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说来就来了!随着阵阵凌厉的狂风吹过,乌蓝色的雨幕从山顶席卷而来,顷刻间就把整个山头罩住,山林间变成乌茫茫的一片。梁实感觉自己是被某个怪物收进了一只乌蓝的口袋中,然后怪物又从口袋的顶端不断往里灌水。他在这只口袋里晃来晃去,无处可依,无处可靠,无处落脚,无法呼吸。密集而猛烈的雨水不断冲击在他身上,他只能闭紧双眼,咬紧牙关,双手死死的抓住绳索。
此时的绳索,也被狂风刮得在岩壁上滑来滑去,滑来滑去,还有山上霎时汇聚起的巨流,也疯狂地冲击着绳索,使它象巨浪中的一根稻草,根本无法停止摇摆与沉浮,只是反复地晃动、滑移,而它每晃动或滑移一下,在狂风的促力下,抓着它的梁实就被狠狠地甩了一次,抛离崖壁,又被摔打到崖壁。梁实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时玩过橡皮泥小猴,他抓住橡皮泥小猴的尾巴一端,甩出去,小猴便啪的一声粘附在地上,他轻轻一扯,小猴弹了回来,又被他扯着尾巴甩了出去。这个自然之手中的橡皮泥梁实,很快就鼻青脸肿,眼冒金星,浑身的筋骨也疼痛起来。
风雨中,梁实无法睁眼看看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曾文伟情况如何。他大声地叫喊着,甚至是咆哮着,但他很快发现这一切都是徒然,他发出的声音完全被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和震耳欲聋的山风林涛所淹没。他知道自己也无法听到曾文伟的呼喊。
不能有半点犹豫,梁实迅速安定自己的心,努力使自己的肢体跟上风雨的节奏,配合着绳索的摇摆,甩离崖壁时张开双臂,摔到崖壁时双手抱膝。这样一来,他就觉得自己不是那个被动地挨甩摔的橡泥猴子,更象一只在暴风雨中闪转腾挪的燕子,划出了最优美的姿态,奏出了与风雨和鸣的动听旋律。
还好,崖壁上零星地伸展着一些杂草和树枝,它们很大的缓冲了梁实被狂风甩来摔去的力度,有时还轻轻地挂住了他,让他在摇晃中稍事休息,虽然很快又会被刮离。
终于,风停雨歇了,山里静了下来。梁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被刮到了谷底。谷底杂草丛生,落满被暴风雨刮下来的枯叶断枝,满目荒凉。
梁实站在谷底,眼光四下搜寻,不见曾文伟的身影。又转身往崖壁上看去,只见吹得东倒西歪的乱草树木,哪里有曾文伟的半点影子。
梁实慌了,扯开喉咙喊道:“曾文伟,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呢。”崖壁上传来曾文伟有气无力的声音。梁实循着他的声音仔细寻找,原来,曾文伟在暴风雨中不小心松开了抓着绳子的手,狂风立即将他吹得来了个360度的大旋转,他身上的绳子跟崖壁上的古藤纠缠在一起了。他被吊在半空中,四仰八叉的,动不了。从崖底下远远望去,活象只翻转了的肥蜻蜓。
“你等着,我这就上来救你。”梁实说着就要往上爬。
曾文伟立即大声阻止道:“不要!梁实,你不要管我。你赶紧去找药材,我自己想办法下来。”
梁实看看天空,虽然已是风清气朗,但看样子时间不早了,自己先去找药更妥当些。就扬声喊道:“那我往前走了,你小心点。”
“好咧,你也注意安全!”曾文伟见梁实好好地到了崖底,觉得儿子的药材有了希望,心情也好了起来,便在半空中兀自划动着身子,想办法翻身。
这一场暴风雨是一路移动着向前的。当梁实他们还在山坡上时,暴雨就已经席卷了青石村小一带。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像天河决开了一个大口子。
郭紫苏带着两个惊恐的孩子蜷缩在骨大爷家里,靠着骨大爷的床站着。听着屋顶上枪炮似的雨打瓦片,几个人都瞪大眼睛望着屋顶,真担心屋顶要被砸漏了。
闪电一爆一爆的,像金色的巨龙在云层上奔跑跳跃。突然,一个暴雷猛地在窗外炸开,轰炸声吓得孩子们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狂风卷着雨流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打,窗缝里一股股雨水钻了进来,顺着窗台往下流,一眨眼功夫就流湿了整个房间。
骨大爷端坐床上,安然地闻风听雨,喃喃念道:“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郭紫苏带着肉末末手忙脚乱地搬动房间里的东西,又拿来扫把将水往外扫。肉末末很少见这么大的暴雨,尤其是雨水还跑到屋里来了,把他高兴得,在屋里跳来跳去的躲着水流,觉得特别好玩。曾子豪眼巴巴地看着他,直盼着父亲快点采药回来,他的腿好了,也要痛快地玩一玩水,去海里玩,哈哈。曾子豪这么向往着,不禁看着肉末末笑出了声。
风静雨止之后,郭紫苏想,这么大风雨,不知山上的两个人情况怎么样了?她拿出手机拨打梁实的手机。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她狐疑地连打了三次,还是没人接。想了想,又翻出曾文伟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也是通了却没有人接。
这就怪了,怎么两个人都不接电话呢?她不安起来,担心他们出什么事了。
骨大爷见她反复拨打手机,越拨脸色越难看,知她是在找梁实。也不多问,只是偶尔偷看一眼她的表情。
郭紫苏不知道,她这里雨停的时候,正是雨云移到了悬崖一带的时候,所以她拨打手机时,梁实他们正在风雨中的悬崖上被甩来摔去,根本听不到手机在响。就是听到了,也无法拿出来接听。
她走出屋外,望着那高山的方向发呆,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不时地看一眼手机,也不时地拨一下那两个号码,但始终没有人接听。难道他们都把手机弄丢了?不可能呀,郭紫苏反复地回忆自己帮梁实把手机放进绣花荷包,又仔细系紧那两根带子的情景。她确信手机不会离开梁实,可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哪怕是正在崖壁上爬着,也能掏出来接的呀,他们有绳子系着身体的,怕什么。
她越想越慌张,决定去山上找他们。一想到上山,她又莫名地害怕起来,那晚去接曾文伟,那也是在双方通着电话的情况下,确定前方有个人在等着你,离你不远。可是现在这两个人的手机都没接通,不知他们身在何方,自己从没独自去过山上,能行吗?
郭紫苏心神不定地坐在那里,半响都不说一句话。脑子里快速地想象着梁实他们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形。在她看来,除了他们有可能出事了,其他任何情形都不可能使他们不接听手机。她决定还是去山上看看。
她站起来,走进屋里,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跟骨大爷说。
骨大爷知她心事,说道:“郭老师,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他们都不接电话呢?”
“有可能在崖壁上挖药,不方便接听。再过一小时左右,你再打打看。”
骨大爷说的不无道理,那就再等等吧。她又走到屋外,将手机抓在手里,心想,他们忙完,若是看一眼手机,知道她拚命打过,肯定会回复的。她从屋里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到屋里,两个孩子不时地看一眼走进走出的她,眼睛里满是不解。她想了想,就走到厨房,将早已擦抹过的桌椅又擦了一遍。
就在郭紫苏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时,梁实已经走过了崖底的一条狭长的淤泥之路,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山谷。这片山谷里野草茂盛,一点枯黄的迹象也没有,看来这里气温比山上高,所以植物也保持了较长的青春。梁实一路上细细地观察,瞪大了眼睛寻找,没有发现任何跟骨大爷描述的接骨草比较相似的植物。
难道这片悬崖之下已经没有那种草了吗?梁实猜测着,却还是不死心地继续往前搜寻。不觉走到了一块陡峭的崖壁前。这块峭崖横亘在谷底,切断了道路。峭崖上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荆棘。
梁实想了想,拿出瑞士军刀,又是一番披荆斩棘,割草开路,爬了上去。
站在上面一看,峭崖的那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潭,白茫茫的,平静无波。梁实放眼望去,在水潭的那一边,可以看到狭窄的谷底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儿。
说不定那些花儿里就有我们要找的草呢。他这么想着,就决定渡过水潭去那花丛中找找。
他弯腰换上了涉水鞋。试着探了探,发现水高过膝盖。靠边的地方都有这么深,中间说不定更深呢。他想了想,决定把手机留在这里,免得进了水就坏掉了。
先放在这里挂着,一会返回来再拿。他拿出装着手机的绣花荷包,系在了水边的一支荆棘上。
活动了一下筋骨,热了热身子,梁实就踏水而去。
冬天的水本来就很冷,何况这是难见阳光的深谷之水。梁实越往前走,感觉水越来越凉,冰冷刺骨,寒彻心肺,他的嘴唇很快冻得成了青紫色,牙齿不停地发出格格的颤抖声。
水底铺满了棱峭的石块和枯枝水草,它们不时地绊住他的脚,不一会儿,他就感觉脚上的鞋子和裤管已经沾满泥浆,水越来越寒,越来越深,漫过了他的前胸。他咬了咬牙,干脆扑到冰凉的水中,伸展四肢,奋力向对岸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