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锯最近的心情不错。自从与陈国休战后,不仅自身元气大增,还让邻国产生了一种危机感。齐国本身是三巨头之一,气定神闲,按兵不动,而较为弱小的宋国早就坐不住,悄悄派人拜访姜稳,为的是探探周锯的口风。如此一来,周边的小国更是惶恐不安,短短一月时间,已有两国宣布向陈国进贡,甘做臣属,以求庇护。
最近的折子,看着也舒服多了。姜稳到底是姜稳,不得不佩服其卓识远见,远远超越了朝中的一班老臣。
想到姜稳,不免会想到沈国忠。
当年沈光耀固然有错,但自己将沈家氏族杀得一个不留,到底还是过于冷血。
周锯心里对沈国忠一直都很愧疚的。
最亲不过娘舅,沈国忠和自己从小就极为亲近,自己也极是喜爱这个聪明的外甥,直到兵变爆发。
沈国忠的母亲,是自己的妹妹周淳。周淳身子骨一直孱弱,就在兵变的前一个月,忽然莫名病倒了。沈府百般地请医治疗,肉桂附子、鳖甲玉竹,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沈如甫当时又被乱党纠缠,自然忙的焦头烂额。
周淳自小在皇宫长大,这种事情是瞒不过她的。思来想去,还是趁沈如甫不在的时候,悄悄吩咐奴仆把自己抬上车,亲自去见哥哥。周锯不愿意见她,只怕自己见了自小疼爱的皇妹会心软。可怜周淳本来就是个病人,在紫宸殿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吹了凉风,便昏死过去。周锯这才慌了神,让小太监抬进来,急宣太医来,都说是好不了了,只能暂且用人参吊着气。
“锯哥哥。”周淳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地叫他。
周锯忙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周淳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大限已至。
周锯暗黄着一张脸儿,勉强笑着说道:“我都知道……都知道……锯哥哥,请放过忠儿罢,他不是沈家的血脉……他是,如甫偷偷抱来的……淳儿不能,生孩子啊……”
周锯听罢,激动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妹妹。“他是沈如甫从外面捡回来的!”
似乎是回光返照般,周淳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点点血气。“锯哥哥,不要杀如甫啊……如甫待我极好……是舍不得……从外面报了忠儿……”
“他与乱党勾结!”周锯嘶声说道。
“不是……不是……”周淳看着周锯的眼神渐渐的散了。“不要杀……”话还没说完,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太监试了试鼻息,便跪下了,其余的宫人太监见状,也都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
周锯忍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宫人太监便麻利地为周淳收殓。听得头顶的云板悠悠地敲了四下,周锯还是流下泪来。这世上,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
周锯扣留住了妹妹的尸首,准备葬于皇陵。沈如甫不满,坚持要将周淳葬于沈家,周锯狠狠驳回。沈如甫苦闷不已,又被乱党鼓动,于是起兵。只因周锯已有准备,沈如甫大败被俘,被周锯幽禁。不出两年,卒于狱中。
沈国忠冰雪聪明,得知父亲要造反,极力劝阻,但沈如甫一来已被认定与乱党有染,二来丧妻之痛难以消除,便把沈国囚于沈府小室内。兵变那晚,沈国忠在屋内坐如针毡,听见外面隐隐的兵戎之声,心内焦苦若煎。
后来,御林军冲进沈府,把沈国忠一家绑了,将沈国忠带至周锯面前。空气中还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沈国忠抬头看着舅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锯冷眼看着他:“孤饶你一命。”
沈国忠跪在地上,急急追问道:“父亲呢?”
周锯冷笑着说道:“你莫要得寸进尺。实话告诉你,保你命的,并不是因为你是孤的外甥。你并不是沈家的骨血,这才是你得以活命的缘由。”
“皇舅!”沈国忠惊叫道,睁大了双眼。
“这是你母亲临死前跟孤说的,不会有假。”周锯看着他那张神似周淳的脸,心中涌起的不是怜悯却是厌恶。
“母亲……”沈国忠依旧是瞪着周锯,却已经说不出话来,而后渐渐低下头去。
“谢主隆恩。”许久,沈国忠颤抖着,从地上起来,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往殿外走去。
兵变中,明堂被毁,周锯再也没有去过。
周锯盘算着,如今国泰民安,是时候重修明堂了。
在朝堂上一提,不免又是一番争辩。让周锯闹心的是,平时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姜稳,此时也不赞成重修明堂。
“如今天下未平,圣上哪能取得一点小小的成就就沾沾自喜呢?何况,修建明堂不比一般的宫殿,只是木材从南方运过来就要有一个月的行程,何况又要大量征用民力……”
周锯叹气,有时候真的很想咆哮一声:“天下是孤的,你们统统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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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锯心烦,不由得走到谢昭仪的行宫去了。
“你说,重建明堂,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周锯在逛花园的时候,俯身查看周静在树上刻的痕迹时说道。
谢昭仪温顺地笑着,说道:“妾身自幼没读过多少书,些许认得几个字。圣上问臣妾这些事情,可真真是为难妾身了。”
周锯听得此话,点头不语。
“你这里的花似乎比别处多些。”
“妾身闲来无事,自己也会种些。圣上不记得么,妾身祖父专给宫里供花。”
“是了。”周锯点头笑道:“你可有什么喜欢的?”
“妾身……”谢昭仪低头想了一番,抬起头来笑道:“妾身喜爱看焰火。”
周锯愣了一下。
这个要求,易办也难办。
焰火并不是能随便看到的啊,只有在硝烟四起或者歌舞升平的时候,才能见到这种东西,何况,焰火本身又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谢昭仪瞧见周锯迟疑,忙忙又说道:“妾身只是说说罢了,那种东西岂能是常常看的。”
周锯笑着说道:“倒也不难,元宵也近了,那时孤让你好好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