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史伟力悄悄对李仲平说:“给她安排好不就得了吗?你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又不能立功授奖!”“你他妈的少管闲事!”李仲平不知哪来的火气,第一次和他吵了起来,要不是小西、大陈和李仲平徒弟小贾拉开,就动手打起来了。
不知怎么,李仲平最近对史伟力特反感,他在李仲平面前总摆着一副高傲的臭架子,指手画脚,好像他有多大功劳似的。他不但瞧不起李仲平,还瞧不起这些外勤民警,打击面越来越大,还毫无顾忌地对他的徒弟们说:“当一辈子警察要是不破案抓人算什么警察,天天在片儿区里婆婆妈妈的,没劲透了,还不如回家当保姆算啦!”他这是指桑骂槐,吃甜咬脆。
李仲平把秦琴领回她自己的家,她用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间老屋。居委会马大娘和众邻居都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帮她收拾着凌乱不堪的屋子。秦琴开始还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就像一个陌生的人看热闹。突然,她径直奔向一只木箱子,几乎把身子探到箱底,在里面摸索翻弄着。一会儿,从里面翻出一面相框,那是她母亲的遗像,一脸的慈祥温和,从长相上看,虽然显得憔悴衰老,但那眼神永远透着一种企盼。
秦琴搂着母亲的遗像默默地流着泪,仰着泪眼对李仲平和马大娘说:“我又看见我妈妈了。”她左顾右盼,继续寻找,她想找到她父亲的照片儿,但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家里的纪念性物品几乎荡然无存。
屋子收拾停当,待尘土慢慢落定,李奶奶从家里拿来一只小香炉,插上几根熏香。李奶奶对秦琴说:“一来驱驱邪气,二来秦琴回来了,应该给妈妈道个安,以求保佑。”说着,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轻轻念叨着什么。
马大娘对秦琴说:“从今往后,街道就是你的衣食父母,有什么难事就尽管找马大娘!”李奶奶也说着:“谁再敢欺负你,你就找李警长。”周围的热情使秦琴忐忑不安,有些腼腆,既感到温暖又感到陌生,她不敢正视这个现实——自己竟然有家了……
好景不长,秦琴回来以后,也许是一个人感到孤单害怕的缘故,也许是在外面一个人野惯了,她不适应这种安居的生活。老地主的二儿子二子和他那帮小哥们儿、过去和她认识的小保姆经常找上门和她聊天,一坐就是到半夜,嘻嘻哈哈,无拘无束,吵得四邻不安。久而久之,群众有反映,大院里出现了不和谐的现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李仲平想,这也许是秦琴用她自己的方式感受着快乐的时光。但愿她这种快乐不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李仲平不想打搅她的快乐,想平静地等待她渐渐稳定下来。然而,李仲平和邻居们的忍耐并没有等来秦琴对自己生活方式的改变,反而让她追求着另类的向往,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鉴于她的现实表现,李仲平决定对秦琴重点帮教,以免她越陷越深。然后,他把秦琴的现状向周所长作了汇报。在帮教的问题上,周所长和李仲平的意见是一致的,但有些事情他还是得回避。李仲平明白他的意思,这里的事情和史伟力有关,秦琴还是史伟力的追踪目标。
李仲平和史伟力协商说:“我知道你还在盯着秦琴,不过,她已是我的帮教对象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通气。”史伟力说:“秦琴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护着她,我告诉你,她已经被我们‘养’得够肥的啦。”李仲平用不太欢愉的口吻说:“我希望咱俩共同‘养’着,但不是你那种养法!”史伟力一脸狐疑地问道:“我的养法怎么啦?我完全是为了治安稳定。”“你那是恶养!”李仲平反驳他。
史伟力像被刺激了一下,有些激动地说:“我恶养你是善养啊?
你知道不知道你养了一窝贼呀!”“那也不能是‘贼’就养啊,更何况她们不是贼呢。你也太偏执了吧,是贼就抓?”李仲平也反唇相讥。李仲平知道,秦琴是史伟力苦心经营的工作筹码。
史伟力说:“我不管,只要你养贼,我就抓贼。”李仲平反驳说:“我可是为了防贼,你才是养贼呢!”史伟力站起身对李仲平说:“我养贼?那为什么你辖区里的贼都被我抓啦,而你为什么不抓呢?到底谁在养贼?”李仲平听了这话心里特别扭,不客气地说道:“就你那两下子,唉,不敢恭维,没办法,我这是家贼难防啊!”史伟力的表情有些尴尬,气得脸都有些歪。
史伟力又说:“不管怎么说,我这一年没白干,破案、打处、罚款、线索……样样名列前茅,嘿嘿,用不了多长时间我的目标就要实现了,你就等着喝我的庆功酒吧。呵呵,而你呢?还挂着‘白牌儿’。说句实话,咱干警察为了嘛呀,不就是抓捕坏人打击坏人吗?
为了大多数人的生活幸福,这样做有什么不好的呢?哥们儿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啦,你可不是以前的李仲平了。仲平,咱俩关系不错,我都替你委屈、窝囊。”他故意戳着李仲平的痛处。
李仲平被激怒,大声说:“你别吹牛,我过去抓的人不比你少,但我现在不想抓人,我他妈的乐意这样!”史伟力情绪激昂地说:“我的任务就是发现一个打一个,抓一个进一个,不把这些祸害人的玩意儿按泥里我的心就不平静,就不舒服,就不痛快!仲平,听我劝,别可怜这种人,你也别老在抓人前提上跟我过不去。这年头,秦琴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她现在离进监狱不远啦,知道不?你还费那劲,她好不了啦!”“哎呀,我的史探长,你懂不懂,秦琴还是个未成年人。”史伟力狡黠地说:“我又不是冲她来的……”然后,他观察着李仲平的表情。
李仲平有所恍悟,他早已窥视到了史伟力的侦察方向和办案目的,只是没有揭穿而已,不料史伟力今天却自己暴露了出来,李仲平也没必要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当警察的在对待犯罪与非犯罪的问题上各自有各自的办案作风和理念,各自有各自的方式方法。“好在他跟我没有隐瞒心里的活动,我也就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不再跟他争执什么。好在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周所长默认他史伟力的干法,也不反对我李仲平的做法,我也就知足了。”李仲平对史伟力用半讽刺性的口吻说:“我要是有你那一点儿悟性,不早就立功了吗?要是那样的话,也就没你的份儿了。我那片儿棉花地能让你随便来回踩吗?”史伟力分辩说:“不是这么回事,是你脑子不活,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年头当警察的,不要像咱们的师傅那样。虽然你我的长处都具备,但又有别于咱们俩的某些特点。你别看他是所长,有些方面还不如咱俩呢。他脑子相对来讲比你板。”李仲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周所长的治安管理观点不合时宜?”“可以这么说,他过去对待工作是追求安逸型的,循规蹈矩的那种,我现在追求的是一种刺激型的,用时髦的话说这叫开拓创新,没刺激工作没劲头,生命没活头,这叫作时代不同,干法和活法也不同。”李仲平不耐烦地说道:“得得得,没工夫跟你辩歪理!”像往常一样,师兄弟之间的谈话不欢而散。
针对他们俩的工作情况,周所长做了协调。目前,秦琴新的生活刚刚起步,但杀人嫌疑没有被排除,社会交往复杂,既要帮教又要密切注意她和交往人的动向,从中发现有价值的违法犯罪线索。
6
没过几天,史伟力得到线报,说秦琴在家里和流氓鬼混。他没有和李仲平商量,派人直捣秦琴家,将正混居在一室的三女三男抓进所里。
当秦琴看到熟悉的警察面孔时,显得很惊慌,那种幸福般的快乐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察搅得烟消云散。
秦琴首当其冲是被审讯的对象。她行走缓慢,似有些弯腰的动作,表情略带痛苦状,她坐在凳子上显得很不自在,回答问题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史伟力认为她过去有过几次性行为,跟她绕圈子太麻烦,也没必要耽误时间,便单刀直入。他问她昨晚有没有和男的发生过性关系,她奇怪怎么一问她就是这种事情,说没有。史伟力不信,训斥她,要她放明白点儿。她哭诉着说真的没有。他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说道:“你什么时候回答好了什么时候让你坐下。”她服从,痛苦地站起来,双手捂着小腹。
李仲平和史伟力几乎同时发现了她这一微妙的动作。史伟力问:
“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史伯伯、李伯伯,我没犯错误。”她的表情带有伤感和祈求。
“你先回答我,你哪儿不舒服?你把手拿开!”史伟力命令道。
“我没不舒服,我堵上还不行吗?”秦琴的话带着哭腔。
“堵上什么?我们谁也没有堵你正常生活的道。”史伟力觉得莫名其妙,李仲平也觉得她今天有些反常。
“我没犯错误,我已经堵上了……”“啊!难道?”李仲平和史伟力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似有所悟,暗暗叫苦,史伟力马上又冷静下来,问道:“老实告诉我,犯没犯错误?”李仲平也明白了,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分析,她的下腹一定有什么东西。她的脸色很苍白,继续痛苦地说道:“真的没有,我堵上了……我学好了……我向你们发誓,哎哟……”她又用双手捂着。
史伟力接着她的话茬说:“堵上也不行,你想抵赖?”“我没抵赖,我想学好,我堵上还不行吗?我真的没犯错误,真的,哎哟!”她越来越痛苦。
“说不说?不说疼死你!”史伟力威胁着。
她有些站不住了,身体在原地晃荡着,额头开始往外冒汗,不一会儿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李仲平不忍心再看下去,执意要送秦琴到医院。史伟力不愿意,埋怨说:“你真娘们儿,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拆我的台,她在装蒜,她都快说了,再等一下。”“不行!”李仲平急忙过去搀着她到旁边房间,找来所里的女民警刘素先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看究竟堵了什么东西。刘素的检查令他们大吃一惊,原来,她偷偷在阴道里塞满了小石头!
史伟力一听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史伟力不得不暂停对她的审讯,对着刘素喊道:“快快,赶紧送她去医院哪!”刘素“哎哎”地答应着,一边和小西搀扶起秦琴,一边喊道:
“大陈,快开车去!”大陈把车从车库提出来,三个人一起送秦琴去医院。史伟力急忙追出来对刘素咬着耳朵说:“如果没什么危险,最好一边治疗一边问。”刘素点点头。
李仲平很惊讶,秦琴竟然能做出这种傻事,而她做的这种傻事令他们很尴尬。李仲平大惑不解,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呢!?”在医院妇科的急诊室门口,他们熬过了漫长的等待。门终于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把他们引进医务室。
医生说:“石头塞了不少,一共9颗。差一点儿进入子宫里,石头都是小鹅卵石,不太好取,挺危险的。”刘素问:“她没事了吧?”医生抬手看看手表说:“没事了,再观察半天输点液就可以办个手续出院。”秦琴那边有人照应着,史伟力没有放弃对其他人的审查。
经审讯,小四川和小安徽带来的两个男青年当晚在秦琴家里过夜,四个人互相交叉性混交。
这些事情秦琴的确不知道,她和二子聊天到半夜,实在太困了,两人搂着睡着了,当时他俩睡在墙里面,没理会别人的动静,其他人也作了证。
史伟力并不罢休,因为像这样的流氓鬼混案子太普通了,他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事情是案子后面的案子。二子是宋安堂的人,而且具备杀人嫌疑犯的条件。虽然当初对他进行过审查,鉴于没有证据暂时排除掉了。但二子上次因为灭狗的事对史伟力耿耿于怀,曾扬言报复,今天正好调教调教这个小子。他把二子单独关在一间房子里,让联防队员看守。
他带领探组的人到秦琴的家里搜索,果然不出所料,发现了一些重要物品:两把匕首和一支火枪、避孕套和避孕药物、几支注射器。
李仲平分析这些绝不是秦琴的物品,回到医院问她时,她也说不出来源,支支吾吾的。
经过突审,史伟力在这起案件中牵出4起重大入室盗窃案,1起入室抢劫案,两起流氓鬼混案件,7起卖淫嫖娼案件,共涉案23人,查出2个女性患有性病,缴获火枪3把,管制刀具5把,毒品海洛因50克,赃款5000余元。逮捕、劳教15人;行政拘留3人;另5人悔过待结,以观后效。其中关系李仲平辖区的人员3个。史伟力这一锅端了一年的成绩,还富富有余,余留案件线索18条之多,用周所长的评价说就是,此次办案质量上乘……
他乐了,终于在秦琴身上获得了他所要获得的东西。而且这一次相当知足,还遗留有18条线索,够他干一年的。如果这18条线索有一半像这次一样的质量,他要辉煌几年。
李仲平可倒霉了,在所长室里,周所长把李仲平狠狠批了一通,他说:“你教育违法青少年我不反对,从路数上说也没错。你想想,你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你看看小史,人家一年里破了一个又一个案子,抓了一个又一个。可你呢?一个又一个强奸、盗窃分子被人家从你辖区里拎出来,抢劫的、盗窃的、强奸的、打架的、流氓的、吸毒贩毒的……你那管片儿区都快成了贼窝子、棉花地啦!”李仲平很委屈,一汪苦水哽咽于喉,但却没法解释。
史伟力还得了便宜卖乖说:“仲平,别怪我啊!谁让你不主动给我提供线索呢,逼得我不得已才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他还有理了。李仲平不屑一顾,朝他皱了一下鼻子,史伟力扬扬得意,神气十足地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