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王卓文被宾馆的叫早电话吵醒,这是他昨晚凌晨入住时特别嘱咐的,他喜欢星级宾馆的床褥,比家里的熟软。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睡醒之后躺上十几分钟再起床,而是麻利的翻身下床,准备今天的约会,一场准备了十年的约定。
今天是七月八日,在历史上的今天查找一番也不会发现这天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对于卓文,今天却是个大日子,卓文现在本应该在北京,和自己的项目团队一起筹备今天和甲方最后的商谈,为了今天的约会,他坐晚上的航班连夜回到沈阳,他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这家酒店。他放弃工作,欺骗家人,就是为了今天,如果说年近三十的卓文生活里还能有什么波澜的话,就只剩今天了。约定的那天开始,这个日子就被牢牢刻在他心里,无论是寂寞还是春风得意,甚至在婚礼上、睡梦中,这个日子无时无刻,却又每时每刻的出现在卓文的生命里。
卓文整理好了行李,也整理好了自己,他反复抚摸手上的戒指,还是没舍得摘下了,今天的这身衣服是她让妻子特意为她北京之行准备的,但是从北京回来他才穿上,想想妻子把新衣服买回来让他穿上试试时候的样子,卓文心中闪过一丝温暖,但却没有愧疚,他以为自己会对妻子满怀歉意,没想到居然丝毫没有。退了房,卓文开车驶向自己的母校,沈阳市同曦高级中学,也是今天约会的地点。
路上的很堵,相比十年前,车好像多了几倍,卓文却并不着急,平常每天上班都在要马路上拼命的穿梭,今天终于有时间欣赏一下早高峰,虽然自己也是早高峰的一员,却可以悠闲的摇下车窗看路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今天的天气很好,天很蓝,而且是可以看见远方的蓝,最近这种天气很少,大部分的时间是在人眼前罩上了一层灰突突,像整个城市的人都得了白内障一样,老天似乎也在刻意的帮助卓文,复制了一张十年前的天空粘贴到今天。
卓文到学校门口时,学生们已经坐在教室里开始上课了,他把车停在正对校门的马路旁,紧挨着一家书店叫“阅文”,十年前那是一家叫滴答滴的文具店。卓文有种想把车熄火,走进校门,走进教室,随便找一间教室上课的冲动,但是他当然没有这种机会,也没有这个权利,他只能望着空空的操场和熟悉的学校大门,毕业十年以来,他第一次回到母校身边。
一个女孩从不远处的公交站走来,她只穿了一件肥大的高中校服外套,校服裤子被一条黑色的背带短裤代替,身后背着一个皮质的小书包,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印花小皮鞋,她缓缓的向校门走来,明显是学习的学生,却似乎并不在已经迟到了。我注视着她从我眼前走过,她梳了一个整齐的丸子头,头发有淡淡的棕色,应该是染过的,这身打扮和上学的时间足以表明她绝对不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女孩走到大门前,犹豫了一下,又进了一趟隔壁的食品店,然后才依然不紧不慢的走进校门。女孩单薄的身体在空旷的校园里越走越远,卓文的思绪仿佛也随之一步一步踏回到十年前,女孩身上的叛逆和今天的阳光,让卓文想起了孙怡然,想起了定下约定的那年春天。
高中时代,卓文一直认为自己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徐涛并不是中文系毕业的,而是心理学专业的,而且专修催眠。每次徐老师开始讲课,他都会聚精会神的听一会,也会佯装积极的和老师互动,用渴求知识的目光和老师频频交流,可最多不过五分钟,一般是在课文的标题和作者刚刚介绍完,正文还未开始的时候,卓文就会被无比强大的睡意包裹,等他再度清醒,已经是熙熙攘攘的课间了。奇怪的是徐老师从来不批评,也不尝试叫醒卓文,也许因为卓文的语文成绩很好,也许班主任要给卓文保留一丝班长的尊严,反正对卓文上课睡觉这件事,他从来都视而不见。卓文自己也觉得奇怪,语文和其他文科的课程他几乎从来不听,甚至也不复习,但他的文科成绩依然很好,但是数学、英语无论他多么认真听讲,甚至在外补课,也是收效甚微,到了高二数学题目对他来说已经只剩下选择题了,卓文用他自身的学习经验证明了,有些东西是从小就已经注定了,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距离今天的语文课下课还有五分钟,卓文已经提前醒了,起来当然不是为了记徐老师留的课后作业,因为下一节课是体育科,每周只有一节,和《天下足球》一样珍贵。卓文向同桌晓茜要了几张纸巾,开始擦他新买的篮球鞋,为体育课做准备。
卓文是高二一班的班长兼体育委员,他自己更喜欢体委这个职务,不但能在课间做操时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而且每次体育课都是由他带领大家跑步和热身,那是他觉得自己最神气的时刻。接下来的体育课是一班和二班合上的,卓文照例带大家做完了热身运动,开始跑步,卓文作为体委站在整个队伍的边上,他感觉今天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直到和二班的队伍汇合,他才发现在二班的队伍当中两个并肩跑步的女孩正注视着自己,卓文下意识的转过头,想装作没看见,却怎么也做不到了,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不自觉的又看了两个女孩一眼,虽然只有一眼,但他却看得仔细,两个女孩个子一边高,梳着相似的马尾辫,远看好像俩姐妹一样,一个穿着整齐的校服和干净的运动鞋,另一个穿着新款的名牌运动服;两个人并不回避卓文的目光,微笑的看着他,一个笑得甜美,露出浅浅的酒窝,一个笑得有些狡黠,侧目看着他。只一眼,卓文就非常清楚她俩议论自己,虽然身上有点不自在,心里却有些窃喜,若无其事的继续跑着,只是嘴上喊得口令更大声了。在篮球场上,卓文很快就忘记了女孩的目光,在阳光的照射下肆无忌惮的挥霍着自己的汗水,回到教室,他发现自己杂乱的书桌上放着一瓶冒着寒气的可乐,可乐下面是一个淡粉色的信封,封口处整齐的贴着一块心形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