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蒹葭心里缓缓的静了下来。
她方才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独孤剑心的纠缠,此刻站在楼梯上,平静了心里的情绪,这才一步步的踏上楼来。
这已经是第六层。
但是……与她想象的还是不同。
第六层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摆放任何的器具,整间楼层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那人穿了一身素净的灰衣,没有丝毫装饰,看上去很是清净。
然后那个人缓缓地转过身,声音低沉。
“战胜我。”
明明是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仿若重若千钧。
那男子眉眼平凡,只是五官棱角分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刚毅。他看着面前这个绝色的女子,只说了三个字。
陆蒹葭看着他,这人她不识得。但是洛国之大,卧虎藏龙,这个人观其气势,他的武学修为也一定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战胜他,自己身上不存半分修为,这对于自己而言,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陆蒹葭低着头叹了口气。
那男子冷声说道:“姑娘可是要放弃?”
她只不出声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正是那块洛国十一皇子洛云初给她的破阵令。那男子接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才冷冷淡淡的说道:
“确是从未使用过的真品。但这破阵令只能使用一次,姑娘定要用在此楼?上面两层楼,只会更难。”
陆蒹葭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男子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不再多言,只是双手忽然合紧,只是一瞬,便将那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坚硬无比的破阵令生生的碾压成粉尘。他转过脸来,语气依旧是冷硬的:
“还请姑娘上楼。”
陆蒹葭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冷硬态度,点了点头,转身缓缓的踏上楼梯。
若是她记得不错,方才洛云初亲口说道——此关似是由白景止把守?
……
白景止……
陆蒹葭有些恍惚,脚步也不禁慢了几许。好似在天青沙漠里的相遇已然过去了许久许久,她心里只觉得这些故人在不知不觉中都变了一个模样,叫她心里觉得有些许的陌生……但她又何尝不是变了许多。
人事……人世……端的无常罢了。
她闭着眼,想了想,却是坚定无疑的踏步向前走去。
那个少年与她想象中的模样一般无二,坐在一把白玉雕成的椅上,端着琉璃杯饮着酒。他的面容很妖娆,是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秀丽模样,看的叫人心中不自觉的动容。此刻他缓缓的饮着酒,只是间或往旁边轻轻的瞥上一眼,神情很静谧。
这样安静的神色,对于这个清傲强大的少年来说,是极其难得的。
陆蒹葭愣愣的看着那个少年,恍惚间觉得他与当年丝毫没有变化,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开口。
那个少年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却是波澜不惊的转过身。“居然有见到我的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缓缓的看着这个女子,突然说道:
“我说过,我下次定会遇见你,却没想到居然是在此处,居然这般快。”
陆蒹葭低头,声音放的平稳。“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公子。”
白景止低着头,缓缓的饮了一口酒,神情叫人琢磨不定,像是云一般的飘渺。他又缓缓地看了看这个女子,她生的极其清冷,却是世间的绝色。
他沉默着,许久才开了口:
“你既然是来闯九重宫阙,我无法不出题便让你上楼,但是给你的,同给旁人的不一样。我先前便说过的,此刻自然也不会变,我要你为我弹一曲琴。”
陆蒹葭心里微微一颤,语气却是波澜不惊的。“我此刻手中无琴。”
白景止微微的笑,那容光艳丽的叫人不敢直视,方才将方才斩烛九阴时的血气与杀气涤荡的干干净净。他说道:
“你此刻手中无琴,但是我有。”
陆蒹葭只觉得眼前一花,几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瞬息之间,那男子手中似乎便凭空出现了一架古琴,他柔和的将那把古琴放下了,看着陆蒹葭,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陆蒹葭看着他,他眉眼间是妖娆的样子,但陆蒹葭总觉得,他眼底藏着淡淡的忧伤。
她心里有些许的不忍,却只能一步步平静的走过去,在古琴前坐下。
“公子想听何曲?”
白景止的声音很清澈。
“随便弹一首你自己欢喜的曲子便可。”
陆蒹葭点了点头表示应允,手缓缓地放上了琴弦,却是闭着眼,整个人开始感受这一架琴。
白景止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绝色女子在手按上琴弦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便为之一变,此刻更加的清冷,宛如天上的一泓月,冷冷照耀世间,却是想伸手去拘,却也拘不住丝毫。
他心中忽然有了预感,这一次的琴声,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他闭上了双眼,静静的去听。
那个女子弹得似乎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古曲。
他觉得时间似乎很短,但其实时间却早已过去了很长很长,他再睁开眼的时候,那个绝色姿容的女子神色安然,看着他,笑容似乎有着一种叫他动容的熟悉。
“琴曲已了。”
他微微颌首,神色里,俨然还是那个十里繁华烟花千里伏尸血流的妖娆少年,“谢谢姑娘。姑娘算是通过了我的考验,可以上楼去了。”
他方才从琴声里听到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晓。
那个女子的神色里微微的有些迟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陆蒹葭方才弹琴,那个少年平静的闭着双眸。他的眉眼,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褪去了其他的颜色,显出一种叫人觉得心里妥帖的温和来。
她其实……心里想问,他究竟在琴声中听到了什么,可是她迟疑着,终究没有问出口。
……
陆蒹葭觉得自己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同那个少年说。他眉眼的妖娆里,是叫她无言以对的寂寞与绝望。
只是不能,只是不敢。
她如今再度活在这个世间,只觉得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每一步都走的像在悬崖边,她闭着眼虽然走,但似乎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再度吹入万丈深渊。
她缓缓踏下了下一步。无论如何,她陆蒹葭此生所有的事情……除了爱上顾无阙这一件,再没有旁的叫她后悔的了。
这……已然是第八楼,而且……也应该是……在面见洛国帝皇前的,最后一层楼层。
她缓缓的站在那里,那个少年抬起眼看着她,低沉的眸光里流转过一丝惊艳,但那少年终究不是常人,将这份惊艳按捺下,平平静静的看了数眼,忽的展颜,轻轻的笑了。他的声音是动听的清冽之音。
“孤想过,你会是最后站上来见孤的女子。但是孤却不曾料到……你居然是生的这个样子,这般美,美的孤也要心动。”
陆蒹葭心里一惊,有些恍惚,这才突然反应出来,原来……她的斗笠被独孤剑心给扯下,而随后她心思紧绷,居然完全忘记了此事。
但是既然面容被这洛云初看见了,陆蒹葭终究不是扭捏的女子,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十一皇子怎么知晓,我能站在这里?”
那个少年走到她面前,声音清楚。
“你有那个气象。你既然生的这般……样子,孤当真有些后悔不去探查你。你是个容易叫人心动的女子。”
陆蒹葭低着头,抚着手上那氤氲出山水的镯子,语气清清冷冷。
“十一皇子……难道也会被皮相所迷?”
那少年站在她面前,双眼间的光芒灼热的叫人不敢直视。他伸出手,轻轻的拂过她的发梢,声音动听:
“你究竟叫做什么名字?”
陆蒹葭心里一动,生出了一些想法。那少年眉宇间的神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她心里很明白,不能把这个少年当做普通的少年看待,他不是旁人,他是多智近妖的洛国十一皇子洛云初。
她抬起头,一双眸子平静的与他对视,语气亦是波澜不惊。
“我是宁澜若。”
那个少年轻轻念了念,神色里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看着她,说道:
“告诉孤,究竟,白景止去的那件别院曾经属于谁。孤便让你去面见
父皇。”
那个少年眉眼间却是一览无余的果决。
陆蒹葭想了想,却是问道:
“为何你不以为那是我?”
少年微笑,模样清俊,五官精致的宛若天成。
“怎会是你。若是你,你今日怎会来呢,你不会见他。只有见不到,才要借着一个小小的院落怀念……你不可能是那个有幸被他惦念的女子。告诉我,白景止究竟在惦念谁,我便让你上楼去见父皇。”
陆蒹葭看着这个少年温和的笑意,心里却有些许微微的寒。
她看着少年,那少年目光温和里却显出了尖锐,她缓缓的问道:
“你不相信我……会在大典结束后告诉你?”
那少年的声音很温和,温和的有些太过温和。
“若是那样,孤想要知道什么,是由你决定的。如此这般,孤想要知晓的事情,是由孤自己决定的。”
陆蒹葭心神一凛,看向那个少年,他还是那般清俊的颜色,五官精致绝伦宛若天成,只是眉眼间,总隐约透出一丝丝凌冽来。
陆蒹葭闭着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睁开眼,缓缓的说道:
“那个院子,之前属于……那个陆家嫡女陆蒹葭。”
那个少年的眸间闪过惊色,他沉默着,许久才开了口。
“居然是她。居然是她……怪不得孤寻不见半点消息。居然是她……”
陆蒹葭默然,突然想到了什么,清清冷冷的开了口。
“你很惊讶么?”
那个少年的眸光暗了暗,却仍是光彩万千,他看着眼前绝色无双的女子,突然开口说道:“若是她,也果真有那个资格罢了。孤没有见过她,心里倒觉得有几分可惜。她那样气象的女子,是不该……罢了,离国的事,孤也不甚关心。”
陆蒹葭清浅的听着,在心底闭上双眼。面容上却仍是波澜不惊,静默的模样。
那个少年看着她,却是话语说的很清淡。
“她的声名是极响的,若是她做了离国的帝后,孤只怕日后还要头疼上一二……毕竟那女子的智谋比她的姿容更加的出名。不过如今她既然失踪了这么久,不管是为了什么,孤心中,都将她看的淡了。”
洛云初说的很是自然,他浅浅淡淡的看向窗外,已然是透出微微的暮色。
陆蒹葭没有说话,她心里也没有旁的话好说,只是转过身,做出一个将要上楼的姿态。
那个少年站在她的身后,将所有的气势都收敛起。
“你真的是孤此生从未见过的绝色。”
陆蒹葭的脚步却不曾停留,她心里明白,这个清醒尖锐的少年,绝不会爱上一个女子,即便这个女子再美,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