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安心第一个听到的声音,是窗外的鸟鸣。
外面似乎阳光明媚着,耀眼的光透过医院里独有的白色窗帘,在屋内的地面上拖出方方正正的影。
耳边的心率仪正在平稳的响着,滴滴的声音更像是催眠的乐曲。
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睛,安心缓缓的移动着目光,更加确定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挂在头顶侧方的点滴瓶,身上盖的白色被子,墙上单调而又色彩明丽的画,以及盖着一件薄衣服正窝在沙发中熟睡的林卡。
没有出声,安心闭了闭眼睛,过往的记忆扑面而来。
那时候,自己与乔治亚似乎撞破了什么犯罪的现场,而他们二对三,恐怕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自己那时撞到墙上而昏厥,那乔治亚呢?现在又怎么样?
心中有些担忧,安心尝试着强撑起身体,却再刚刚撑起身体十多公分后,重重的砸回了床上。
厚重的响动惊醒了正在小憩的林卡,她急忙坐了起来,看到醒来的安心后,脸上渐渐浮现起了惊喜的表情。
“哦,我的神!我的安,你总算是醒了!你总算是醒了!”林卡渐渐的激动起来,她几乎是从沙发中跳起来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安心面前。
林卡想要抱住安心,却又犹疑着害怕这样会伤害她,所以她显得有些笨拙的站在那里,一双手臂伸在半空中。
“我的神啊!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些天,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恐惧!”林卡终究从惊喜的情感中解脱出来,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情绪的陷阱中。
她几乎脱力般的软下去,半个身子趴在安心的病床上,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你不知道,我好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好害怕你像我母亲一样,就那样一直静静的躺着,却再也醒不过来。”
林卡恸哭着剧烈喘息,那激烈的程度,似乎就要因为呼吸不畅而晕厥过去。
安心有些担心,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现在就好了,现在就好了……”林卡将安心的手紧紧抓住,仿佛一松手,她就会逃离一般。
安心想要张口安慰,只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别担心林卡,我这不是没事么?”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卡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担心。乔治亚没受什么伤,只是手臂骨折了,现在也已经接好了……这一切都要感谢你那个中国的朋友,那位李先生,这里的医疗费用全都是他垫付的……”
“李先生?”安心有些纳闷,一时想不起林卡说的是谁。
“就是那天在图书馆里跟你说话的人,”林卡用手比划着,“瘦瘦的,文质彬彬的那个。”
“是……李梓弋?”虽然只是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安心扔觉得自己的嗓子像火烧一样。
“没错!就是他!”林卡用力的点着头,“但是他好像很忙,这些天并没有出现。我接到他电话的那天慌张的厉害,也忘记了向他道谢。”
安心点了点头,却仍旧不明白那个李梓弋为何要这样帮助自己:“没关系,我们会有机会感谢他,也会还他这笔钱的。”
林卡也重重的点头,转而笑起来:“瞧我,你昏迷这么久,只打了葡萄糖,现在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好好休息,不要着急起来好么?”
“好,我听你的。”不想让林卡担心,安心微笑着应承了下来。
林卡脚步轻快的推门出去,安心躺在床上,缓缓的回神,于是身上的疲惫感才在这时候扑面而来。
她觉得很累,又或许是躺在床上时间过长的缘故,整个身子都有些不舒服的酸麻。
这种感觉,唯有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允许下地的人,才会有所领悟。
安心这回是饱尝了这等滋味,此时却只能不断的深呼吸着放松自己,或是以微小的动作,来调整自己的身子。
“好在乔治亚没出什么大事,这样我还能放心许多。”安心这样想着,看着窗棂上的阳光,“真是的,为什么会遇上那样的事情呢?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最后怎么样了,我和乔,这回也算是舍己为人了吧。”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这么长时间没去上班,恐怕店长一定会开除自己了。这家医院看起来这么高级,李梓弋的这些钱,我该怎么还?”
“咦?之前怎么没想到?为什么是李梓弋救了我们?”
有些混乱的思绪在安心脑中此起彼伏着,想的多了,安心不免觉得一阵头痛。
只是这种疼痛并非是什么小说家笔下的形容词,而是一种真真正正的痛感,让安心皱起了眉头。
“安,我本来想给你找一些你们中国的粥来喝,但是这里似乎只有牛奶,你就将就一下吧。”林卡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一眼就发现了安心的异样,“安,你怎么了?是头痛么?之前医生有跟我说过,你醒来之后头痛是正常的。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把医生叫来怎么样?”
“不用,不是很严重。”安心将脑中那些混乱摇走,对林卡轻笑着说,“有牛奶就挺好。听到‘牛奶’这两个字,我还真觉得自己饿了。”
简易的餐桌被立在床上,林卡小心翼翼的扶着安心坐起,那摆弄易碎瓷娃娃似的姿态,让安心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最终安心总算是半倚在了床头上,捧着手中温暖的牛奶,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在这时候进了门,对着安心一顿检查瞳孔和心跳,在确定无事后,记下床头的记录便忙忙碌碌的离开。
林卡冲着那位医生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待他走得远了才说:“李先生在的时候,他说话做事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李先生一走,他就成了这么一副高傲的样子,就好像咱们呆在他的医院里,弄脏了这个地方一样。”
“人都是看钱变脸色嘛,你也不用生气。”安心笑着安慰。
林卡撅了撅嘴,坐在安心的床头陪她说话:“医生说你是脑震荡,但是并不严重,至于为什么会昏迷那么多天,他们说可能是由于惊吓所致……你既然醒了,我想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肯定需要在医院多呆几天,观察一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一定要快些说,要不然留下病根儿就不好了。”
“放心放心,林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安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话说回来,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你昏迷了足足有五天!”说起这个来,林卡的眼圈有些泛红,“你可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最担心你的人其实是乔,出事那天之后,他就一直守在你床边,用了两天才将将回过神来。我看他那样子根本就熬不住,劝他去睡他也不听,就买了两颗安眠药放到给他的水里,才终于让他休息了一下。这两天他倒是冷静多了,他在便宜的住院区里租了个床位,我刚才已经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一会儿就会到了……”
“安,我的安,你是真的醒了是不是?这不是梦对不对?”
仿佛说曹操曹操到一般,乔治亚就在这时候冲进门来。
他跪在床边,紧抓起安心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吻着。
安心在一瞬间面如火烧起来,却又不好意思就这样甩开乔治亚。
林卡却没有意识到什么尴尬,又或者在她心里,安心早已是自己弟妹的不二人选。
乔治亚的左手还打着石膏,用白色的绷带固定在胸前。
他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安心的名字,深邃的双眼中同时包含着泪水与深情。
这样的尴尬一直持续了几分钟,乔治亚松开安心手的时候,后者的脸已经红的向夕阳下的云。
“哇,安,你不会是发烧了吧?脸这么红,还这么烫?”林卡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瞪大了眼睛认真的询问。
乔治亚却明白了一些什么,轻推了一下身旁的姐姐,压低了声音:“姐,他们中国人不都是这么害羞么?你别给我添乱了……”
“哦哦,我的错,我的错!”林卡恍然大悟的站起身来,一步步的向门外退了出去,“那个,我去餐厅瞧瞧,看看还有没有安能吃的东西,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安,原谅我之前的冒昧。”乔治亚也稍微红了脸,此时微低着头,有些无措。
“没关系,我理解。”安心轻笑起来,“咱们两个怎么说,如今也是历经生死的朋友了,我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责怪你?”
乔治亚抬起头,灿烂的笑了起来。
白色的绷带挂在他的脖子上,几天的不梳洗让他的脸上有了些胡渣,头发也稍有些凌乱。
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乔治亚不再像是原本那个单纯好骗的少年,而重新有了种成熟的味道。
安心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