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主被两人搀扶着坐到沙发上,指着二子说:“我日你小妈妈的,我过两天要出门了,你是想让我动不了啦你!”二子得意扬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抽着烟,吐着烟雾,指着他说:“这是你自找。”边说边揉着耳朵。
老地主痛苦地说:“嘿,你这没良心的小狗日的,我忙活了半天把你捞出来,又费钱又费力的,你,你‘儿打爹缺不缺’你!”二子接着他的话茬气他:“还‘爹打儿哏儿不哏儿呢’!”用一副顽劣的嘴脸故意气他。
老地主“哎哟”一声气得躺在沙发上挺了过去。老地主老婆急忙跑过去抱起他喊叫:“当家的,当家的!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说着,扔下老地主朝二子一头撞过去。二子措手不及没躲闪开,被他母亲撞了个满怀,母子俩揪打起来,水杯摔碎,花盆翻扣,椅子倒地……一屋子乱七八糟的……
大儿子抱着老地主的头对着老地主人中掐着,不一会儿,他醒过来了。大儿子喊了声:“都别闹啦,我爸醒过来了,快拿毛巾来,你们闹什么闹啊,人命要紧哪!”母子俩这才罢战,老地主老婆跑过来,用毛巾擦拭着老地主额头上的汗珠,边擦边抬头高声骂二子:“你个王八羔子的,他是你爸爸你知道吗?你下那么重的狠手,看把你爸爸打的。”二子还嘴说:“这个老王八蛋还拿我找乐……”她将毛巾狠狠摔过去说:“他是你爹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浑蛋!”老地主急忙拦住老婆的手,流着眼泪带着哭腔对她说:“小点声儿,别让街坊邻居听见,我这面儿栽透了我,我这面儿栽透了我,呜呜……我耍浑蛋的时候我都没跟我爹这样啊,现在的小鸡巴孩子怎么都这样呢,又没法度又没礼数的……哎哟,疼死我啦……不是不是,我说的是我心窝子疼……”老地主感慨万千,痛哭流涕。他不敢大声又不敢发作,真是窝火到了极点。他指着二子说:“你,你给我滚!
滚出去!”老地主老婆急忙跟二子说:“你先到你哥那屋待着,小浑蛋!”二子抓起衣服和香烟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老地主捶胸顿足,一个劲儿地“哎哟”,嘴里还骂个不停。
街坊四邻都知道他家发生了火并,谁也不敢靠近,都纷纷关门紧户,生怕惹是生非,引火烧身。
夜深了,别人家都早已看完电视关灯睡觉了,而老地主家晚饭没做也没吃,一家人呆呆地坐着。将近十点多钟了,二子推门进来,朝他妈妈说道:“有吃的吗?”他妈妈厉声说:“没有,都让你气饱了!”二子站在门口说:“那我上外面吃去。”转身关上门。
老地主急忙跟他老婆说:“快喊他回来,别让他出去!”他是怕二子在外面又惹事。
老地主老婆急忙朝门外喊:“二子回来!快,出去把你弟弟叫回来!”说着朝大儿子说道。
大儿子反应极快,三两步蹿到院子里,把二子拽到他的屋子里,说:“一会儿咱妈给咱做饭吃,别出去了,大半夜的。”二子没作声,默默地跟着他哥哥进屋打开电视看起来。
老地主跟他老婆说:“你给他们做点吃的吧,我没事了,一会儿我出去一趟。”老地主老婆说:“深更半夜的还出去干吗?”老地主不耐烦地说:“我出去溜达一下,散散心!”“好好好,你去吧,别死外面就行。”“你他妈的也想气死我啊!”“行啦行啦,瞧你,哪儿来那么大气性,都这岁数了,你以前可不这样。”老地主没作声,默默地走出门。
4
夜风吹拂着他那两绺残留在头顶的头发,他像一头斗败的老公狮子在夜幕中游荡,从十五六岁开始,打架斗殴、抢劫犯罪、劳教判刑……在宋安堂一带乃至卫城的玩儿闹圈里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过去除了警察以外,都是他打别人,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就连他懂事以后,他爸爸也没动过他一个手指头,倒不是因为他浑蛋学玩儿闹不敢管他,而是老地主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儿子。别看他在外面耀武扬威违法乱纪的,到了家里,是孙子就是孙子,是儿子就是儿子。他靠的是自己的玩命精神闯出自己的名声,如今却窝里反被儿子打了,他心里真的窝着一种无以言状的苦楚。晃晃悠悠竟来到宋安堂派出所。
值班民警一眼认出是他,问:“老地主你有嘛事儿?”老地主一屁股坐在接待椅子上说:“我找我们管片儿区民警李伯伯。”值班民警说:“你找仲平啊,他今晚不当班,你有嘛事儿跟我说吧,我回头转告。”老地主说:“那我找下史伯伯。”“史伟力啊,你等一下,他好像说有个案子出去了。你等等,我给你看看去。”说着转身进到办公楼里。
“您受累。”不一会儿,值班民警转出来说:“哦,他在,他让你等一下,他马上出来。”“不了,我自己进去找他吧。”“那也行,你进去吧。知道哪个房间吗?”“知道。”说着他起身走进派出所办公楼里。
史伟力把书合上,正要躺下睡觉,听说有人找,便下床走出宿舍,来到值班室。见到是老地主,显得很意外,笑着说:“哟,老地主,深更半夜来找我有嘛事儿呀?”老地主一脸丧气地说:“哎,别提啦,史伯伯,我想跟您老聊聊。”史伟力莫名其妙地笑笑,问:“怎么啦,又出嘛事儿啦?哟,你脸色不好看呀!”一边让坐一边观察着老地主的脸色。
老地主很吃力地坐下,和史伟力面对面坐着,嘬着牙花子一脸痛苦相说:“史伯伯,我今天栽面儿栽大啦!”“怎么啦,快说说,在这地面儿上你还有吃亏的事儿?”“我、我,哎,真栽面儿。我、我让二子这个小鸡巴孩子给打了!”“哟哟哟,真的?你怎么让二子给打了呢?他、他不是在所里被你打了吗?”“那是在所里,我打他是应该的,我不打他你们警察也会打他的。他妈的,到家里他成爷了,下手倍儿狠,正捣我软肋上,到现在还直不起腰来呢。就这儿。”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痛处,指给史伟力看。
“过去都是你打人家,今儿个倒让你儿子打啦,真是新鲜。他为嘛打你?”“哎,说起来让人寒碜,他真敢跟我动手啊!我窝火,心里难受,出来想找您和李伯伯聊几句。”“好,咱聊!”“唉,史伯伯,你说这块料今后我可怎么办哪?”“我敢说,你要是还敢跟他动手耍老爷子老玩儿闹的资格,他肯定背麻袋把你扔出去。”老地主倒吸一口冷气说:“妈的,我信!”“那你就别总是不拿他当个人物。”“他是人物吗?”老地主用轻蔑的口气问道。
“快啦!马上就是老地主第二。”“别呀,史伯伯,您最好想办法把他板过来,要不然他要疯了。”“我还真没想到他回家是这个德行,哎,清官难断家务事呀,这个问题我还真没咒念了。要是这小子在外面惹了事我还有这个能力,你说他把他爸爸打了我怎么说怎么管呀?”老地主哭丧着脸说:“这,这是嘛世道哇!过去是爹打儿,现在却是儿打爹,这都是嘛玩意儿呀!”他捂着疼处又“哎哟”起来。
“哎哟哟……”史伟力若有所思,也觉得不知哪儿难受,也下意识地跟着叫唤起来。
“史伯伯您老‘哎哟’嘛呀?”“呵呵,我也难受啊!”“我难受有疼的地方,你难受是哪儿疼啊?”“我也疼……”“您哪儿疼?怎么啦?”老地主急忙凑过去问。
“嗨嗨,我心疼啊,我憋得难受,我,我现在对他下不了手,我憋得慌!”史伟力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呢,我也替你们警察难受。这个大逆不道的玩意儿……”“你甭管了,我回头找茬儿替你出这口气!妈的,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他竟敢打爹骂娘……”“找嘛茬呢?他的事儿都解决完了,哪儿还有茬呀?”说到这,史伟力和老地主都沉默不语,都在思考着教育二子的办法。
史伟力突然眼珠一转,看看老地主,犹豫了一下说:“嘿嘿,老地主,我有一个好办法不知道行不行?”老地主看他那神秘兮兮冷笑的样子,不寒而栗,说:“史伯伯,你又有嘛绝活啦,我看着你都瘆得慌。您老说说。”“嗯,这个嘛,你得配合我。”“行,只要是教育他的事咱就干。”“嗯,据我所知,你们家的二子现在手里有一把火枪和两把弹簧刀,这可都是要人命的东西,你想法把他手里的家伙交出来。”“这,这,我让他把家伙交出来?他别把我宰了吧!”老地主面露难色。
“你替我想个办法呀!”“咦?史伯伯,您老怎么知道我们家二子手里有家伙呢?”老地主显得很奇怪也很好奇。
“这个你就甭管啦,你别忘了我可是警察,呵呵……”“哦,行,我真服了你了!”他点点头。
“嘿嘿嘿,我不但知道你们家二子有家伙,你手里也有,对吗?”说完,史伟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这……嘿嘿嘿……史伯伯您开玩笑吧!”老地主心虚了。
“别瞒我,咱痛快点儿,你有没有?快告诉我!”他紧逼着问。
“啊,有,有……哎哟,史伯伯,咱说二子的事儿,你怎么把我捎上啦?”老地主莫名其妙。
史伟力用和蔼的口气说:“你放心老伙计,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只要你能配合我工作,我也会尽心尽力帮助你的。只要你拿我当朋友。”“哎呀,没想到史伯伯您真是够意思够朋友,走,那咱们俩到外面吃夜宵去,咱俩好好聊聊,没想到咱俩还挺投缘。你晚上没事吧,我还饿着肚子呢!”说着起身要拉史伟力。
史伟力没动地方,说:“先不忙,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嘛事儿说?”“你这事儿嘛,我想咱俩得把它做到家喽,你别半截打退堂鼓!”“行,只要让二子的眼里有爹有妈就行,得让他知道什么叫辈分。打爹骂娘的不能让他干,这可不是咱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个问题那就要看结果了,但过程的事情咱得做到底。”“行!”“我想这样,我哪天带几个人上你家去,就找你搜枪要枪,你找机会暗中告诉我二子的家伙放哪里就行,其他事情你就甭管啦。”“我看行。那以后怎么处理呢?”“那你就看我的了,看我怎么治他,要让他知道不孝顺的后果。”“史伯伯,您老别是又要办他吧?”老地主有些害怕了,不放心地说道。
“瞧把你吓的,我要想办二子还能告诉你他有家伙呀?还有你,我要是不告诉你的话,哪天我真的去突然袭击搜出来的话,那我可是真的办了,连你也一起办!让你们爷俩都进去。”“嘿嘿嘿,知道知道,史伯伯别急嘛,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这就是够意思!”史伟力最后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那好,你配合着点儿,我可是丑话说头里,到那天我要是空手而归的话,那我可不饶你!别看你在外面用合法手段挣大钱,可是你的手脚并不干净,我说这话你明白吗?”“明白明白,史伯伯,您老够意思够朋友!”老地主心里很明白,他这些年挣来的钱有一部分当作贿赂资金以及交朋友应酬,一部分用来豢养一些社会上的亡命之徒,以备必要时用得着,一部分给他两个儿子娶老婆用,其余的才是他们两口子持家生活用。老地主在社会上混迹大半辈子,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更清楚江湖险恶。
“我要不是看在你家里有为难事,我才不管你这狗屁事呢!”“呵呵呵……”老地主心照不宣地笑着,心里很感激。
“咱俩有没有交情就看这一招儿了。”“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史伯伯!”史伟力站起身说:“走,那咱俩吃夜宵去,你请我?”老地主也急忙站起来说:“当然是我请啦,哪儿能让您老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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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主和史伟力聊了会儿,心情好多了,他和史伟力一起走出派出所,一出门老地主就说:“我给你找一家好点儿的饭馆吧。”“大半夜的还那么多讲究,看来你是有钱了。”“呵呵,我不是怕委屈您老嘛!”“随便找一家吧,咱俩又不是外人。”“行,下次有情后补。”他俩去了一家“狗食馆(路边的小饭店,天津话)”,里面乌烟瘴气,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夜猫子,跳舞的、看通宵电影的、玩儿牌的、偷鸡摸狗的、预谋不轨的……
他们俩一进来,人们就像是看名人一样纷纷跟老地主和史伟力打着招呼。老地主得意扬扬的,好像自己有多大荣耀似的,摆出一副有钱有势的傲慢派头,双手叉在休闲裤子口袋里,用不屑一顾的姿态频频向两侧的“妖魔鬼怪”点着头。这些人有老狐朋狗友,也有新狐朋狗友。岁数大的大多是进去过的人,跟老地主多少有些交情。岁数小的,也是近几年被他一些哥们儿带出来的有些名号的新玩儿闹头头。
这些人里也有不少人认识史伟力的,跟警察打过交道的玩儿闹没有不知道他的,也没有不敬佩他的,虽然很多人都被他办过,凡是经过他手的黑道上的人对史伟力还是很敬重的,都觉得这个人很敬业,是个真正的警察。史伟力用一种蔑视的眼光扫视着这群乌七八糟的各色人等,跟在老地主后面,那感觉就像是一只大黑猫走进了老鼠洞里,前面押着个大老鼠。
他们向老地主投来羡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