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辈儿死后,老九精神颓废,借酒浇愁,终日赌博,最后喝下安眠药自杀。张小敏因丧子之痛,无心再生活下去,情夫黄胜一席话使她有了重新生活下去的勇气。
李仲平失去了最亲爱的战友史伟力,悲痛至极,往事如烟翻滚,自从史伟力牺牲后,也一度消沉……
1
李仲平的心境越来越平静,但路越走越乱糟糟的。这里到处是施工现场,所有的路都已分不清哪儿是工地,哪儿是要走的路,他只好凭着对这一带的熟悉摸索着继续前进。正在施工的路上走着,突然前边一片混乱,好像是有人打群架。李仲平急忙跑过去,借着昏暗的路灯和工地射过来的灯光观察,看见二子与和他相仿的三个十八九岁的小黄毛正狠命地围打老九,他们使用跆拳道招术,个个下手狠毒,枪战警匪片儿里的那些致命动作都用上了。
二子高中没毕业,经常参与社会上流氓斗殴事件,被学校开除。
老地主因为经常外出做生意不在家,怕他出去惹祸,专门给他开了一个小饭馆由他和几个无业的小哥们儿经营。老地主暗中跟老九交代,地面上有什么事多照顾点儿二子。老九自恃自己是社会上的玩儿闹老资格,经常光顾二子的饭馆,没事蹭些酒饭。有时候是自己去,有时候带上几个不三不四的哥们儿去吃喝,不喝醉不走。
老九习惯整天喝酒打牌,以至发展到在二子的饭馆里喝酒赌博,久而久之,赌博欠赌资,喝酒欠酒钱,吃饭欠饭钱。二子的饭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成了黑窝点儿,老九的老哥们儿和二子的小哥们儿成了常客。开始二子还碍着人情面子,虽然心中不高兴,但暗中给老九记着账。今晚他实在忍不住了,二子开口要老九还钱,要他把欠的酒钱和赌资还上。老九却跟二子耍起赖来,醉熏熏地说:“二子,你九伯怎么也是你九伯,你要是非找我要啊,那你找你爹要去!”二子知道爸爸老地主对老九敬畏三分,有时候真为他爸爸抱不平。这时候听了老九的话,心中愤愤不平,怒火在燃烧,对他说:
“我找我爸爸要不着,您欠我的,我得找您老要。”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式。
老九觉得很没面子,但又没有钱还他,硬撑着说:“二子,你,你喊我嘛?”二子回答:“九伯。”老九笑着扯着脖子高声说:“那不就结了吗?”一仰脖又一杯酒下肚。
二子装糊涂,故意问:“您老嘛意思?”老九摇晃着不稳定的身子,用手指戳着二子的胸脯说:“你,二子,我侄子,你小鸡巴孩子,知道吗你?”他开始跟二子卖弄老玩儿闹资格。
二子咬着牙说:“九伯,您老别跟我拍老签儿(卖老),您到底是还还是不还?”老九借着酒劲儿,继续用手指戳着又瘦又高的二子,戳得二子瘦高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嘴里还骂骂咧咧。
二子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个老帮K的,你跟我吹大泡儿!你吹嘛?”说着扬手就给了老九一个大嘴巴。二子一叫号,其他三个染黄头发的小哥们儿上手跟着打老九。
二子一边打一边骂:“老王八蛋的,你跟我吹泡泡玩儿!今儿就拿你练了。”老九边退边还手,实在招架不住了,就撒腿跑,但没跑多远就被四个小青年追上,开始暴打。老九没想到这几个初生牛犊不怕他这套,反倒教训了他一顿。
老九不愧是个打架出身的老玩儿闹了,很经得起暴打。他的头上,脸上,胳膊上都是血口子,血流不止。老九边躲闪边喊着:“二子,你小子成人啦,讲点儿辈分吗你?敢打你九伯啊!”二子没有停住手脚,一边踢一边说:“今儿是您缺理儿惹了本少爷了,不教训教训你不知道我的厉害,我今儿个就拿您老挑号了。”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妈的,我叫你横,你不横吗,我今儿个就打你个老东西!告诉你,从现在起宋安堂的地面儿是我的了,你老帮K的一边待着去!”老九这时候只抱着头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按理说,流氓打流氓都是活该的事,李仲平穿着便衣谁也不知道他是警察,他可以管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然而,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己管片儿多年的老街坊邻居。
李仲平冲过去大吼一声,喊道:“住手,谁也不许动,都跟我上派出所去!”那几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子没跑,二子毫不惧怕,走过来对李仲平说:“您少管闲事!去所里干吗?你有什么权力让我们跟你走,你有逮捕证吗?”李仲平怒不可遏地说:“你小子看警匪录像看多啦,哪儿那么多台词!”话音未落随手“啪”的一掌扇了二子一个大嘴巴,二子一个大趔趄摔倒在地。他在地上指着李仲平说:“哟,警察打人,今儿个连他一起捎上,撂他!”由于纪律的约束,李仲平很长时间没有使用暴力了,心想,现在流氓都不像老九时代的流氓了,都不怕警察了,那还了得。他忍无可忍,释放着自己积压的怒火,他用贴身短打术与他们展开激烈的搏斗。不一会儿,打得他们在地上有的捂着腿跪着,有的抱着肚子蹲着,一个个捂着痛处直“哎哟”。李仲平走过去,抬脚把他们一个一个地踹趴在地上,动作麻利,开始扒鞋、搜身、解裤腰带,随后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两把火枪来。真危险!李仲平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命令他们用裤带互相绑着,然后跟李仲平走,老九在后面押着。
他们服服贴贴,黄毛们一边走还一边评价说:“哎哟,这个警察伯伯好身手,还是第一次遇见。”二子也喃喃自语:“真没想到李伯伯还有这两下子。”老九捂着流血的嘴巴问二子:“你们用的嘛拳,专照脸踢呀,踢我那么狠?”二子说:“刚练会的跆拳道,拿你试试身手,没想到碰到高手了!呵呵……”自己很惭愧地摇摇头。
李仲平回身拍了一下二子的头说:“老实点儿,别那么多废话!”老九也跟着踹了他一脚说:“老实点儿,别那么多废话!”把他们押进所里,李仲平和小贾对他们一个一个取完笔录。开出指定医院就诊证明信,让老九去看伤病。看着他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李仲平没好气,掏出一沓钱递给老九,对他说:“瞧你那熊样儿,快去看病吧!”老九一脸惭愧,小声对李仲平说:“后生可畏啊!”李仲平把他们排成一排站着,开始点名,宣布治安拘留决定,他们的脸上露出微笑。李仲平纳闷地问:“笑嘛,不知耻啊?”二子哼哼着说:“玩儿的就是这个耍儿。”老九笑着说:“行,后起之秀!”然后竖起大拇指在二子眼前晃晃。
李仲平把他们推上警车,“咣”地关上车门说:“那就成全你们!”二子得意地朝车窗比画V字手势,“噢,耶!”警车开走了以后,李仲平走到老九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长这么大的人啦,你干点儿什么不好,还天天胡混,怎么跟你儿子一样!”他像是被蛇咬了一口:“呸!我儿子被你们打死啦,你还说呢!”他抬起身子,晃晃悠悠把李仲平的手甩开说道,“别管我!”李仲平知道说走了嘴,心里很不是滋味。
2
过了几天,李仲平在下片儿的时候对马大娘说:“老九最近精神不太好,你们多留点心。”马大娘显出很惊讶的样子突然跟李仲平说:“老九好像是有好几天没出门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李仲平说:“哟,是不是有什么事啦?走,看看去。”李仲平来到宋安堂大院的深处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门窗关得严严的,房顶上笼子里的鸽子看见人来乱扑腾,咕咕咕地直叫唤,好像是饿的。李仲平看看门,没锁,李仲平推了一下是反插着的,李仲平敲了敲门,没动静,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动静。李仲平估计里面可能出事了,来不及多考虑,抬起脚猛地把门踹开。
眼前的一切令李仲平一惊,满屋酒酸气,老九口吐着白沫,躺在床上微弱地蠕动着。床边五六个空酒瓶东倒西歪,桌子上一个安眠药瓶已经空空。看看周围的摆设没什么异常,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上,没发现什么搏斗痕迹,李仲平判定他是自杀。
事不宜迟,李仲平马上叫来邻居几个小伙子把老九抬上车送到医院抢救。
当老九醒来后,不但不感谢,反而埋怨李仲平说:“小李啊,我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了,你干吗救我呀,让我死吧!”李仲平恨恨地说:“你这德行的人我当然希望你死,少个祸害,但让我赶上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下回想死别碰上我来啊。”老九苦笑了一下说:“开玩笑,我怎么会知道你来呢。”李仲平说:“那就是咱俩的缘分,生死之缘,救命之缘,对你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别想死啦。”老九长叹一声说:“唉,我活着简直就是你们的负担。”李仲平说:“也不完全对,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跟我没关系。”李仲平还劝他想办法自己干点生意自食其力,老九悲观地摇了摇头睡了过去。
老九出院以后,还是老样子,不肯痛改前非,有时喝醉了酒躺在马路上一睡就是到天亮;有时不知又被谁打了,躺在工地的烂泥浆里睡一觉,起来拍拍尘土,再扭扭脖子就走了;有时被那些债主逼追得到处乱窜乱躲,不得已跑来找李仲平帮他挡挡驾。李仲平有时气急了把他关在醒酒的笼子里两三天,他倒觉得挺美,心安理得地除了睡觉就是吃,吃完了再睡,最多想要酒喝,李仲平说:“没酒伺候你,你滚蛋吧。”把他放了。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他还觉得挺失落的,不肯走,又折回来。李仲平说:“你这种人真没劲!”老九还继续耍着无赖,被李仲平一脚蹬出了派出所大门。老九这才没趣地走开。
没多久,老九在外面又惹了一件离奇的祸事。市政府办公厅给市公安局打电话,说有个酒鬼用砖头把市政府大院里的好几辆领导坐的“奥迪”给砸坏了,还说有很多“桑塔纳”不砸专砸“奥迪”车。民警问他为什么砸车,老九回答说:“我上有父母,无钱赡养,儿子被枪毙了,老婆也跑了,我还欠下一大堆债没还清,没办法,我想找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市局给分局打电话,分局给派出所打电话,王所长找到李仲平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李仲平管片儿不力失查失控,没管住一个仇视社会的危险分子。
李仲平抄起电话通知市政府派出所,告诉他们说:“你们最好遂老九愿望把他送进监狱里。那边派出所的民警很为难地说:“哥们儿,这种人进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拘留他几天不疼不痒的也没多大劲,您就受累来一趟吧!”李仲平心说,唉,这个老九真是没骨气,还不如张小敏一个女子呢。
小四辈儿死后,张小敏有一段时间也缓不过神来,她为了救小四辈儿赔进去两个服装厂。
当她听说小四辈儿被击毙后,伤心地哭昏过去好几回。后来,被亲友们好言相劝,终于使她振作起精神。她乘飞机飞回广东,神智还是不太清醒。她为小四辈儿的死自责,叹息,觉得很多希望都破灭了,她后悔当初没把小四辈儿带来。一路上,除了自我悔恨检讨自己外,更多的是为今后的现实生活顾虑重重。
当她走到黄胜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再说话了,人也老了许多。黄胜却先安慰她:“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开点啊,我们俩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哪!”张小敏难过地说:“胜子,姐姐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了,你还是另找一个吧。”她觉得跟黄胜过一辈子,如果不给他生一个孩子的话,那痛苦和遗憾就像她现在失去小四辈儿一样。
黄胜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说:“再生一个当然是好的,如果再像小四辈儿那样不是更坑人吗?我觉得孩子小的时候是父母的,大了就是他自己,是国家的了。成了才就得给国家作贡献,犯了法就得被国家判刑惩治。”张小敏说:“别讲这些道理了,我是为了你以后的事呀,终归咱们俩相爱一场,也没有什么名分,你我老了怎么办哪?我老了没关系,我比你大,可你还年轻呀!”黄胜说:“我认为这年头要不要孩子不重要,你就别再想这么多了。敏姐,你是我的好姐姐,真正共患难的是我们俩呀。”他把她揽进怀里,抚摩着她的头发。
张小敏痛苦地说:“可是我已经把咱俩的两个工厂给糟蹋了,这都是你没黑没白地挣来的呀,我心里对不住你!你还是把我甩了吧!”说着嘤嘤地哭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黄胜说:“你说到哪里去啦,那是人做的事情吗?甭管多少都是你和我的,再说就咱这点儿家底难道还不够后半生过的吗?”张小敏沉默了片刻,抬起泪眼说:“你不怪我吧?”黄胜说:“从你抛家弃子跟我跑以后,我就认定你啦,我黄胜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你!东西算什么,是你的也是我的,没了咱俩再慢慢去挣……”张小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头扑进黄胜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黄胜抚摩着她说:“哎,这就对了嘛,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