,她准时下班,虽然不想下班的,但是经理说得也对,十二点就没有到她家的车了,打出租车很费钱的。
她站在钢琴的另一边,得意洋洋地笑着,看着尹夏,跟他挥手,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走路的样子。然后又朝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转身。
尹夏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心里也很疑惑,她说她先走了,为什么,不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吗?为什么就下班了?心里有些失望呢!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样专心致志的样子。
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她赶紧跑去了车站。
在家里换上了干净宽松的睡衣,刚洗完脸刷完牙,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回想起今天苏晓告诉她的那一切,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与苏晓不同的是,她的母亲没有道义上的制高点。不是第三者,却被诬陷成第三者,没有背叛,却被诬陷成背叛,到死的那一刻,爱的仍然只是白森宇,不是别人。
其实,不管是不是第三者,都没有错。有谁能够控制自己的爱情?
……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那么晚,展原颢是不会打来的,一定是尹夏。
“喂!”
“雪莉,睡了吗?”
“还没呢!有事吗?”她下了沙发,走到阳台上说,隐约却看到一个很熟悉的黑影在不远处来来回回踱步。是尹夏吧?!
“方便说话吗?”
“嗯。”
“方便来找你吗?”
“嗯?”
“因为我是突然接到的通知,现在才能告诉你。”
她仰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十二点三十几分,刚下班就过来的吗?或许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不然他不会那么晚还过来。
“你上来吧,笨蛋,不用在那里走来走去了,我都已经看见你了!”想到他不知道在下面犹豫了多久她就想笑。
三分钟不到,他就敲响了她家的门。
“进来吧。”
“不了。”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迈开步伐,从包里取出两张机票,两张招待券,递给她。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说:“这是……南坻给我的工作奖励,到爱尔兰的西苑庄园度假一周。我要照顾我妈妈,就不去了,你……和,和你朋友去吧。”他说着,别过脸去。让他这样一个害羞的大男生说这样的话,真的是很难为情。
她愣在原地,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呆在那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暗藏深邃的黑色眼眸,以及额前细碎的留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想让她和展原颢去度假的举动,在他接到南坻的通知后,脑袋中只有和她在一起度假的景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以后,心底有些酸酸的感觉,有些难过似的。
突然之间,她轻轻靠着他,靠在他的右肩下方,身高的关系不能让她完全靠上去。
尹夏惊了一下,突然手足无措,却仍然故作冷静,一动不动。
“你不知道,他只是我的学长吗?”她的声音很正常,就和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没什么两样。“尹夏,我们是朋友吗?是好朋友吗?谢谢你……我们一起去啊!”
……
沉默之后……
“嗯。”
很碰巧,出发那天,正好是圉旭的学期典礼。两个人都递交了请假申请,然后赶紧逃掉。像是两个小偷一样匆忙,不让任何人知道就赶紧跑掉。
到达爱尔兰的时候,因为时差的关系,正是下午。
接机的人载着他们,将车子开在郊外的田间小道上。太阳的光芒无比闪耀,她在车里丝毫不安静,上扯天文下谈地理。尹夏看着窗外宁静的麦田,不接她的话。她一个人激动地自言自语,连司机都想笑。
车向西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便到了西苑庄园。
下车,眼前是白色的一米高的栅栏,以及一个不大的白色栅栏门,从外面望进去,是广袤无垠的青绿色草场,一直连到西边,推门走进去,向东边望去,有一片可爱的奶牛,那么漂亮的牧场,草的颜色像是用雨水清洗过的一般,苜蓿等多汁牧草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雪莉,你看那边。”尹夏用手指着西面。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笑得好幸福:
西面是一座好大的哥特式城堡,白色墙面,宝蓝色的尖尖的圆塔式屋顶,大大的落地窗,屋顶上还有小天窗,最不可思议的是右边竟然修了一座比房子高一些的钟塔,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黄铜色大吊钟。这是多诗情画意的一种生活,是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拥有的生活。
她不想要什么地位,不想要不停赚钱的满足感,不想要名誉声望都达到名流顶尖,不想要什么叱咤风云的力量……她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在这样的牧场里,养几匹马,养几只奶牛,养自己喜欢的狗狗,种一些葡萄,青梅,种一些小雏菊,住在这样一座漂亮的城堡里,自己酿酒,自己雇人买卖奶牛或者加工奶制品,自给自足,还可以不担忧温饱……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样无忧无虑,在大牧场里开心奔跑……这样的理想画卷太过于美好,她自己都担心它是否真的可以存在。
可是,突然看到心里梦想的那种画面就在眼前,她不禁激动起来……
阳光这样肆无忌惮地铺在整个庄园上,似乎让这个漂亮的庄园泛起柔和的光辉。高纬度地区的阳光,原来是这样的,并不灼人。
“雪莉……”尹夏感觉到她异样的,轻轻喊了她一声。
“尹夏……这里好漂亮啊……对不对……”她背对着他,似乎还沉浸在对于这美丽的陶醉之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样看着那边漂亮的画面,好像童话故事一般的画面。
这样的美丽,没有人敢相信它真的存在,即使它真的出现在人们眼前,也会让人产生它是不是还只是一幅画的怀疑。
“走吧,进去看看。”接机的人停好车后过来对他们说。
“请问……”雪莉发问了:“这片草场是用来干什么的?西苑不是酿酒的吗?怎么还有牧场呢?”
“牧场是牧羊和牧牛的,因为提倡混合农业,我们的葡萄种植也需要天然的肥料,养羊和奶牛不仅可以给葡萄提供肥料,同时西苑也还可以做一些副业。”
“那么,这里有马吗?”她满怀期望。
“有啊!是前几天才来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啊!”
前几天?
继续走着,大约走了十几分钟,西苑庄园的大门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满院的雏菊,多得几乎铺满了整个前院,唯一的空余就只是最中间那一条通往房屋大门的两米宽的路,以及周围几条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石板小路。
她惊呆在那里,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那么多盛放的雏菊了。白色雏菊,那是她鲜血淋淋的过去,明明应该是快乐的,却在她现在的脑海中变得痛苦不堪。
她视若无睹地跟着接机的人走进屋子。
欧阳尹夏在她身后看了看她奇怪的反应,又看了看雏菊。
雏菊,不该是在夏天盛开的吧?它不是秋季的植物吗?难道是高纬度的原因?
屋内的装潢是典型的欧洲风格,还真是入乡随俗啊,即使是日本开的酿酒庄园,建筑也还是跟从欧洲风格。
“もしもし,私はイベントの責任者です。私はマクロの村に呼ばれ。(你好,我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我叫中村一郎。)”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两面前,大方地介绍着自己。
“もしもし,私はシャーリーだ。彼は欧陽さ。(你好,我是雪莉。他是欧阳。)”雪莉自然地答道,顺带连着欧阳一起介绍了。
尹夏对她脱口而出表示惊讶的日语很惊讶。他从来就不知道她会日语,还说得那么纯正,好像生来就会说一般。
中村看着他们,善意地笑了笑,然后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打开她房间的门,“啊……本当にすてきな部屋(真是漂亮的屋子)!”她不禁失口大赞。
眼前,满墙都是白色底的墙纸,上面印着很多粉色小花,摆放有秩的家具,都是白色木质品,一张金色栏杆的公主床,铺着纯美的白色小碎花床单,还罩着一个圆型淡粉色蚊帐,两面大大的落地窗分别排在床头墙壁上,右边落地窗旁边还有一扇玻璃门,带着一个黑色围栏的小阳台。
中村笑笑,告别了她就带尹夏去隔壁的房间。
晚上的晚餐很丰盛,他们俩和西苑庄园的几个高层员工一起吃饭,虽然他们两并不知道谁是高层的谁是普通的员工。用餐气氛很融洽,大家都会说日文,中村提议都用日文交谈,这样更有度假的异域风情。
雪莉开心地和大家聊起来,说起东京塔,名古屋,富士山下面的樱花,说自己比起关东的繁华更喜欢关西的古典,说自己比起北海道的薰衣草更喜欢箱根的那种理想境地……
说得几个日本主管都很开心,让大家回忆起自己的故乡和故国。
尹夏在一旁默不作声,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餐,听着她叽里呱啦说好多的话,他新生疑惑,但又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
用过晚餐,她和尹夏都回到房间。
雪莉倒在床上,似乎是吃饭时已经把今天笑的动作全部输出完毕一般,现在怎么也笑不起来。她想起她的母亲,想起她那个和她有一样幸福追求的母亲,想起那个一样爱雏菊的母亲,想起那个热爱日本文化的母亲……如果她能来这里,那她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她能和他们俩一起来这里,那么现在情景又是什么样子呢?如果她可以不逃避对她母亲的承诺,那么现在她来到筱原旗下的又一个公司,又会是什么场景?如果她公开她的身份,尹夏对她又是怎样的态度?
那么多的如果,每一个都是她不能想象的。
如果她的妈妈还在世,她会喜欢尹夏吗?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
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如果!!!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尹夏在房间里,坐在阳台地板上,倚着玻璃门,看着满天星斗,若有所思。
如果没有遇见她,或许现在来的是他妈妈,而不是她,那有是什么样的心情和什么样的景象呢?他脑袋里也是一团麻,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什么,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总透着一股日本的气息?可她明明是中国人,却感觉好像和日本有分不开的渊源,好神秘,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又不想去问她,他总觉得,知道了她的太多背景,也不会是一件好事。
如此的良辰美景,两个人却在忧伤。
这是惬意还是浪费?
次日,睡到自然醒。一脚踢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睡衣,走到房间的阳台上。放眼望向整个花园和牧场,看着初阳暖人的光芒撒满整个庄园,不禁笑起来。
爱尔兰的牧场里,是不是每天都那么宁静到惬意?
她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睡到自然醒,竟然已经不再是六点那么早!而尹夏,早就起了床,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外面沐浴阳光的生灵,他第一次看到牧马放羊的日子,原来是那么美丽的。
爱尔兰的牧场里,是不是每天都有那么醉人的阳光?
尹夏还沉醉在这图景中,突然,雪莉门也不敲就冲进了尹夏的房间。
“尹夏!”
“你不会敲门的吗?”他不管她,依旧远眺着所有景色。
“敲门干嘛?可以得到奖励吗?”听她口吻,不敲门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了。走到他身边,她拎着他睡衣的衣角,得意洋洋地说:“看看你,还穿着睡衣!刚起床吧!出来度假还懒兮兮的。快点,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站在一旁,看他无动于衷。人家尹夏可是看着日出站到现在的,她七点钟才起的床,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想看吗?”尹夏一脸严肃。
“看什么?”她不解。
“我换衣服。”他转过脸看着她,还是一脸严肃。
她吐吐舌头,故意咳嗽了几声,转身器械似的走掉,顺手把门也关上。
餐桌上,摆着庄园里最常见的早餐,牛奶,曲奇,面包,黄油。
这才是最贴心的生活。
怀揣着快乐的心情吃完早餐,擦擦嘴。中村宏一郎怀里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半鞠躬,将盒子递给雪莉。
雪莉一脸奇怪,问:“これは私のため(这是给我的吗)?”
中村点点头。
雪莉接过棕色木盒子,发现似乎有些熟悉,像是酒盒子。她打开盒盖,顿时又惊又喜……
“梅酒!(青梅果酒)”她惊讶大呼。
很久很久都没有喝到了!这种酒虽然不名贵,可是在口感技术上的显现很明显,技术差一点的酒商酿出的青梅果酒味道总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自然,感觉像是添加了添加剂,因此雪莉不会购买市场上普遍销售的青梅果酒。
中村笑着退出了餐厅。
“你很喜欢吗?”尹夏问到。
“嗯,从小就喜欢喝这种酒!但是我只喝技术高超的商家酿造的青梅果酒。”
她捧着那酒,宝贝得要命。
突然之间……不对啊,青梅果酒不会在西苑酿造,只有日本本部才会酿造,南坻经理有那笔记,是因为他就快往日本本部升迁才会让他学习的,西苑怎么会有这种酒?
“どのようにここにいる?(这里怎么会有?)”
“这是从日本带来的,送给每一位来西苑度假的人。”中村又回来了,这次却又用中文和她对话。
“这样啊……那真是谢谢了。”雪莉笑着回答,对于他干脆的回答,她没有多虑什么。
“你怎么又跟我们说起中文了。”
“我的老板指示我,对待中国客人,就要用中文。之前失礼了。”
“没事,我对中文还是日文的感觉区别不大。”
“两位今天想骑马吗?”
“骑马?!!!”她高兴得两眼发亮,满怀期待地看着中村。
“是的,骑马。”
硕大的草场,除了绿色,就是黑白花案的奶牛。因为羊会破坏草场,所以羊都圈养起来。
微微湿润的空气,以及阳光照射到草场上的温暖,与喧嚣繁杂的城市相比,顿显诗情画意。在这样的日子里,有谁会眷恋城市的欢场?
两个人从马厩里出来,骑在马背上,一路悠闲慢摇着。
“啊啊啊~~~原来尹夏会骑马的啊!我还不知道呢!”她看着他笑。“听说,你是名门之后啊!”
“是不是名门,不重要吧。”
“如果你不是名门,从哪里学来的骑术呢?是名门,所以你的性格,品味,钢琴,举止,言行……不管怎样都无法掩埋你血液里的沉淀。”她停了下来,突然很感慨的样子。
“你呢?你只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十八岁女孩吗?不是吧。你自己不是也会多种语言吗?还说得那么自然,还有钢琴,骑术,品酒,你到底是谁呢?我们认识已经半年了,可是你到底是谁我都不清楚。”
她笑了笑,“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知道一个人的背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反正一个人的背景不能代表这个人的本质。你只是认识我,没必要认识我的背景。”
“雪莉……”他还想说些什么的……
“尹夏,我们来比赛!我都没有想到你会骑马,今天还想笑话你一番的呢!来,比赛,看谁先到牧场最东端的栅栏。开始!”
她很兴奋地说到,在她喊开始的前一秒,她已经驾着马先冲了出去。
这个赖皮。
他笑,扬鞭策马追过去。
天大的秘密,也等以后再说吧!
……
“是我赢了!”
“你先犯规,所以赢了也是输。”他的语气中带些笑意。
“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犯规!”
“你抢跑,我就是证据。”
正在争执之际,中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喊:“两位,笑一个!”
两个人愣愣地,雪莉在最短时间回过神来,对着镜头笑了一下,一只手指指着尹夏非笑似笑的脸。
看见中村拍完照后……
“什么嘛,你算什么证据,有物证吗?!”她恢复到之前的那个神情。
“我看见了,就是证据。”
“难道你打官司也可以这样给法官说的吗?尹夏,你赖皮!”
“赖皮的人是你吧!”
争执不休……
“董事长!董事长!”中村手里拿着刚洗出的相片跑进了庄园的地下室。为了不让未确认的孙女看到他,也不让她知道他的别有用心,身为董事长的他竟然住在地下室的房间。
中村推开门,激动地将相机递给正在翻阅相册的老人。
老人接过相机,仔细看了看相机中的两个人,然后笑起来:
“我的清子!我的宝贝哟!你看着嘴,这眼睛,脸型还不能说,女孩子长大了,脸型是会变的,可是你看她的那种气质,是一点都没变啊!调皮捣蛋!”
中村在一旁也为他激动,“我听南坻经理说,这个雪莉小姐看见青梅果酒的酿造工艺时显示出很不寻常的激动,甚至还责备经理,说他将青梅果酒的工艺程序这么重要的东西乱放,当时经理还很诧异呢。小姐的骑术还是那么好,深得您的真传。”
“她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一点也不懂事,怎么能那样子责备长辈呢!不过,看见她开开心心的就是最幸福的了。对了,那个男孩子怎么样?”
“这个男孩叫欧阳尹夏,气质……您可以从相片上了解一些,他没怎么说话,但是看得出,我们交谈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骑术也很好,对清子小姐很好的样子,你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笑成那样就知道了。”
相片上的两个人在一起的那种感觉,让人想象不出他们目前只认识了半年而已。
“我的清子眼光真好,跟那么帅气的男孩子交往呢!叫欧阳尹夏是吗?欧阳?难道是欧阳景家的孩子?那就更好了,上一辈不能达成的心愿,在这里终于可以达成了吗?”
他眯起眼睛看着相片,思绪似乎回溯到很久以前。
南坻。
白雪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品尝着杯中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酒,一次一小口,可是却心不在焉地一直望着窗外,辜负了酒的品味。
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闯入她有些着急的视线中。等了一个小时了。她要等的人却迟迟不出现。难道他不会来吗?就算说清了他不是真的爱她,但至少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好好朋友啊!
不行!他不可能不来。他如果真的不来,那么她残存的一点点骄傲,属于爱情里的那份骄傲,要抛洒在哪儿?
如果他来,不能说明他爱她,但至少说明他是在意她的,说明她在他心里是有一席地位的。
原颢,快来吧……拜托,快点来南坻。
我们约好了的,永远不会爽约的!
半个小时后……
……
街上行人还是不断增多,这条繁闹的街道在她眼中却更显凄凉。
她放下手中杯,低下头,悄悄掉起眼泪。
酒已经喝了好几杯,等了好久好久,他却始终没有来。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是继续等着他,还是现在就起身走掉?
她觉得他也许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了。
哭的好伤心……
为什么她永远不如她的妹妹,为什么永远逃不过她妹妹给她带来的阴云。
他离开她,她知道是必然的结局,可是,现在连看他一下都好难。她宁愿看到他,不奢求再跟他在一起,看到他就好啊。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桌前好一会儿了。
他静静看着她,心情也很复杂。
是他把一个公主般优雅高贵的白雪折磨带这般憔悴,这般痛苦。都是他所谓的专注,所谓的“只爱他的唯一”,只追求唯一的身影;是他那句“海市蜃楼也要追随”,让她作为见证他坚守“唯一”的人,承受无法想像的痛苦。
她爱的人爱她宝贝的妹妹。
白雪见证了这三年来,展原颢日益坚定的心。
“白雪。”
他终于开口喊到她的名字。
她猛地抬起头,惊愕的眼神和还挂着泪珠的令人心疼样,让他除了愧疚以外一样都不剩。
“原颢……”她抹掉来不及抹掉的眼泪。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目光不带一点躲闪。
“你怎么了?”明知故问。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我们三个说好了,不论什么约会一辈子都不会爽彼此的约。”
三个?他永远都能感觉雪爱的存在。他们三个的约定,永远都是三个人的约定。
“原颢……”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
“你……现在是在追雪莉吗?”
“这个,应该算是吧,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没有什么居心,并没想过要把她追到手,没有那种目的,我只是想那样对她……这样,算是追吗?”
“呵呵……你还真是直白呢!”她笑笑,低下头。她终于开始可以直面他不喜欢她的事实。轻轻晃荡手中的酒,她抬起头,还是保持微笑,对他说:“那么,你放手去追她吧,希望她能够带给你更久远的快乐。不过……你看,今天南坻是不是少了好多顾客?”
“是啊,可是,这个和那个,有关系吗?”
“今天没有了钢琴师,”她很有把握的样子。“钢琴师,欧阳尹夏。我知道,当初雪莉才是优胜者,可是后来却由欧阳尹夏担任。还有学期典礼,雪莉没去,欧阳也没参加,听南坻经理说,欧阳得到工作奖励,带着雪莉一起去了爱尔兰度假……还有很多事……”
展原颢听着,在心里有些不爽之余,也在疑惑:“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你关心她啊,我能够帮助你的,就只有这些。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对你有些帮助。我不是劝你不要和雪莉在一起,相反的,我是白雪,我想要洒脱一些。”
她说得很冷静,很坦然,虽然心有不甘,但至少是真诚的。她是公主,很洒脱。
展原颢不断思忖着雪莉的事,没有太多心思在意眼前这个为他做了好多事的女生。他似乎是辜负了她,可是,爱情里真的存在辜负这个词吗?爱情,你情我愿,爱与不爱,真的存在辜负吗?他不过是喜欢白雪爱,难道也是错吗?
他只是要找影子,影子,不管那个影子的主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有一个童话,说一个小男孩很喜欢一把梳子,他那头阳光般的金发只用那把梳子来梳理,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夸赞他那头漂亮的头发。可是有一天,那把梳子不见了,他怎么也找不到,每天都伤心难过,并且不用别的梳子梳头发。那头漂亮的头发越来越乱,最后失去了原来的色泽,没有人再夸他的头发漂亮……大家都只是说他是一个固执的孩子,而没有人说他是个坏孩子。
“原颢……你记住,”白雪站起身,“不论怎样,我一直在你身边等你。”
她说着,含着满眶的眼泪,微笑。
那一刻,他看着她,终于觉得她好漂亮,有着无可比拟的美丽。
她离开了南坻。
“白雪!”他突然站起身大喊。
她停下脚步,心里激荡起一层波浪,让她心生希望。
“谢谢……”他却看着她的背影,只说了这两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