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紫苏这几天实在太累,睡得很迟,迷迷糊糊中,手机响了,是王记者打来的,他兴奋地告诉她,他采写的盘王节的新闻,将在县电视台今晚6点半的新闻节目中播放,里面有郭紫苏的镜头。
郭紫苏“嗯嗯”地答应着,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
王记者叮嘱她:“你一定看看,看我拍的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就打电话给我。”
郭紫苏心想,我连电视机也没有,春花她们一般那个时候还在喂猪养鸭,没开电视机。等到晚上第二轮播放时,春花她们累了一天,又该睡觉了。
但是,她也很想看看自己舞台上的模样,还有春花,一定在镜头里也特别漂亮。她就问道:“你上次说可以刻个盘子给我的,不麻烦吧?”
王记者精神头十足地说:“不麻烦呀,你是用录像机看还是用电脑看?”
我用什么看?郭紫苏只有一台放磁带的收录机,没有可以放录像或光碟的机子。她稍一沉吟,说道:“你怎么方便就帮我用什么刻吧,我以后带回家去看。”
“好的,我用录像带和光盘各刻一份给你。”王记者热情地说道。
郭紫苏开心地呵呵笑道:“那先谢谢你了,你刻好了和我说一声,我去拿。”
王记者也开心地说道:“我这个刻起来很快的,你明天就可以来拿。”
“明天我有课,哪天我有时间了,提前打电话给你。”
王记者又和她闲聊了几句,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打他电话,他多少能帮上点忙。这才挂了电话。
郭紫苏在床上翻了几下,已经被吵醒了,一下子睡不着了,不如起床算了。
她爬起来,梳洗完毕,又弄了点吃的。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不在家。看来大家都去忙了,肉末末大概也上山割草了。
就取了本小说,又搬根小板凳坐在门口,边晒边太阳边读书。
就在这时,李一民带着胡子来找她了。
胡子已经带妞妞去做了检查,让医生开了点眼药水回来用着,然后就带了病历和检查单来找郭紫苏。他一路打听着到了青石村小,遇上了李一民,说明来意,李一民就带着他直奔木屋。
胡子指着病历说:“医生说孩子的病拖久了,要打针,还要做康复训练,不然会成瞎子。”
他狠狠地咽了咽口水,用求助的眼光看着郭紫苏道:“郭老师,我们不懂,也没那条件。你说咋办呢?”
郭紫苏翻着病历,安慰他道:“大哥你别着急,上次我已经跟负责医疗援助的人讲过了,我一会跟他打个电话,再抽空把这些资料拿到街上复印好寄给他,他会做安排的。”
李一民听了,插话说:“我知道夏莲要去街上,你要是没空,可以叫她代办一下。”
“那好呀,她什么时候去?”
李一民就掏出手机来,拨响了夏莲的电话,那边马上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李老师,我已经动身了,你放心,我会记得帮你买寸金糖的。”
李一民“哎,哎”打断她的话,着急地问道:“你到哪里了?郭老师还想托你办点事。”
夏莲呵呵一笑:“算你说的早,我刚好走到你们新学校的工地前面,你们在哪?”
李一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来接你,你在那等着。”说完回头朝郭紫苏和胡子挥了一下手,就一路小跑。
胡子从他带来的一只旧化肥袋子里取出一包花生来,说道:“郭老师,我也没什么感谢你,这是自家种的花生,带了点给你尝尝。”
郭紫苏连连推托,不肯要,胡子就说道:“这不值钱的东西,你收下了,我下次还好涎着脸皮找你。不然我不好来呀。”
郭紫苏想想也是,何必要让别人觉得亏欠我很多呢。就取了一粒花生,剥开来,塞进嘴里嚼了嚼,说道“真香,又很甜,好吃。我收下了。谢谢哦。”
胡子嘴上的胡子笑得翘成了一面弯月,不自禁地夸道:“这花生在土里时,经常侍弄,扯回家后我们特意选了一下,都是粒粒饱满,没有被虫子咬过。”
可不是嘛,郭紫苏笑盈盈地又塞了一颗到嘴里,说:“你和大嫂都很能干。对了,大嫂的手好了吗?”
“好多了,不过还要换药。我一会还要去骨大爷家拿点药,也给他带了点花生。呵呵。”胡子指着化肥袋子说。
“那你快去吧,这段时间骨大爷自己不能动,没去采药,要是家里的药用完了,可能还得去采。你赶紧趁早去看看吧。”郭紫苏催促道。
胡子前脚走,李一民和夏莲后脚就到了。郭紫苏将妞妞的病历和检查单交给夏莲,又找了张纸写下陈雁鸣的地址,连同30元钱一起给了她,说:“夏莲,麻烦你复印好就到邮局发快件。这孩子的病是越早治越好。”
夏莲接了东西,大咧咧地说:“郭老师,你太紧张了吧。这眼睛痛,在我们乡下很常见,小孩子不讲卫生,就会眼痒眼痛,大了就好了。我小时也痛过呢。”她说着就使劲地转了几下眼珠子,“你看我现在眼睛多好看。哈哈!”
郭紫苏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没看见那孩子的眼睛,年深日久,眼眶的肉皮都是红肿溃烂的。”她脑海中浮现出妞妞那脏污丑陋的面孔,心里莫名地抽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一民皱了皱眉,说道:“夏莲,别磨蹭了,赶紧去街上吧。”
夏莲依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李一民说道:“李老师,学生不能白帮你带东西,我买了你妈妈爱吃的糖回来,你得给我报销路费。”说完,她就哈哈哈地蹦跳着跑远了。
晚上,郭紫苏辅导完肉末末读书,在房间里悉悉索索地徘徊了一会,看看时间还早,就去找春花。
肉末末已经上床睡好了,春花也已经忙完了家务,正在灯下做鞋子。看见郭紫苏进来,她笑了一笑,取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示意郭紫苏坐。
郭紫苏见春花手里拿着一只宽大的鞋底,说道:“春花姐,你现在就给肉末末做这么大鞋子了?他还要长好多年才能穿呢。”
春花浅浅一笑:“我这是给他爸做的鞋。我们准备今年冬天开始打新屋的地基,到时会很忙,所以赶紧早点把他今年的鞋子给做好。”
“你们要修新房子了?真好。到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比如做饭烧火,收桌子洗碗筷,尽管开口。”郭紫苏打心眼里替春花高兴。
春花亮起好看的大眼睛看了看郭紫苏,淡淡地说道:“打地基主要是自己清理屋场的泥土,请石匠来平石基,还不是很忙,到明年冬天,正式开始修房,那才很忙,也许那时你和梁工都回城了呢。”
郭紫苏嘟了嘟嘴,认真地说道:“梁工我不知道,我自己明年冬天肯定还在这里,说好了,到时我一定给你帮忙。”
春花欢喜地笑了,抄起手里的大针在头发里磨了磨,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不管以后你还在不在青石村,姐的房子修好时,希望你能来看看,住上几天。”
“那当然,哪天我跟你去看看你们的新屋场。”
春花仔细地纳着鞋底,说道:“石头还在找人看地,看好了我就带你去。”
然后,春花就体贴地问道:“你今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郭紫苏呵呵笑道:“春花姐,你真聪明。”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带了羞涩地说道:“早上那王记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今晚电视台会播盘王节的新闻,我就想看看自己在电视里是个什么难看样子呢。”
“真的?”春花挥手丢开鞋底,冲到电视机前摁了开关,埋怨道:“你也不早说,我刚才都没开电视,可能早放完了呢。”
春花打开电视,见县台正在播电视剧,重重地叹了一声,一脸地失落和郁闷。
郭紫苏拿出手机看了看,笑道:“春花姐,再过10分钟,会重播新闻,到时能看到。”
春花就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骂道:“你个死丫头。”
郭紫苏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春花和郭紫苏就看到了王记者拍摄的新闻特写,里面锣鼓喧天,乐声悠扬,人山人海,各式艳丽的瑶族盛装,各种多彩多姿的表演,令人目不暇接,一幅盛况空前的欢腾景象,整个场景透露出无限的欢乐与祥和。
郭紫苏看着,不得不佩服王记者善于捕捉亮点。本来,在她的眼里,盘王节一开始就把书记的腿砸了,这不等于砸乡长的脸面吗?然后又是石头在外面瞎搞被暴露,这不也是在善良厚道的春花心上划刀子吗?还有妞妞那双睁不开的眼睛和胡子眼里的泪水。这些都曾经让她在这个盘王节里充满了感伤。而现在,看着王记者拍下的世界,郭紫苏心里也亮堂起来,脑海里迅速掠过一幅又一幅曾撼动心灵的瑶山风情艺术摄影和一篇又一篇精彩辞章。大瑶山啊,你把粗涩难咽的现实苦楚留给了山里儿女。却以野性和自然把最美的风情奉献给山外文明!
春花正泛着一脸甜蜜自豪的笑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电视里浮出的似曾相似却又美好了许多的画面。当镜头里倏然闪过她和姐妹们跳舞的镜头时,她激动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嘴巴也轻轻张开,发出了兴奋的低笑,甚至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笑意。
勤劳朴实的山里人,多么容易感受外界为他们所描述的幸福状态。郭紫苏静静地凝望着春花那动感迷人的侧脸,心里涌出丝丝甜蜜,决定要王记者将她们跳舞的带子多刻一盘,她要送给春花。
突然,春花看见镜头中闪过了一个特别温馨的镜头,夕阳淡淡的余晖里,人头攒动的观众中,肉末末跨坐在梁实的脖子上,梁实靠着卡车,双手屈伸向上,握住了肉末末的双手,让他高高地坐稳了。肉末末显然被舞台上的节目吸引住了,笑得牙齿洁白一片。而梁实的视线,被他前面更高个子的人挡住了。
春花怔了一怔,眼泪就浮了上来。她转过头来,对郭紫苏说道:“多亏了你和梁工,我觉得活着还有点味道。”
郭紫苏见她流泪,心里也有些伤感,劝慰道:“春花姐,别想太多,肉末末慢慢长大了,你的生活会越来越有味道。”
春花点点头,说道:“这次我坚持要修房子,他爸大男人主义,贪玩好耍,要是给他点事忙起来,就不会老惦记着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