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晦包扎完头上的伤口,比喝酒之前更加的郁闷忧愁。以前让冯蒋教训不学好向善的孩子,总会嘱咐一声,下手轻点。这次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嫉妒,嘱咐的话愣是没说出口。心中想着,这也算是自己活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玷污了老师这个称号。
今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在他眼里,如果程放的身手算是中等武夫的话,那么王桂之的武力怎么也是个上品武僧,但是他怎么着也想不到,就连王桂之在那个黑影的攻击下,都走不了三招,被一脚踹飞;壮士程放的粗壮胳膊愣是挡不住对方一个鞭腿,自己还好点,被一脚扫了点头上皮毛,但依然缝了四针,头上留个小疤是肯定的;孔友渡那胖子直接被掀下了海边栅栏,幸亏下面是沙滩,要不肯定帅的稀巴烂;一向风紧扯呼的冯蒋这次没跑掉,口鼻喷血,不知掉了几颗牙。这不得不让他惊讶震撼,心中暗自揣度,这穿着普通,敢在课堂上抚摸老师秀发,在学校不知撺掇了多少打架事件,却在背后偷着乐的文皮皮到底是什么来路。经常到老校长家喝茶聊天,从来没听过学校有哪位世家公子官宦纨绔在这里扮猪吃老虎?这件事怎么着都得打听清楚。
“承承,那孩子什么来路,有个这么狠辣的家奴,咱们倒无所谓,那几个孩子骨折的骨折,断胳膊的断胳膊,他们爹娘来了,估计要报警的,这事估计包不住。”少了门牙呼呼漏风的冯蒋,估计被踢的时候还咬了下舌头,说话都不利索了。
“包不住你也得包!”魏承晦脸色阴沉的瞪了他一眼。估计自己这么一句话,冯蒋晚上就要去求他爱子如命的爹去了,这些事,自己就算是给自己的爹说,那位也是不管不顾的。
魏承晦即使查档案,也不会查出什么,至于文皮皮,在学校属于那种学习比上不如书痴进不了班里前二十,比下不敢拿棍棒串校打架的“鸡肋”角色,在老师眼中,这种学生是最没出息的。但热爱“侦探”事业的无聊老师,都会发现,学校每次轰动的打架背后,都好像有文皮皮这孩子的参与身影,只不过屁股擦得很干净,尾巴夹得很紧,而刚进入高三的所有老师都知道,普通班的一个叫文洛书的学生,数学成绩每次考试都会拿年级第一,并且写得一手好文章,让他们这些老师都竞相传阅,奉为圭皋。作为学校校刊副主编的魏承晦对这位学生的文采知识面心有嫉妒,总不甘心,所谓的文无第一,他就是想争个第二当当。而文皮皮早就知道“文人相轻”的毛病,所以了才有摸卫蓝海老师头发的挑衅行为。
十年了,再过几天到中秋,他就满十七。昔日装聋作哑的文皮皮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受女孩子欢迎,但这里不是行云山,调皮换来的是经常被人撵,经常狗吃屎。学校里唯一一个享受国务院津贴的老语文老师,被气的高血压躺在病床上,还不免要对他叹一句:这孩子皮到了骨头里,无可救药朽木难雕。但不可否认,这句话里饱含爱和恨呐。文皮皮十年间每年回行云山一次,老爷子还是跛着脚拿着烟锅子到山上溜达,项老爷子还是上山采岩茶,乐此不疲找他藏起来的茶叶,老太太皱纹没添多少,越发的脸色红润,福泰安康。风七七不再上学,开起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铺,风茶也不上学,毕竟家里有个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看不惯应试教育的爹风不素。唯一的遗憾是,自己文武双全的四象叔已经考上大学,一心要让行云山里飞出一条龙的老太太对风四象管教严格,如今终于亲手调教出了一位力压行云高材生的妖孽,估计又得大宴宾客。文皮皮回家,也难得见上自己的四象叔一面,虽然这并不影响两人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的深厚友谊,但是见面越来越少,不免是文皮皮心中的遗憾。
“反抗啊,四象叔!”一打电话,文皮皮就教唆着风四象反抗家中老太太的压迫。文皮皮每次挨打,都会想起自己的四象叔,心里骂他说话不算数。这次也不例外,骂骂咧咧的就进了院子。
这栋房子在这片别墅群里毫不显眼,大白石块细致打磨后铺起来的地基拔出来1米高,布满了苔藓,泛着湿气,墙体爬满了爬山虎,但是这片别墅群在qd市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统一的欧式建筑风格,享受着独一无二的海边景色,被人称为“九大关”。是一个闻名的旅游景点,每年不知多少人前来游览,中央有几个退下来的老干部每年都会固定来这疗养避暑。文雁斜当初给老娘说要带走文皮皮,老太太二话没说,从佛堂后的几个大箱子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把钥匙和房契交到了他手里。文雁斜只想图个安静的地方著书立说,潜心修佛,这个地方再适合不过,所以当自己的老娘把这栋房子的钥匙给自己的时候,他从没问过这房子是怎么来的。兄妹四人,穷尽各自的想象力加在一起,也很难猜出老太太佛堂后的几个大箱子里到底藏了多少让人咋舌的好东西。老太太当初从一个德国军官手里接过钥匙的时候,就知道了多年后这房子的价值,当初几千大洋加救人一命的恩情,换来了如今上千万的房产,老太太风颜在,眼光一如既往的犀利,这才是文家最大的财富。谁能想到,一个山村里名不见经传的老妇在千里之外有着让人羡艳的天价房产?qd的那所普通高中里的师生,谁也想不到,穿着普通的文皮皮就住在那老树环绕的别墅群里面?文雁斜闲暇在院子里,听松涛阵阵,听波浪滚滚,对自家老娘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院子里有着两株桂花树,年代久远,碗口粗,小花密密麻麻,盘满了枝干,如龙鳞般开在两叶之间,淡然的香气弥漫,能飘很远。隔壁的一个老人受不了诱惑,七八年前的一个月夜敲门拜访,只为了月下赏桂花。结果有了意外的收获,随性而发的一句诗:
“世人皆应恨吴刚,一斧砍下,消散了月魂魄。”
换来了轮椅上文雁斜的另一句:
“百姓从不怜嫦娥,两袖扶风,忘却了人精神。”
七八岁的文皮皮仿佛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
“大伯,其实我最喜欢,蜂是花精神,霞乃云魂魄,这句话。”
老人一看这邻居二人,一个断双腿坐轮椅,随性而发;一个十岁不到,听到两人对话尽然能把诗句信手拈来,绝对不简单。进屋之后,才发现屋内摆设简单,但四周全是书架,满屋子书。谈论之后才发现,自己一把年纪,所学不及眼前轮椅人一根手指,这才有了每年都来找文雁斜切磋的习惯,到后来,直接长住了,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文皮皮走过桂花树,用鼻子贪婪的闻了一下,这才进屋。看到书桌旁边两个茶杯,文皮皮知道隔壁老头子来过,这老头子来,就是为了喝一杯行云山绝壁岩茶,而且不论茶道,直接抓一把自己拿个杯子泡上,暴殄天物中自得其乐,也不怕晚上睡不着觉。他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走过去铺在文雁斜的双腿上。
“皮皮,以后回来晚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大伯,嘿嘿,隔壁的老头又过来蹭茶水喝了?”
“你别转移话题,我前几天让你写一篇比较孔子和苏格拉底的,你教给我的这篇文,就找到了他们两个一个共同点:都长得丑?一个办学收钱,一个不收钱?”
“大伯,没什么好比较的,就如同你信得佛和西方信得基督,都是群畜道德的缔造者。有些事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隔壁老头,咱们讨论,你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在学校写作业,回家还得交作业,累啊”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学校干啥,我头发全白,但我还没两眼昏花,今天晚上干啥去了,我可是清楚的很。”
“大伯,你喝茶不?我再给你续上水?”
“不喝!”
“那我出去撒泡尿,睡觉去了。”
文雁斜想着,这哪跟哪啊,叹了口气,继续看书,灯光下,比灯光还亮的,是那一头银发。
撒完尿的文皮皮看到付清门回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完好无损,开始啧啧称赞。付清门想进屋,被文皮皮喊住。
“青门叔,今天的事情别给大伯说,可以不?”
“不可以!”
“那边站的几人,你能给我描述一下不?”
付清门用很简短但是很到位的语言描述了每一个人。文皮皮“哦”了一声。
“有认识的?”
“有,好像一个是我们老师,叫魏承晦。”文皮皮想着,按照刚才付清门的描述,他能确定。对于身为老师,暗地里干一些教训学生的魏承晦,文皮皮一直不喜欢,没想到这次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倒是那次偷摸卫老师头发的挑衅?他把这位老师的情况当做笑话给付清门说了一下。
付清门释然,心想原来是误会一场,但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他不认为有些过,这就是当初颜四维交代的“宁可错杀千人,不能有一人漏网,让自己的外甥陷入危险境地。”对他来说,颜四维的话就是圣旨,曾经的爷爷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爷爷临死前,他还记得那句话:四维给你爹平了冤,出钱给我买了黑木棺,以后,他就是你的天。
付清门向西往,XINJ那边的月光,可没这里的温柔明亮啊。他回过神来,看着文皮皮在用手收集如芝麻粒般的桂花。他笑了,虽然有冷清的月光,冰冷的铁窗,但是你的外甥,每年都在书中夹上了八九月的桂花,四维哥,这香味,你可闻的到?是浓了还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