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拨开那些一人高的茅草,到了百剑丛,宋子先是按照习惯向百花剑举了一躬,才问道:“我们要选哪把剑?”
“不是一把,是两把!”夜雕找到了那把重剑,将它拖出土里,一边拖一边说:“九年前,你被煞气迷智的时候,差点用这把剑打中我,今天我就公报私仇!”夜雕不吐不快地说道。
“为什么要两把剑?”宋子对剑懂不少,但对炼剑几乎是一无所知,。
“一把神剑,需要具备强,硬,韧,弹,四个特点,过强易震,过硬易断,过韧易偏,过弹则不能硬抗!我们需要用两柄柔韧的剑,夹住一柄最硬的剑,将其打成一柄,方可成为神剑!这叫夹钢!”夜雕说得头头是道。
“那要多久?”
“当年打造只川剑的时候,我和师父将深海沉铁由四十斤打成七斤七两,用了四十九天,不过现在这里的剑都是百炼之钢,所以一天足矣!”
“这里哪柄剑最柔韧?哪柄最硬?”
夜雕听了,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重剑甩起,剑朝着宋子飞去,厉声道:“劈开它!”
宋子一惊,连忙剑意灌输,眼神微凝,只川一扬,金石之颤顿鸣,重剑如软泥一般被均匀地切成两瓣,分插在宋子两边……
“你看,这把剑虽重,质地却最柔!”夜雕说完后,转头看向百花剑,“至于最硬的,莫过于百花剑!”
“百花剑?”宋子有些惊讶和犹豫,“师父,这不合适!”百花剑意义重大,用来炼剑有所不敬。
“徒儿,当为则为,不必太执着!”
宋子也知道当仁不让的道理,最终淡淡应道:“是!”走到百花剑前,犹豫了一会,才将剑拔起,只要剑意不灌入剑内,里面的煞气就不会对他有影响,“师父,这些打剑的技艺也是从哪学来的吗?剑可是所有铁器里最难打的!”宋子又将另一半重剑托起……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酒幡掩翠柳,铁歌勤更天。”夜雕看似随口念出一首描写打铁场面的诗,随后淡淡说道:“我家在烽火城!”
宋子闻言,手上动作为之一顿,“轰!”,重剑砸落在地,慢慢转头看向夜雕,肯定地说出四个字:“神兵之城?”
夜雕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你还记得?”
宋子理了一下脑海里的那个故事,开口道:“百年前,天下神兵,出烽火者,十之八九,某日,外邦胡夷以闪电之速兵犯边关,安霞一时失守,被胡夷攻入,夜行八百里,占领神兵之城,烧杀抢掠,一夜烽火,全城死绝!我爷爷带玲珑剑披甲上阵,与另两大家族,打退胡夷,后为纪念此城,警醒国耻,圣君更名为烽火城!”
“那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神兵之城,城主之子!”宋子微微回忆,便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
夜林又迎来一个黄昏,暮霭已经变成了浓烈的紫红色,悠悠两个师徒坐在小溪边……
“胡夷攻入家中的时候,父亲交给我一柄宝剑,说有人会找我取剑,随后将我打晕,醒来后,我已身在密室,才逃过一劫!”时隔百年,再提起这些事,夜雕已经没有太多悲哀……
“听闻城主力战七百人方死,城主之子藏身密室,方才躲过一劫,戚家家主向圣君启奏,封城主之子为爵,圣君准奏后,城主之子却于当夜却失踪于皇宫中,神兵炼制之法,就此失传,传说中的镇城至宝也没了下落……”
“父亲给我的那把剑,是受故人之托,熔炉重新锻造的宝剑,名曰百花!至于那镇城至宝,连我都没见过,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兵器!”
“百花……那师父失踪在皇宫,也跟百花前辈有关?”原来夜雕跟百花的缘分,自那时便已结下……
“那夜他潜入皇宫找我取剑,我便请求他将我带出皇城,他答应了!出了皇城,我求他收我为徒,但他拒绝,说有缘自会再见,若再见时我能做到人剑合一,他便收我为徒!当时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人剑合一,此后只是拼命练剑,十年后再见时,他真的收我为徒了!他说:技传有缘人!”
“幼时爹为我打造了雪琨宝剑,交给我的时候就说,唯有剑意鸣出,便是人剑合一!当年若不是师父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早已到了这一境界!”即将分离时,再回忆起从前的岁月,宋子觉得很甜……
夜雕笑笑说:“你初到夜林时,除了会舞剑和兵法,其他的什么都不懂,竟然连武学三境都不知道!”
“初到夜林之时,我打坏了师父的《武德诫》,那时,我辨不出字迹,依稀可辨:习武只所谓?为强身,为护己,为助人,为平不平,为救不得救……其他的不记得了!”
“徒儿,你为什么习武?是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还是发自内心地很喜欢武学?”
“我只是喜欢练武时的我,心外无物的感觉!其他的没有想太多!”
“无欲,则刚!只是,你身为圣子,以后不能由着喜好做事了,有许多责任,是你必须学会承担的!”夜雕的眼睛始终看着夕阳晚霞。
“师父,能不能为我再写一遍?那篇《武德诫》!”
夜雕静静看着他,点头道:“帮我研磨!”
竹棚内,宋子为夜雕研磨,夜雕则在白色宣纸上笔走龙蛇,剑法暗蕴其中,宋子虽然还是看不懂,但是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夜雕收笔一绝,便将笔放下,郑重吟诵一遍:“习武之所谓?为强身,为护己,为助人,为平不平,为救不得救,为济世之不世,为延续将绝将失,为战后唯剩之天下,为生前所见之苍生。故侠之大者,心怀天下!武之圣者,独叹苍生!”
宋子略有所懂地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这个‘世’字和‘天’字根本不像字嘛!”
“这叫狂草!跟你的清秀如娟的字怎么一样呢?”夜雕瞥了他一眼……
“师父,再写首诗吧,从来都没听你吟过诗呢!”宋子借机请求道,“你看,我墨都研好了!”
“好吧,不摆弄一次文采,你总认为就你念过书一样!”夜雕提笔沾墨,微微思虑,便下笔挥毫,一气呵成……
寂寥孤崖不相知,风过眼面风亦湿。
三生花开花百落,百年追忆百年痴!
“师父也有爱人?”感情表达得如此明了,宋子自然能看出来。
“呵呵,尘嚣一遭,谁能免俗?”苦笑之中,这算是变相承认了。
“师父每隔几年外出,就是为了去看她?”
“算是吧!我总会去以前熟悉的地方走走!”
宋子没有继续详问,再次拿着只川出去练剑了……
站在门口看着他剑里生花,出神入化,夜雕很是欣慰,暗想着:论今之天下,也唯有她日后能指点你的剑法了!
“一百多年了!你还好吗?”夜雕回身看着那首诗,眼目微眯,百年前那幅伤心泪流的画面在恍惚间重演,依旧如此清晰,刻骨……
百年前,寂寥崖上……
“虎儿,你的那位萧师兄真的不是好人!是他诬陷于我!”白衣男子试图澄清,但已经百口莫辩……
“狡辩!我决不会再信你!这《相生法门》对我已无用,你带走吧!”女子转过身去,甩手一丢,一个卷轴砸在男子胸口,生疼,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男子的心在滴血,泪已经溢了出来,强压不甘与心痛,深情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道:“虎儿,保重!”说完,转身一腾,从山崖上跃下,风声从耳边奏过,眼泪也随风飘走……
“唉!”夜雕叹了一口气,转身入了卧房……
距此两万里外,寂寥崖顶,一位白发苍苍,面容却依旧美丽的女人,望着月亮,黯然销魂,独自呢喃:“夜哥哥,虎儿知道错了!可是,你在哪?”
世间的情愁,迷了多少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