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做什么梦哪,臭丫头!”一个高音女人用手揪着她的头发嘶吼着。秦琴感到头部刺痛,一下子被惊醒,回到了现实。
这个高音女人身边还站着一个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孩子。秦琴定了定神,这才看清这是一对母子。那女人还高叫着:“我就想着要是丟在路上不可能找不到,果然不出所料,是被人家偷了去。”“我没偷,我在这儿……”秦琴想解释,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高音女人扇了一记耳光。秦琴的脸火辣辣地疼。女人拾起地上的书包拉起高大的儿子悻悻地走了。她的儿子却两步一回头地望着秦琴,于心不忍的眼神里透着尴尬和同情。
秦琴觉得心口堵得慌,手里捏着那本《中国古代美女故事集》难过地哭了,心想,我不是小偷,干吗说我是小偷!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天最难熬的时刻又要到了。
她感觉肚子很饿,她那拿书的手也觉得累得慌,她心想,这本书要是一个汉堡包该多好呀,吃下去两手就轻松了。
她的两条腿已经无力再行走,整个人沉沉地坐在枕木上,哭想着妈妈,嘴里不住地喃喃着;“妈妈,我饿!妈妈,我饿……”她手里攥着《中国古代美女故事集》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长,梦也丰富多彩。
天渐渐亮起来,她也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软绵绵的长椅子上,环顾四周,才隐约知道这是一节废旧的列车车厢。
车厢顶上还有一束阳光斜照下来,给人的感觉暖洋洋的。秦琴的感觉很好,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最起码是近一年多来最踏实的一觉了。这地方也是近年来她住得最安稳的地方。
她撑起身子要坐起来,突然一张脏兮兮的笑脸在她面前晃荡,很殷勤地递给她一条烧鸡大腿和半块馒头。她夺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又递过来一瓶“可乐”饮料,她大口大口地仰脖就喝,眨眼工夫,连呛带咳喝了个精光。待有了点儿精神,才看清这个小男孩原来是家门口的玩伴小四辈儿。
小四辈儿说:“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先回去一会儿,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一伙的啦。”她尽力将身体挪动了一下,把目光移向车厢窗外,破旧不堪的铁路两侧,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茫茫芦苇和野草。一处既像土坡又像坟头的地方插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写着“十八里段”。晨风吹过,那块牌子岿然不动,周围野草却弱不经风地摇摇摆摆。
野草丛生的铁路一侧,还有一堵破旧的围墙,那围墙上的砖头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像是犬牙一般交错着。围墙外面是城区的居民区,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李仲平的辖区。这里虽然与城区接壤,但一个是荒凉的乱野,一个是有人气的居民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3
日头高照,饥肠辘辘的几只野猫钻进车厢,紧接着,小四辈儿爬了进来。小四辈儿送来一只老道口烧鸡和半瓶“直沽高粱”,这是摊上的人吃剩下给他的。他想来看秦琴,就用这种方式先向大首领薛文讨好。薛文说:“算啦,你已经是我们的人啦,何必那么客气,来,咱们一起喝吧。”说着,他把一只鸡大腿拽下来递给小尾巴,另一只鸡腿分给秦琴,秦琴不要。他又伸手把两个鸡翅膀掰下来分给豆豆和土土,然后,抓起鸡腿边吃边翻找馒头大饼出来给其他人就着吃。
薛文、肖飞和小四辈儿轮流对着酒瓶喝起来,他们啃着鸡头、鸡爪子和鸡屁股,津津有味。一边吃喝一边互相通报什么地方有货,小声商量着到哪儿偷东西……
秦琴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对小四辈儿说:“原来这些吃的用的都是你们偷来的!”肖飞不以为然地说:“是啊,不伸手劳动能有吃的吗?”秦琴反驳说:“这叫劳动吗?”薛文环顾所有的人说:“生存有道,我们不算什么偷,只是捡拾别人牙缝里的残渣而已。你们都给我听着,谁也不能偷懒,我们都挤在都市边缘,还有什么资格谈正经。”说完用眼睛斜视了秦琴一下,那种眼神中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神秘。
小四辈儿对秦琴说:“你没爸爸妈妈,没人能养你,去做工没人要,去拾破烂卖你又挣不过人家,会被人家打死的,不去弄(偷)点吃的就会被饿死。”秦琴使劲往下咽着一口馒头,然后忐忑不安地说:“那……那要是被人家逮着怎么办?”小四辈儿说:“反正咱不大偷,大偷警察也抓不了咱,因为咱是小孩儿。”薛文接过话说:“对啦,一来这叫法不责幼,二来这叫法不责众,没事的。即使警察逮着你,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秦琴说:“小孩儿就能偷东西吗?学校里都是教人学好的。”薛文不耐烦地说:“这不不是学校嘛。”小四辈儿快活地说:“小孩子就像米老鼠,刺溜一下钻进洞里,管他唐老鸭还是黑猫白猫,干瞪眼儿!嘿嘿嘿嘿……”秦琴无言以对,低头摆弄着几根鸡骨头。
几束正午的阳光从破顶的厂房窟窿射进车厢,给人以温暖如春的感觉,酒足饭饱之后每个人都昏昏欲睡。秦琴站起身准备收拾残局,突然,小尾巴惊讶地喊道:“秦姐姐尿裤啦!”他们不约而同地张望,看见秦琴后边臀部之间一片殷红。秦琴低头寻找:“我哪儿尿裤啦?净瞎说。”小四辈儿惊叫道:“我也看见啦,是红尿!嘿嘿嘿。”“是红尿,是红尿!”几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惊叫道。
“喊什么喊什么!谁也不许乱看,你快去换裤子。”薛文低声对她说,“快垫点儿纸,以后每个月一次。”秦琴莫名其妙,但很顺从地听从安排。
小四辈儿跟了过去,马上被薛文揪着耳朵拽了回来:“你想干什么去?告诉你们,她现在是女人了,不是小女孩啦。她是我的女人啦!”小四辈儿听得似懂非懂。其他人也大眼瞪小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薛文高兴地举起酒瓶把剩下的一大口酒仰脖喝了下去,在鸡骨堆里一边挑吃着剩鸡肉一边自言自语:“我记得我姐姐尿红血的时候,我妈高兴得还给她煮鸡蛋吃呢!”薛文环顾几个小孩,一扬手,驱赶着:“去去,都干活儿去!”他们各自下车走向乱草丛中的铁轨,顺着铁轨他们各奔东西。
薛文望着他们的背影,捋着刚留出来的两寸多长的胡须想,人不过如此,行尸走肉般,朝朝暮暮,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从破洞射进来的光线带着几屡雾气,空气显然有点潮湿,吸进鼻子里还挺舒服。薛文看到秦琴还在睡,没打搅她,他悄悄地走出车厢,爬到车厢顶上往远处望,车站站台上出站的人流黑压压的一大片。他轻蔑这种毫无境界行尸走肉般的奔忙,他想,人活着应该像老庄一样清静无为,不为物欲所动,反璞才是真。
他又想,食色之欲乃是人的天性,肚腹空空也不是修行之人的追求,这是自我摧残。只有知足常乐,乐在其中才能获得心境上的最大满足。所以,他早早把他们派了出去,四处搜寻吃的和用的。他想,快过年了,今天又有大收获了,最起码够吃半个多月的。
4
雾气朦胧的早晨,阳光还隐藏在薄雾里没出来的时候,乞丐们像往常一样各自干各自的“工作”去了,只有薛文和秦琴在车厢内睡懒觉。
薛文被美好的空气熏醒,他睁开朦胧的眼睛。突然,他发现秦琴变模样了,他好像看到了初春的一朵美丽的花儿,在初春的早晨带着露珠等待阳光明媚时候开放。他朦胧中看到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露珠,那露珠润滑着他那干渴的喉咙,激荡着他成熟的雄威。他又想,性乃自然之本,所谓极乐就是顺其自然的乐,水到渠成的乐,何乐而不为呢……
早晨是秦琴最最奋最自由自在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秦琴也最漂亮最吸引人。
秦琴在梦中梦见妈妈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也兴奋地感受着母亲身体的温暖,爸爸把长满胡茬的大脸凑过来,使劲地亲着她。她最怕爸爸的胡茬子,每次总是扎得她痒痒得控制不住“咯咯咯”笑个不停。不知怎么,这回爸爸的胡子不是很扎人,好像是妈妈在亲她,可是,那股烟味显然又不是妈妈的,她莫名其妙地扭着说:“爸爸的胡子像妈妈脸上的头发,一点儿也不扎也不痒。”“那,这儿痒吗?”一个声音轻轻地问她。她顿时感到胸部说不出是痒还是疼,也不像是爸爸和妈妈平时挠她的胳肢窝,给她的感觉是酥麻酥麻的,令人昏昏欲睡。
那种酥麻的感觉在胸部绕了好几圈,然后一直沿着肚皮痒下去……
“哎哟!”秦琴感到下身一阵刺痛,被惊醒了。她这才意识到她被薛文紧紧地搂着,他那双笨拙粗鲁的大手在她富有弹性的身体上有规则地抚摩着。
他虽然是流浪于荒郊野外的乞丐,但他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尽管他已半途辍学,但他懂得怎么样能征服女人并引起女人的兴奋。
他本来是即将毕业于S大学文学系的大学生,一个很有前途且又好幻想的青年,平日最喜欢看《鲁滨逊漂流记》《撒哈拉大沙漠》《三毛流浪记》《环球旅行》《流浪者》等流浪文学作品,那些充满幻想、离奇、自由和冒险的文学书籍使他陷入超越现实的遐想。他平日寡言少语,潜心研读老庄,行为举止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偏离了正常思维和行为的轨迹。换句话说,他有他自己的原则,别人看不惯他,他倒觉得自己很正常,别人才真正有毛病。
也许是出于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幻觉,在一次暑假里,同学们都纷纷回家,或外出旅游,或找地方做工见习,而他却异想天开,开始了一次非同寻常的、让人难以理解的旅行。他把这次旅行作为一次研究课题,名为“人的现代反璞归真行为”,准备用于毕业论文。
一个大早晨,他背上早已准备好的破书包,只买了一张站台票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开始了让人莫名其妙的旅行。其实,这次旅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他只有一个想法,五湖四海天涯海角走到哪是哪。尝试着如果一个人身无分文能否靠“至乐无乐,至誉无誉”的精神毅力四海云游。
他身上分文没有,靠乞讨度日,与流浪乞丐为伍,漫无边际地行走在社会边缘,体验着疲于奔命的人生……一个月后,当他回来时,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上下满是恶臭。
当同学们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他却自豪自己真正领悟到了人生的价值……
李仲平仔细揣摩着薛文这个人,并陷入苦苦的思索。他想,他的超乎寻常的举动令人难以理解,或许是他已经对人生的态度过早地进入到一个超现实的理想之中。
不管怎么说,流浪本身就不是一个常态生活形式。人们都知道,只有战乱、灾难、饥荒和万恶的旧社会才使无数的老百姓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不得不离乡背井过着到处乞讨的生活。
然而今天,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人们的思想观念也随着变化。流浪,如今成了当今社会一些另类人群的“富贵病”。
薛文没有感到这种脱离现实的流浪有多么悲哀,也不知道这种“高层次”的流浪能给社会带来什么益处。
薛文在以后与人谈话沟通中,人们有一种相同的感受,跟他交流很费劲……
后来,他干脆辍学流浪,在这里落草并找了一处安身的窝……
“怎么,梦见你爸妈啦?别动,别害怕,在我这里睡吧,跟我在一起你什么也别害怕。你是我的女人。”秦琴浑身发软,无力地举目四望。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的确受到了他随时随地的照顾,又想起刚才梦中的父母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现在,他又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由自主地紧紧依偎着他,任由他摆布抚摩,甚至让他身下那硬东西塞进她的身体里……
这时候,秦琴的感情是混乱的,感觉是模糊的。
她没把这种事当成是什么负担,她不像别人家的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父母,或者奶奶、姥姥、姑姑和阿姨什么的成人女性都会主动依偎在她的身边,会很庄重诚恳地告诉她,初潮的时候,是一个女人从生理上已经成熟的标志,进而,心理上的变化也会随之而来。
然后,再告诉她,你可要注意哦,不要和男孩子动手动脚地顽皮啦,你是大人啦,是大闺女啦……
秦琴什么亲人都没有,严格地说,亲戚都没有什么来往,只有一个远房表叔和表婶住在附近,以前还经常来往,自从她亲生父母双亡后,就断了联系。他们对她并没有什么责任可言,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就像城市里的树木,不经常修理,任它随心所欲地生枝生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