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动,都是看热闹回家的人。偶尔也有拖拉机跑过,上面象耍杂技一样的挂满了人。有时遇上一个高坡,挂着的人就都落下来,一齐吆喝着把拖拉机推上去,等上了坡,又马上挂了上去。
梁实想带着春花他们坐拖拉机,可是春花的脸一直紧绷着,象结着厚厚的一层冰,深深地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梁实知她心里难过,不想面对邻里乡亲。他和郭紫苏对看一眼,带了肉末末一路伴着回家。
肉末末蹦跳了一天,又经过了一番哭叫,累了,也困了,跟着没走多远,就开始犯迷糊。扯着妈妈的衣襟,走路一晃一摇地,不停地打呵欠。
肉末末慢慢地越来越全身重量偏倒在妈妈身上,春花就拉住他的手道:“肉末末,你困了吗?”
“嗯,我脚痛。”肉末末含混不清地说着,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说的也是,这孩子上午去镇政府时就是跟着大人走去的,现在又已经在场上站了一天了,脚不痛才怪。
春花立马将他抱起来,说:“乖崽,妈妈抱你。”
可是经过一番折腾的春花哪里有力气,她使了使劲,抱着肉末末站不起来。
梁实见此情景,就把背篓递给郭紫苏,蹲下来,拉过肉末末说:“来,叔叔背你。”
肉末末一听,立刻闭上了眼睛,东倒西歪地到了梁实怀中,又摸索着爬上了梁实的背。当梁实双手伸到背后手托住他的小屁股往前走时,他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春花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一句:“砍脑壳的背时鬼,崽也不管!”
“我哪里不管崽了。”黑暗里突然传来石头的声音,他说着就从一棵松树背后钻了出来。想来石头今天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也怕春花一气之下,干出傻事来。所以躲在暗处跟踪至此。这会儿找了个机会冒了出来。
春花一见,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跟着他勤扒苦做,泥一把水一把,甚至他经常扑在牌桌上,也不曾和他吵闹过。哪想到这没良心没脑子的猪头,还要在外面勾三搭四,让自己脸面失尽,还挨了打。她扑上去对着石头就是一番撕打,嘴里却只是压抑地哭泣着,并没有骂出半个字来。
此时的石头,心知自己理亏,也怕自己再使强横,要闹出人命来,也就没有还手,默默地让春花一顿乱拳落下,好在春花一柔弱女子,也没啥力气,架势凶猛,落在身上却并不怎么痛。
郭紫苏先是默然看着他夫妻扭成一团,然后就拖住春花,劝道:“春花姐,回去再说吧,这路上到处都是人。”
春花呜咽着还要打,梁实就开口劝道:“肉末末睡着了,别把他吵醒了,吓着他。”
春花闻听此言,硬了喉咙沉声说道:“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今天要和这没良心的拚命。”说完,眼泪就如决堤之洪水,哗啦哗啦地奔涌而出,很快染湿了衣襟。
春花伸手从梁实背上把肉末末抱过来,朝石头骂道:“还不自己背儿子!”,石头勾着头,一声不吭,只伸手接过了肉末末。孩子睡得正香,根本未曾知晓自己已从一个背上移到了另一背上,也没有听见妈妈所说的话。
石头背了孩子,朝梁实和郭紫苏说了声谢谢你们了,就面涩涩地勾着背大踏步朝前走去。
春花抹了抹满脸的泪水,从郭紫苏手里拿过背篓,含含混混地说道:“紫苏,他爸来了,你和梁工就不用跟我们娘俩回家了,还去场上玩一下吧。”
郭紫苏和梁实对看一眼,都觉得现在应当把空间留给石头和春花。就点点头。转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郭紫苏边走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山头默默照着的明月,心想,月亮它照好人也照坏人呀。今年的盘王节,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愿后面的时光是快乐祥和的。
舞台上仍然歌舞升平。台上两边分别站着一排青年男女,用古老的曲调对着歌,台下的观众不时发出阵阵会意的欢笑声。梁实和郭紫苏一句也没听懂,在人丛中跟着傻笑。
这时,白天和梁实一起扶张书记的那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对梁实说,乡长想找他去办公室聊聊。
郭紫苏心想,乡长看来很在意书记腿伤一事,要跟梁实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又或者要叮嘱梁实什么话儿,毕竟梁实和书记还是会因为那腿伤再打交道。她朝梁实点点头,说:“我去找找夏莲他们,一会你打我手机好了。”
站在土堆上的李一民看见了郭紫苏,大幅度地招了招手,待她走近,递了一瓶水给她,问道:“你们没送春花了,遇上石头了吗?”
郭紫苏点了点头。
李一民见郭紫苏脸上有着淡淡的不平之气,就笑道:“这石头,虽然平时贪玩,其他也还好,真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今晚要不是跑得快,非让春花揍他几下不可。”
郭紫苏叹道:“春花虽不是彪悍丰满,但也美丽温顺,人材可是比那花长裙强上许多,石头怎么就喜欢上花长裙呢。”
“这你就不明白了,山里男人,只当这好玩,就象喝多了浓茶,遇上白开水觉得是另一番味道。也不见得是心里不喜欢春花了。”
李一民说着,摸了摸自己那张有些风霜的脸,慨然叹道:“石头心里还是很会盘算的,他跟我同年,连个房子都没有,却讨了漂亮的春花,孩子都上学了。”
郭紫苏笑问:“你难道还没老婆?”
“我要是有老婆,这么晚还在这瞎逛?早窝家里了。”他说着吸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一串烟雾说:“做人要胆子大、脸皮厚,才有前途。哈哈哈!”
郭紫苏跟着笑了起来:“你是眼光高吧,这村里没文化的你肯定看不上。”
“光有点文化也不行。”李一民慨然说:“我这点工资不够养家,还要种地凑合,所以最好是有点文化,能理解我的工作,又在农务上是一把好手,能帮我分担。”
郭紫苏眉目一转,狠狠地呸了一口:“我看你们乡下男人找女朋友比城里男人还条件多。”
“哪里。”李一民又吐了一圈烟,说道:“你们城里又不用种地,有工作能赚钱就行,比我们好找多了。”
这时,夏莲跑了过来,她一边摊开了手里的一大包熟花生叫郭紫苏和李一民吃,一边说:“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郭紫苏笑道:“李老师在感叹他一整晚都没吸引到一个养眼的女孩子。”
夏莲沉默了一下,吃吃笑道:“你信他说,李老师17岁开始教书时,就有数不清的媒人上他家,他想赶时髦,非得要象城里人一样谈一场恋爱。”
郭紫苏闻听此言,转眼去看李一民,只见他似笑非笑,兀自吐着烟圈儿。
夏莲故意眨了几下眼皮,看了看李一民,见他并不声响,就自嘲地抿嘴一笑:“不过,我倒是很认同的,我跑出去就是想跟城里人一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哪晓得外面的那些人不合我心意,我只好又跑了回来。”她吧哒一下吐出一片花生壳,对郭紫苏说:“郭老师,我在外面时学会了广场舞,一会自由舞蹈时,我们去跳吧。”
郭紫苏欢喜地说:“好呀,我在家里常陪妈妈去跳呢。”
李一民不屑地说:“这里的自由舞是跳瑶族舞,你们跳些个老太太们的广场舞,人家还不当你们是活宝。”
“你才活宝,只要舞步套得上,这里有几个人知道是广场舞。”
两个女孩子说完,也不管李一民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们,手挽着手跑进了人群中。
郭紫苏和夏莲在人群中欢快地舞蹈着,她看见了镇政府工作人员和村干部,义诊的医生们,还有很多表演过节目的人,更多的是粗布蓝衫甚至还光着脚的山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舒畅的笑容。有的人还随着节拍唱起了歌谣,做出种种表演动作,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梁实也进入了舞蹈的人群,边跳边和乡长热烈地交谈着。
很快,郭紫苏和夏莲看到李一民也在人群中,正扭腰摆臀地旋转,也不知他是跳的什么,大概就是倾泄一下心里的情绪吧。她俩相视一笑,一起慢慢地向李一民的方向移动舞步。
李一民见她们在跳过去,立即踩着欢快的鼓点,起劲地摇摆着身子,向她们做着各种各样搞笑的动作。夏莲与他遥相呼应,狂野地踏响舞步,飘然旋转,柔甩双眸,嘟嘴卖萌,激起一波又一波**。
天上千万颗星子比不上一个月亮
人间千万个后生比不上我的**
一年哟,只有一个春天
一月啊,只有一次月圆
情哥哥(妹妹啊)为盘王欢呼歌唱
绚烂的烟花和劲爆的鞭炮齐声鸣响,只听见“轰轰轰”的一连串巨响,数颗烟花弹升到了空中,在一瞬间爆炸了,那爆炸了的烟花仿佛是一朵朵美丽的莲花在空中展开了花瓣,又似满天的星星亮起了颗颗灿烂的眼睛。像一场明亮而璀璨的流星雨,在天空中一闪而过,仿佛落在了头顶,却又消失不见。随着烟花接连不断地绽放,那满天的烟火,有的如一串串珍珠,有的如一朵朵菊花,有的如一条条瀑布,五光十色,在天空中飞舞,令人目不暇接。瑶山的夜空顿时变得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