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爷爷或爸爸还在的话,他们现在就应该在滚去死了吧。”龙小小默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放下钢笔,抬头朝正准备报下一段语句的老师十分认真地问道,“您说呢?”
“什么?”中年教师愣了一下,随即避开他的视线兀自转过头去,手中的教材翻得啪啪响,“这与你没关系,现在默写下一个……”
“怎么会没关系呢?这可是我的家啊。”龙小小合上本子就站了起来,自说自话一般喃喃道,“这个鬼东西我不想学了,烦都烦死了。”
“大小姐,这时候你可不能贪玩啊……”
蓄着胡子的老师见学生的任性脾气又上来了顿时急得脸都变色了,刚要苦口婆心就被龙小小轻而易举地打断,明明是飘飘然的语气却让旁人不由噤了声。
“不劳费心,我要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老师您也不至于站在这里,一站就是七年。”
龙小小说完就踏出了书房,守在门外的保镖似乎早已习惯大小姐的白眼此时正恭敬低着头,中年教师看了看手中的教材又看了看龙小小即将隐没的背影,最终还是按耐不住说出了口,“大小姐,龙氏公司已经顺利经过两次大型盘查,接下来该怎样做?”
“还能怎样?接着洗账呗,能多白净就多白净,时间不多了,抓紧点儿。”龙小小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惊讶,偏头看向两名保镖,清亮声音重新包裹了愉悦的青春味道,“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个更好的工作交给你们。”
出入了龙家七年有余的老师一直站到兰姨进书房打扫卫生才终于勉强动了动脚步。
兰姨司空见惯地捡着地上散落的废纸,早几天刚新置的墨水瓶又见底了,“我们小姐啊打小就聪明,别看她还不到二十岁,其实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我看啊,她一直不说只是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吧……”
“难怪龙老爷会将那样的一个龙氏全权交给大小姐接手……”男老师接过兰姨手中厚厚一摞书籍帮忙整理起来,话说了一半才猛然察觉到什么,顿时就压低了音量,“兰姨你不会也是……”
“我是个乡下人,干不了什么大事,不像您。”兰姨放好书又从门外拿来抹布和清洁剂,一下一下井井有条丝毫不被言语的内容所影响,“我是一点点看着小姐长大的,当年我们家夫人生小姐的时候拉着的还是我的手,我吃龙家的用龙家的,龙家庇护我的家人到现在,人呐,都要有良心……”
中年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胡子都往上翘了许多,往日阴沉沉的脸在此时倒显得十分温良了。
窗外齐良文站在门口处与几个陌生男人低声交谈着,偶尔有一身黑衣的保镖跑进跑出传达着什么严肃讯息,而在相隔不远的花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此时龙小小正扶着略显苍白的席修漫步在一片青葱树影下,时不时发现什么趣事儿般相互狡黠地咬着耳朵,笑意在两个年轻人脸上开了一趟又一趟……相对比起来竟犹如天堂。
中年男人刚想再跟兰姨说些什么,她已经提着半桶水下了楼,单留自己一个人杵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发着呆。
日夜监视这么多天来,陆扬终于带着半支队伍回到了局里,刚卸下一身武装就看见宋瑾书绕过办公桌朝这边走来。
“哟,宋警官!”
“陆扬,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办公室的门是大敞的,刚好可以省去敲门的程序,宋瑾书也再懒得客套。
“目前很顺利,席修在那里深得龙家大小姐的喜爱。”陆扬朝外瞅了瞅,换上一脸嗤笑,“亏得上头会选人啊,咱们可省事儿多了,长得好真是干啥都有优势……”
宋瑾书忙得很,做完这个案件报告还得去趟医院见见某个丧心病狂的变态医生,只有傻子才喜欢加班,“那你们怎么撤回来了?”
“这个月龙家有一桩大买卖,上头派咱们回来准备准备到时候直接逮现场给一锅端了,哎!等这事儿一完估计咱就有得大假放了!”
“哦,好,那我去写报告。”
宋瑾书应了声就准备回自己办公室,谁知刚抬脚就被陆扬拉得一趔趄,“瑾书我得跟你说个事儿。”
“啊?好,你说。”陆扬突然正经起来的表情和刚刚对比起来明显要严肃很多,刻意压低的声音让宋瑾书都不由地紧张了起来,这似乎就是职业病。
“席修要我跟你说,如果这次围剿成功就拜托你另外用他的名义写一份供词递到上面去,呃,帮龙小小脱罪免掉上庭的供词。”
“什么?”
“我也搞不懂……”陆扬挠了挠脑袋,眉头也跟着宋瑾书一起皱了起来,“或许人小姑娘也确实挺可怜的吧,再说了这事儿要不是她咱可还有得一大段日子耗,局里就你最会干这文化活儿你就帮帮忙吧……”
“可是可以,但是脱不脱得了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席修说了,那小姑娘本来就是个傀儡,前两天还公开要脱离龙家,说起来一直跟齐良文干的勾当没半点关系,呃……席修还说她首先未成年是吧,然后又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毒品交易而且在这次围剿行动中极大程度向警方提供了情报……”
宋瑾书低着头笑了笑,随即就大步走了出去,轻飘飘扔下的话差点就噎死了这边还在组织语言的陆扬。
“我看席修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任何堕入爱情这个迷局里的人都会把持不住理智吧,即使是身为军人多年的席修也不例外。他又怎么能例外呢?在他眼里,龙小小就是一只误入凡尘的调皮精灵,这个时候的怜爱和呵护都变得如此理所应当。
祈沐赶来替席修拆线的时候,龙小小刚巧被齐良文叫去会客厅。此时空旷的卧室里就只剩下一脸嬉皮笑脸的祈医生和刚刚午睡醒来的痴傻病人。
“最近小日子挺滋润啊你。”祈沐一边小心取下席修脸上的纱布一边怪笑道,“瞧这伤口愈合得啊,瞧这脸蛋白胖得啊,让咱大小姐没少费心吧?”
“唔……”席修仍处于刚睡醒的混沌中。
祈沐见面前眯着眼的席修似乎是完全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准备了半晌的嗤笑无处发泄,只能认命低着脑袋认真拆线。
伤口愈合得很不错,从病人脸上也看不出疼痛感,祈慕伸出手指碰了那道长长的疤痕,随即从随身的医药箱中拿出几只包装奇特的药膏,看那表情和姿势像极了市井小巷中卖假药的半调子郎中,“这个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消疤去印记就跟玩儿似的。”
“啊?谢谢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席修也终于从缓慢的程序中清醒了过来,在祈沐弄完脸上正准备帮他脱衬衣的时候,起码也已经知道伸出手示意自己来,肩膀上的弹孔也很乐观,没有发炎没有再裂开,看来席修这半月的疗养确实做得很到位。
“祈医生。”祈沐低着头专心致志时,席修打了个哈欠随即小声叫了他了一声。
“唔?怎么?”
“听说你是宋警官的男朋友?”
“我去,注意场合,这话能随便说吗?”祈慕手中握着镊子夹出一整截黑线,当即就瞪了席修一眼,“你听说得挺快哈。”
“嗯,我还听说你是市立医院的主刀医师,怎么跑到龙家干活了?多久了?”
“干嘛,审我呢?”
“没有,只是好奇。”席修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撇了撇嘴,上次龙小小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这位医生就早已证明他们的关系长久并且特殊,只是分不清交易还是交情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那你就好奇着吧,反正这会儿我也懒得跟你说。”拆完线祈沐抽出一大叠消毒纱布擦手,似笑非笑了起来,“对了,瑾书要我给你带句话,供词已经写好了,现在就等着你平安回局里,唔,顺便祝你第一次恋爱顺顺利利。”
一直抿着嘴沉思的席修终于在祈沐这句话落地的瞬间红了整张脸,梗着脖子支支吾吾了起来,“什、什么啊……我只是看她还这么小……才不是……”
“我说你就别害羞了,这很正常。”祈沐说得正经,脸上却是截然相反的无情奚落,“第一次哟……”
“咳咳……”
席修恼得词穷,来不及搪塞什么就又一次被祈沐打断,这次却是难得的不带丝毫玩笑成分。
“席警官,我说你还是小心点,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说都是龙家人……”
“……”
龙小小推开门的时候席修正坐在床边皱着眉头,而一旁的祈沐仍是老样子一遍一遍地擦着他那双似乎怎么也擦不够的手。
“唔,没我想象中的那么丑。”走近席修仔细端详起他脸上的弹痕,她离他很近,“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不容易看出来了吧……”
席修盯着龙小小的脸,余光瞥见祈沐提着医药箱朝自己无声挥手,随即那一身灰衣就消失在了楼道间。
“小小。”
“唔?”
“你的供词写好了。”席修轻轻拉了拉龙小小的手,眼睛里尽是一览无余的干净纯粹,“不会很麻烦,不会有意外,你会没事的。”
“恩,我信你。”
龙小小抬手遮住席修看向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会突然害怕起这种对视,害怕来得快去得快的情愫,害怕一不留神就弄脏了这样美好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