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十座高台之后,又出现了十道身影。
从那第八座高台走出的,正是赫连燃行!
陆蒹葭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十人能排在前面,只怕也是修为不俗的。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却见到那十人里,有九人亦如同先前的十人一般,飞身而起,直接站立在了那高台之上。
唯有一人,仍是平平静静的走着那台阶,对那地下无数的起哄之声充耳不闻,只一步又一步的,稳稳的落在了高台之上。
这唯一一个走的台阶登上这高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连燃行。
……
陆蒹葭看他站立在那台上,不知怎么,原本是波澜不惊的心中,却是忽然生出了些许的紧张之意。
那少年低着头,眸光闪烁着,似乎是在人群中寻找自己。
陆蒹葭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
这茫茫的人海里……
但那少年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极淡极淡的笑意。
他的双眼,就那般穿过了一切的直直的看了过来。
那是很亮的眼睛,确定无疑的,看见了自己。
陆蒹葭觉得自己的胸口,在瞬间,便暖了那么一下。
那将军等到赫连燃行也上了台,过了十息,便宣布他们的对手上了台。
情况与之前也差不多。大部分,都选择了放弃,唯有……赫连燃行的对手,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看上去接近中年的男子。大概是想着……赫连燃行是这十人之中步行上来的人,只怕修为还是不如何高明。存了侥幸的心思,留了下来。
他使的武器倒也奇特,居然是一柄大铁锤,但他身躯矮小,挥舞起这庞大气势逼人的大铁锤来,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之感。
他等到那将军宣布了比赛开始,二话不说,直接便挥舞着他的那一把笨重无比的铁锤,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向赫连燃行砸去。
赫连燃行却一改之前那副平静淡定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惊恐之色,居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整个人向一旁倒去,却是堪堪的避过这一击。
那人也颇有经验,立刻顺势变招,铁锤便变了方向,斜横着向赫连燃行的腰际击去。众人眼见着那少年脸上瑟缩之色更浓,皆是不屑。
但那少年却堪堪又是不怎么的身形一扭,从自己对手的手下钻过,那一锤还是没有扫到他分毫。
那矮小的男子两击都没有奏效,脸上神色更是狰狞万分,怪叫了几声,将那锤舞的密不透风,众人只能看见,四面八方,皆是无数的锤影,封死了所有可以躲避的角落。
那少年却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了。
但他仍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似胡乱的伸出手去,无望的抵挡……
众人皆在唏嘘,以为这便要爆出极大的冷门了。
但是……那少年却仍是好端端的站着。
而他面前的瘦小男子,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跌倒在地,连同他的锤子一起,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一瞬间,便是情势大变,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台上那十位将军相互对视一眼,下面的普通平民瞧不清方才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却是看的一清二楚。那少年本是胡乱伸出手去抵挡,但他手恰恰碰到了那瘦小男子锤子上,受力最为薄弱的那一点。
那瘦小男子的锤法,本就有极大的破绽,一下子,便失去了平衡!
只是……如此一来,这少年的胜利,倒全似运气了。毕竟,那受力最为薄弱的一点,是极其难寻找,更难一击击中的。虽然他的资料上显示的是……他有宗师中期的修为,但倒似完全没有显示出来一般。
他们心中念头不过一闪,时间紧迫,面无表情的宣布了胜负,便进入了下一组。
这第一轮的比试,便花费了足足三天三夜时间。毕竟越是之前比的,差距越大,直接放弃的也多。但之后的,却大多实力相近,还是要拼杀一阵的。
三天之后……紧接着便是下一轮淘汰!
这种单纯以胜负的淘汰赛,要进行到,仅剩百人之时,方才会停止。
而赫连燃行,便如同他第一轮比赛那般,表现平庸,却总能凭借一点微不足道的运气,堪堪胜利,显得极其不引人注目。
越往后去,比赛越快,甚至有时,尚还没有分出胜负,高台之上的将军,就站出,直接宣布胜负!
自然也是有不服的。但他们却在那十位将军冷冷的眸光下,很快便纷纷的闭了嘴。
毕竟此刻,那十位大将,代表便是至高无上的当今圣上!一言一举,皆是圣意!哪里容得旁人置喙?
陆蒹葭原本心中尚且担心,但看着赫连燃行如此应对,她心里清楚明白那少年想要韬光养晦的意思,心里反倒是很安定。
她自是不会惧怕高台之上的那十位将军。
那十位将军纵使再厉害无比,也不大放在她陆蒹葭的眼中。
这十位大将,镇守一方疆土,手握大权。但他们成名已久……陆蒹葭对于他们,却是清楚的很,而其中甚至还有几位,有过交涉,自然不会向寻常台下的观众一般,生出惧意,乃至于不敢直视这十位将军。
只是……
若是这武比要派遣大将坐镇……为何,白景止没有来?
陆蒹葭心中有些疑惑。
白景止武学修为,自然是极高的。若说是因为他的资历不如这十位将军高……那也不大说得过去,因为……当初有一战,陆蒹葭却是清清楚楚的记得。
就在这十人中的一人,只能够,做白景止的副将,任他调遣而不敢言语!
军中,从来不是以年纪论英雄的地方!
那么,白景止为何不来……?
莫不是,还有更加重要的地方……是了,这不过是初比而已。
陆蒹葭终究不是洛国的人,对于洛国的人事,也只是听白景止提过几笔,算不上了解的通透。此刻在洛国京都,人事生疏,纵然不是第一次到来,也还有无从下手之感。
赫连燃行需要再隔一日方才进行复赛。
她念及此刻无聊,待在旅店也了无生趣,便想着与他一同在这洛都之中走上一走,权当做放松心情了。
之后的事,也顶多是一个复赛,对于赫连燃行来说,也算的上稳当。
至于那决赛……因为是在各国之间比,所以却拖得时间长了,得等到各种使者纷纷到来,参与了大典之后,才能开始!
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其他,却是,想方设法,能参与洛国的万年大典,再不济,也得取得观礼的资格不可。
在旅店之中干坐着,是想不出来法子的。
……
洛国的街道,比起昔年,不知道繁荣了多少,不过几年的光景,却看不出多少当年的影子了。
街道上的人,很多很多,可能是因为这场盛世大典的缘故,那个万字,还高高在上端正的悬浮在天穹之上,正可覆盖住整座京都。
陆蒹葭从宽阔无比的街道的一头望去,人山人海,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她默然不语,只走向了另一条十分偏僻的街道,那条街道里,都是些古老的宅子。
那些宅子十分的古老了,也不知是哪一年遗留下来的。
陆蒹葭缓缓的踏了进去,这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安静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显然是没有什么人来的。光线缓缓的照射进来,空气之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灰尘,陆蒹葭一步一步的向里走,待走到最后一间,方才停住了脚步。
那个少年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心头的疑惑,却并未在面容之上表现出来。
最里面是一间保持的尚且还不错的宅院,门被漆成了朱红色,颜色已经有一些掉落,显示出岁月的斑驳来。
陆蒹葭默默的走上前去。推开了这一扇门。
那门却并未锁上,只是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声响,然后便被陆蒹葭缓缓的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雅致的庭院,庭中摆满了各色的花木,这个季节落尽,且没有人打理。显得很凌乱。
陆蒹葭却不在意那些落了一地的枯叶枯花,轻轻的迈了进去,她原本只想着来这里看上一眼就走,却听见一个极其清疏的少年之声:
“你是何人?”
这里怎么会有人?
陆蒹葭心里惊愕,却看见一个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那分明是个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分外精致和漂亮的眉眼,透着一种难言的清丽。
这个少年,冷冷的睨视她,却是出声问道: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陆蒹葭看着他精致的眉眼里透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威严,心中暗暗揣度他的身份,却是回望这宅院,轻声说道:
“这宅子并不是你的。”
她说的很肯定。
那气势惊人的少年冷冷的斜视着她,他似透着冷香的雪,便是这般看来,也是傲然的。
“那又如何?我想要来,谁能置喙。你这女子,莫要胡言乱语,若还不速速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怪我无情。”
这个少年,显然是身份极高,容不得旁人忤逆丝毫的。
陆蒹葭看着这个少年,语气很是温和。“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想着要来这里看上一眼,我便来了。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与你……多半都没有什么干系。我之前从未见过你,想必你也从未见过我。”
那少年听她说了这一段话,突然默默的打量起了她,然后很是果决的说道:
“你把你的斗笠取下来。”
陆蒹葭心里有些愕然,但是她也不恼怒,反而是她身后的赫连燃行,突然向前了一步,十分笃定决绝的说道:
“你的要求实在是唐突。”
“唐突?”那少年轻笑,“我何处唐突?”
赫连燃行却是向前一步,很是笃定决绝的说道:
“只要澜若不愿,世间旁人,谁也不能逼她做她不愿的事。”
陆蒹葭听得心中一动,抬眼去看那少年,只看见他挡在自己面前,显得分外挺拔的背影。那少年的神色她看不见,却在心里想像他神色中的坚定,觉得无声的暖。
那个桀骜的少年,默默的看着赫连燃行,许久,却是轻笑。
“好的很。好的很。”
他突然不发一语,便迈步,从容的自她们身边走过。
陆蒹葭心中懵懂,看着那少年清疏而傲然的背影,却觉得恍然,居然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