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得店里,忙忙地会同了两名伙计吃了早中饭,把货物装好,算还了酒饭住宿钱,把骡马赶上大路,离了驿站仍旧赶路。谁料到一连下了两天的雨,那路上积了水,泥泞不堪。离着驿站近的路,有驿站管着,铺了些石子儿,将就走得,再离开远些的,完全就是土路,坑坑洼洼,那洼塘里就如开水调和的炒面粉,又黏又滑。骡马走得一步一滑,任你怎么把鞭子抽的啪啪响,也就是鼻子里喷几声热气,再也快不得的。遇着大点的泥坑,车轮陷在坑里出不来,还得四个人一道推车,虽然正值春寒料峭时节,每个人都累得汗流夹背,就如身处盛夏炎天一般。脚上一双鞋沾了泥水,生生走成八斤重,把施良气得叫苦连天。从晌午出发,走了三个时辰,只走得六里地。施良怕走得太慢,赶不上宿头,急得只是催着快走,偏偏又遇着一段路被两边坡上滑落的枯枝朽木档了大半,车马无法通行。施良看看左右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又不能退回去,只得同两名伙计清理路面。六郎也少不得在一旁帮忙。四个人搬了大半时辰,才勉强搬了一半,都累得气喘吁吁,况且从出了驿站就忙着赶路,水也没有喝一口,饭也没有吃。四个人只得坐在路边先歇息一会,吃喝点再干。正当此时,从后面路上又走来一人,只见那人穿着玄色直裰,牵着匹白马,缓缓走来。走到施良四人跟前,那人停住了脚,拱手一揖,说道:“连日下雨,路甚不好走,四位看来也是赶路的。”六郎抬眼看那来人,只见他二十来岁,生得面白如雪,眉黑如墨,气宇宣昂,丰神俊朗,心中不禁感叹,好个俊美人物。施良在一边答话道:“是啊,路甚是难行,你看这道,都叫枯枝档住了,须得搬开方能通过。我等在此搬了许久,刚搬得一半。”那人听说,朝前方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又看见停在路旁的一队车马,便说道:“这些骡马货物想是这几位兄台的了。若是像我这般单身匹马的人,只需搬开一半也将就过去了,只是大队车马,真得要全搬开方能过去。”施良叹了口气,叫大伙儿歇够了就继续搬,不然恐怕赶不上宿头。那年轻人听见了,也把马栓在一边,挽起袖子就在一块帮忙。施良等看了感激不尽,那人回道:“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能帮衬一些就帮衬一些。”等清理完了道路,那人并不离去,只是相伴在车队左右,说是孤身难行,希望能结伴走路。六郎看那人斯文儒雅,不像是普通行旅商贩,就问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去往那里。”那年轻人回道:“敝姓张,单名一个参字,此次是进京应试的。”六郎一听,原来也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当下便视为知己,与他攀谈欢恰,甚是相得。施良起初见这个张参是自动送上门的,怀着些戒心,但后来听见他尽与六郎说些诗词歌赋,百家文章,又看他生得形单体弱,也就放下心,由着六郎与他斯混。
又走了一些时候,看看日落西山,天色将晚,还看不见一个宿头,施良心下着急。正在这时,前面过来一个人,看看是个行商的装扮,看见施良他们就说道:“这几位客官还是不要再往前去了,我方才走到前面,遇着前路已被山上滚落的石砾阻住,过不去了。现在正要想法子寻个宿头,对付一晚,明日再走。”施良听了着急得不得了,想着这么多得货,若是露宿在外面,肯定不安全,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无处投靠。正在着急,张参在一旁说道:“既如此,前面是去不得了。我有一个远房表亲就在这附近庄子上,因为路过,方才刚去他家拜访过,不如大伙还折回去,到他家暂住一晚,明早再走。”施良听了心中喜欢,只是面子上不好意思,假意推辞了一番。张参一再的相邀,施良顺势就答应了,连同刚才退回来的那个小贩一起,大伙都跟着张参原地折转,往庄子上走。几个人顺着大路走了一段,张参就引着他们拐到一条小道上,道上草皮很新,两边树枝丫丫插插,不像常有人走的样子。施良起了疑心,问道:“这条道当真是去贵亲戚家的路吗?会不会认错了?”张参听了回道:“施兄多虑了,本来顺着大路也能到的,只是大路上车辙颇多,甚不好走,更兼天色已晚,路又绕远,若走大路,不知几时能到,这条小道有草皮垫着,又是直路,一会儿就能到的。”施良听他说得有理,就跟着一路走去。可是一行人走着走着,只觉得道路越走越窄,前方都是陡峻高山,并不见一户人家,施良又起了疑心,张参笑说:“前面转过一个山脚就到了,因为走得小路,所以看不见。”施良将信将疑的跟着,等到转过山脚一看,一带都是深密林子,并不见什么庄户人家,心知中计,大叫一声:“不好!”急忙就要拔刀,只听张参一声呼哨,纵身一跃,蹿到后面,拦住了退路。施良与两个伙计也不是好惹的,抄着刀就朝张参劈过去。哪知道张参虽然生得单薄,却十分灵活,只见他几个躲闪,避过三人,一手掠过腰间,只听见“嗡”得一声,一把软剑已握在手中,剑头尚在左右晃动,也不等三人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剑已向离得最近的一名伙计刺去,那伙计没叫得一声,就仰面倒地,挣扎了几下,便呜呼哀哉了,原来那一剑正中咽喉。施良与另一名伙计见了,情知遇到了江湖高手,对抗无益,只得双双丢了刀,趴在地下磕头求饶。张参见他二人丢了刀,也收了剑,轻笑一声,说道:“你们不要惊慌,我只是要货,并不是非得杀人。”施良战战兢兢说道:“只求大爷饶命,货物都拿去便是。”六郎原本站在一旁看得浑身打战,早被那个小贩一掌劈晕,拿绳子捆了丢在路边草丛里。原来那贩子与张参是一伙的。施良二人也被那假贩子拿绳捆了,用破布条堵住嘴,扔在路边草丛里。张参见诸人都收拾妥了,便和那个同伙赶着车马,大喇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