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昕依旧是在清晨的薄雾中起身,来到堂屋,见师父和玉灵都还在沉睡,便自己去厨房接水洗漱,等出来的时候玉蟾宫一众人等都已经起身,小小的厨房挤不下,便都跑到后院,一起接着后院的水管洗漱,玉灵爱干净,煞是喜欢这个一拔掉木塞子就有水的管子,连连赞叹小师叔的手段,王昕暗想,这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只是性子耿直了点,白玉蟾本身也就是这样的性子,带在身边的人也当是纯良之人,一众同门吵吵闹闹的洗完漱,便跟着白玉蟾来到小溪边开始正式的教授武功。
白玉蟾对肃立一旁的王昕二人道:“为师早年师从陈泥丸,练的是道家内丹功,我紫阳金丹功法传承自祖师石泰,属内丹清修一系,根诀有十九,乃是采药、结丹、烹炼、固济、武火、文火、沐浴、丹砂、过关、温养、防厄、工夫、****、大还、圣胎、九转,换鼎十九诀。。。。”王昕细细的倾听,当听到****,换鼎时心道,这南宗内丹莫不是推崇双修?听到后来才恍悟,原来南宗自石泰始就对双修持批判态度,这里的****并非男女之事,乃是指体内阴阳二气交互融合,换鼎指的是炼丹的鼎,他这歪心思自是不敢问出口的,当下仍是细细的听白玉蟾教授,“为师将内丹的修炼归为炼形、炼气、炼神三关的诀要。。。。。”他越听越是感叹,传承几千年的道家功法果然是博大精深,对人体的认知卓然自成体系,怪不得那些修练内丹的老道士一个个都百病不生,随随便便就活上个百十来岁。这时白玉蟾道:“日前我途经此地,适逢昕儿,婉儿在溪边练拳,这套山中异人(他和王昕合计出来的那套蒙人的说辞)所传授给他们的拳法暗合内丹功的形气神要旨,尔等结合内丹功长久修习必会事半功倍,这位山中异人实乃千古奇人,可惜贫道无缘得见,深感抱憾。。。。”李婉怡马上就要憋不住要笑,白玉蟾忙咳嗦一声续道:“昕儿,你便将你仙逝的先师传给你的拳法要诀细细说来,为师不日将去山中闭关研习,待融会贯通后再传你们这太极拳和内丹功相辅相成的修习之法”王昕知道这本身就出自道家的太极拳与内丹功实际上正是水乳交融的东西,只是后世没有人再去研究内功这些悬而玄之的强身之法,对于太极拳在后世能做到形而忘形那就已经能成宗师了,对于白玉蟾这种内家大宗师,参透其中奥妙不过几日时间便可,当下对师父细细说了太极拳的运劲法门演示了太极拳的全部招式,白玉蟾凝神观看,一一记下,又对其中的疑问问了王昕,王昕也一一做解,这下玉琳和玉灵更是惊佩这个小师叔,看他的眼神已经隐隐有了敬畏之意。接下来白玉蟾便把金丹宗的入门功法教授给两个小徒弟,细细解说,对于李婉怡倒没什么,对于王昕的解说就比较头疼,王昕是知道人体解剖学上始终都没有找到十二经脉奇经八脉这些东西的,加上他对人体的了解又远超常人,问出的问题往往让白玉蟾瞠目结舌,但他一生执著于求道,对于王昕问出那些自己无法作答的问题没有丝毫的不喜,反而兴致勃勃的和他讨论起来,直看的一旁三人目瞪口呆,这番东西方对人体认知的大讨论直持续到快要到晌午,白玉蟾依然不肯放过王昕,但还是让徒儿徒孙回去吃饭,好在徒儿徒孙也知道他的性子不以为异,便跟着仍在那儿边走还在吐沫横飞争论的两人回了小院
“人生初,便为气,气化血,运为劲,这么浅显的道理,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对,人生初,乃为血,血运劲而为气,气乃后天采补所得。。。。。”
“胡说八道!若人生初只为血而无气,那连睁眼都睁不开,无气则无神连自己老娘都不认。。。。。。”
“。。。。。。。。。”
午饭时分,另外三个人和王婶自有说有笑的吃的,也不去理这对师徒发癫,白玉蟾终于给这个难缠的徒弟纠缠的恼起来,抬起手照他头就是一下,怒道:“你照为师说的法子练也就是了,偏生有这么多歪理,如若不像为师说的那样,我拜你为师”旁边几人看了两人一眼又自顾自的吃饭,不理他们,觉得这对古怪师徒再有什么古怪事弄出来那也不稀奇,王昕揉揉脑袋又嘟嘟囔囔的去扒拉饭,“学问学问就是要把道理弄清楚嘛”
“为师教了上百的徒弟,这说的还不够清楚啊”
“可你道理说不通啊。。。。”
“臭小子,我打。。。。。”
“行行行,吃饭吃饭”
“。。。。。。”
饭罢,白玉蟾嘱王婶为他准备几天的清水干粮,便从玉琳的包袱里取出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王昕随手翻看,不过是一些并不知名的手札,文稿的粗订,白玉蟾一生所学甚杂,收集这些书王昕也不奇怪,不过他在最下面找到一本书,端着这本书表情凝重,双眉紧缩,白玉蟾见状便问道:“昕儿,这本书有何蹊跷?”
“这本书师父从何处求来?”
“蒙古封龙山下有个叫李冶的先生,去年开坛讲学,为师游猎四方,听到这个消息自是要前去讨教一番”
“师父觉得此人如何?”
“数术一道,想是已成大家,可惜此道实非为师所长”指着王昕手中的书又道:“这书便是我盘恒数日临别时他赠与我的”
王昕不答,依然拿着手中的书皱眉思索,那是一本《测圆海镜》,自己前日曾还信誓旦旦的要攀科技树以格物逆天改命,今日看到这本书,总感觉像是给抽了一记耳光一般,自己一人之力能和蒙元这一大群于格物之道上硕果累累的大科学家相比么?他是非常清楚的,像刘秉忠,王恂,张文谦,郭守敬这些学术成就震古烁今的格物大家如今大都处于青壮年,而且有的已经得到重用,像郭守敬,李冶这些早间怀才不遇的今明两年也很快将被忽必烈重用,自己所掌握的那些物理知识果真能和这些传颂千古的大科学家相抗衡吗?如今忽必烈正在南征大理,七年后就会全面南攻本已岌岌可危的宋朝,而此时宋朝能排的上号的格物大家秦九韶还在认贾似道做干爹为自己跑官,杨辉还不知道在哪个小衙门里当刀笔小吏,唉,南宋这个年月就是大坑,谁过来都得认栽啊,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白玉蟾见他神色便道:“昕儿有何疑惑,不妨说出来,为师和你一道参详”
“此人。。。。此人,唉!此人于格物天元术一道当世几以无人可以比肩,像他一样精研此道的大家如今皆在蒙哥帐下效力,而我朝如今官场上却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如此大宋如何能与蒙元相抗”后面的话他没说,大宋不亡天理难容。白玉蟾闻言也是眉头紧锁,愁容满面,玉琳忽道:“我和师祖去年前去拜访此人时,观他似乎并未得到鞑子重用,不如我前去将此人杀之以绝后患?”
“不可,此人当下已得张德辉赏识,如现在行刺必为蒙哥所察,怕是要当即对我朝发难”
玉琳讷讷的道:“这便如何是好,早些与师叔相识就好了”这句话王昕也没心情吐槽,仍是皱眉思索
白玉蟾不禁道:“昕儿,以你之学也感此事棘手么?”
“单是这一个李冶,自是不惧,可那是一群啊,一大群成就和此人差不多的格物大家,传世之作百余本,便是后。。。。咳咳,单是这百余本著作便能对蒙古国治世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总不能将这些人都杀光吧,再说,李冶赠与师父这本书,虽说为求传道抛却门第家国之嫌,却也不乏有傲睨自若的心思在里面”
众人闻言都沉默着,一时间气氛有点闷,王昕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气氛的,两世为人都很反感这样的气氛,他突然抬头道:“师父,我紫阳派门人如欲再见此人可会为难?”
“这倒不会,此人也潜心道学,和我道门倒算是一脉”
“如此。。。。”他抓起笔,咬着笔杆想了片刻道:“我便让这些甘为胡虏效力的汉儒看看,莫道我南朝无人”说着一边翻看《测圆海镜》一边提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旁边几人都抻着脖子看,除了白玉蟾能看懂少许,余人哪里能看得懂,这一写便写了百余张纸,直写到日头偏西,李婉怡和玉灵终是小孩,早耐不住跑出去玩,写罢,王昕伸了个懒腰,将吹干墨迹的纸张叠好,对白玉蟾道:“徒儿将这书中的错处,和李冶提出的猜想都一一作答,师父如有门人便利,即可着人将这些送给那李冶,这李冶毕生心血倾注于此书,这下只怕要难堪了,呵呵”玉琳当即道:“师侄愿往”白玉蟾摆手道:“你且留下,过得几日我们启程时我再着人送去,你不必去,你今后须跟着你师叔好生研习”王昕知道,这是怕在到了琼州之前节外生枝。玉琳不敢忤逆师祖,只得低头称是。
晚饭过后,白玉蟾给大葫芦里装满了酒,背好了几日的干粮也就要进山了,他起身对王昕道:“昕儿,陪为师走走”王昕应了,老少二人便一起出了小院往西北进山的小路上走去。走了一阵,白玉蟾道:“此事。。。。不可为么?”王昕知道他心忧国事,便道:“也不尽然,只是希望渺茫”叹了口气续道:“而且时间也不够了,格物所催生出来的厉害事物不仅耗时耗力,而且需要大量的钱财铺路,徒儿也只能尽力而为”白玉蟾点了点头道:“昕儿尽力去做便是”王昕见他又归于沉默,心下不忍,便笑着道:“即便艰难,徒儿也要叫那蒙古鞑子吃番苦头”白玉蟾点头称善,情绪仍是不高,王昕慢慢的陪着他走,心道看来这是师父心中的死结,怎生想个法子哄得他开心些,只听白玉蟾道:“为师不能为国效力施展抱负,平生引为憾事,如今观这大宋国势恰如你说的那样危如累卵,即便事不可为,我也不愿在亡国之土上苟活”他挥手制止了王昕的言语又摸了摸他的头道:“幸而为师晚年遇到了你,又有这般机缘收了你这个弟子,足慰平生了。”他们此时以走到山脚下,白玉蟾望着远处渐渐隐入夜幕的群山道:“你且在我这儿潜心研习,至于抗击鞑子的事情尽力也就是了,我教与你的武艺当勤加练习,不可懈怠”说着又回过头笑骂:“偏偏你就有这么多古怪问题,人生而有气,这乃是定数,便像你有双目双耳一般,没有什么为什么,如若无气我如何能试出来婉儿的根骨绝佳”王昕心念一动,原来当初师父使武功摸小婉的头是试她的根骨来着,“那我的根骨如何?”
“你的终是要稍逊一筹,日后武道一途怕是不能会临绝顶,婉儿则不同,他根骨之佳实为师父平生所未见,日后当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唉”
王昕暗道不好,师父不会让她出家当道姑吧,忙问道:“承受师父衣钵一定要出家吗?”
“出家?什么出家?”
这时王昕才想起,宋代的道士是没有出家一说的,不忌婚嫁,白玉蟾也醒悟过来笑道:“谁说承我衣钵就一定是要当道士的,我的意思是女孩儿家不易服众,她又是个胆小的性子,此事以后再说吧,再说了,武道只是末节,所能者不过是防身而已,你身上所学才当大用。你小子,便是这么多心眼,婉儿与你为师如何看不出,你且放心吧”王昕忙要申辩,却被白玉蟾打断,“你这就回吧,武艺不可懈怠,数日后为师要来考校的,你胸中所学重俞千斤,须有武技防身”王昕只得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群山之中。
这番走的远了些,他回到家中,几人都已经睡下,他便在院中木墩上盘膝打坐,试着按照白玉蟾所受的入门功法练了起来,不想紫阳内丹运劲法门甚是奇特只意念提气了片刻,便有种物我两忘的感觉,吓了一跳,忙收回心神,发现可以随时从这种状态返回,又试了几次,便放心慢慢提气练了下去,这一下直到天边渐渐发白他,直听到院里有动静才收敛心神增开眼睛,顿觉周身舒泰,见是玉琳,便笑道:“玉琳兄早”玉琳道:“师叔方才可是在运紫阳真力?”王昕点头道:“师父所受武艺不敢懈怠”
“额。。。。可是师叔这般却凶险了些,师祖特地嘱我为师叔护法的,不曾想师叔。。。师叔居然在院中练起来”
王昕听了一愣,道:“我练得可是不对?”
“不是不对,是紫阳功法行功时间越长,心神越不易收敛,如在院中有飞鸟蟊虫惊扰,那便有些麻烦,不过师叔刚刚练起,到是无碍”
王昕心道,还有这些说法,看来还是要仔细问清楚了,这时李婉怡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道:“二哥,师父教的法子你练了吗?好生有趣,刚才睁眼之前就感觉小肚子上有个小豆子在滚来滚去的,你有没有这种感觉?”王昕道:“倒是没有,不对啊,难道师父教你的和我不同么?”李婉怡也奇怪,便和王昕对了一下口诀,发现丝毫无错,两人都感到纳闷,这时却看到玉琳像根木头杵在那儿呆望着她,而她身后听到他们对话的玉灵也是如此,两人都长大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李婉怡,王昕喊了两声玉琳兄,玉琳才回过神来,道:“师侄无状,请师叔担待”王昕道:“怎么了你们俩,她是不是练功练岔了气了?”玉灵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怎么可能啊,婉儿姐。。。额,婉儿师叔是不是以前就练过紫阳功啊?”王昕道:“绝无此事”
“那以前可是练过什么内功法门?”
玉琳摇头道:“不是,就算以前练过再高深的功法,练紫阳功法都须从头练起,紫阳劲气独树一帜,和世间所有内力都不相融”
玉灵又讷讷的道:“那就更奇怪了,这忘形化丹是要孜孜不倦的练上一两年才有呢,我是到了一年半才练到体内真气聚丹的境界,这。。。。。这如何可能”王昕问玉琳道:“你用了多久?”
“一年不到”
“别的同门呢?”
“师侄已是门中入门最快的弟子”
王昕听了看小婉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心道,不能开挂开成这样吧,没天理啊,李婉怡给他们三人看得背后直冒凉气儿,结结巴巴的道:“要不。。。。要不我先不练了,你们不要这样瞪着我看吧,算了,等师父回来我问师父去,我不练了”说着就跑到后院洗漱
“玉琳兄弟,你怎么看”
“师侄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什么蹊跷,我小婉师叔就是个天才”
王昕暗叹,好好的桥段就这么毁了,可惜可惜,千万别把女人当空气,与年龄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