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伯母程岚张罗几个小辈搓麻将,卿墨提不起兴致艰难推辞,胸口似有块石头嗝得人气短,悄悄躲到阳台上去吹风,不料却撞见站在一角抽烟的裴光宇,悻悻然刚要转身,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墨!”
卿墨只好转回站直,笑着说:“屋里暖气开得足,有些闷,本来打算出来透口气的,没想到碰见宇哥哥了。”
裴光宇掐掉烟头,走到近前,替她拉紧衣领:“刚下完雪,天寒地冻的,多穿点,小心别感冒了。”
卿墨不自在躲闪着,奈何今夜裴光宇特别固执,只好由着他一一系好大衣上的羊角扣。
从前的每个冬天,因为臭美总是穿得很少,一入冬卿墨感冒就没好过,裴光宇又急又气,胡萝卜加大棒双管齐下,结果第二天还是一身短打,抱个热水袋笑嘻嘻站到面前,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要给她套上,卿墨却步不前直呼丑死了,裴光宇冷着张脸说:“放心,没人要还有我要。”小女子脸蛋红通通,像个小媳妇一样羞得低下头,任由大男孩把她裹得像个粽子。
看见裴光宇陷在思忆中,隔了半天,手上还摩挲着最后一颗扣子,卿墨只好轻推一下他:“宇哥哥,想什么呐。”
裴光宇惊得抬眸放开手,直勾勾盯着这个不施粉黛却如朝霞映雪的美人,仿佛从未相识一般。犹记初见时,池塘水绿风微暖,如今共我赏雪者,身近心已远。
卿墨见他仍是沉默不语,小心问:“宇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裴光宇还是没有回答卿墨的问题,长叹口气,呵出一团白雾,倏又飞散,如同一些情怀撑不过转瞬的时间,戚戚然转过身去,极目眺望远处天空中此起彼伏的彩色花火,似自言自语道:“人一辈子就像这烟花,灿烂一时,余下的都是暗黑无边的寂寥。”
卿墨顺着裴光宇的目光望去,好美的烟花!五颜六色绚丽无比,恰如宇哥哥所说,当它像流星般划落天际时,空虚感顿时漫入心间。
裴光宇浑然忘记现在脚下踏进的河流已不是当初的那一条,像在倾听内心的呼唤,自顾自道:“很多年了,你一直在我心上,我放下过许多,却从未放下过你。”
卿墨紧张回望,姐姐正陪着裴伯伯打牌,丝毫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状况。回过头来,胸中百转千回,努力在脑中搜刮点什么来劝解裴光宇。
裴光宇不待她开口,掏尽心肺倾述相思:“在英国的四年,我曾经努力想要忘记你,可是睁眼闭眼都是你笑着叫我宇哥哥的样子,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试图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学业上,给自己找很多的社交活动,结果发现无能为力,卿墨,你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拔起?早知道如此绊人心,还不如当初不要相识。”
说到这里,裴光宇回头凝视卿墨,发至肺腑道:“我一直都在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喝醉,如果我没有中卿竹的计,如果我勇敢地违背父亲意愿,如果我大胆地说爱的是你,如果我坚持不去英国,那么现在,是否一切都不一样?”
看到裴光宇痛彻心扉的眸子,卿墨的心被牵扯得微疼,刚要开口,又被截断:“我说了那么多如果,却忘了如果之后常常跟着但是。”转头又望向天边不时盛开的花火,幽幽道:“自己的意中人,若能成终身的伴侣,犹如从大海底中,得到一件珍宝。我裴光宇,今生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卿墨终于忍不住,狠心道:“宇哥哥,我不感激你那么爱我,因为我也曾那么爱过你。这几年,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尤其认识秦牧天以后,我明白了凡事不必强求,倒不如顺其自然轻松过活,也许我太过懦弱,总是随波逐流,但因此得到安稳。我实在不敢奢求太多,因为我拥有的并不多,把握眼下就很好了。我承认我自私,只要内心平和亲人幸福,什么都能接受,但我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你现在不肯放弃,也许有一天时间会告诉你,一念执着那么多余。”
裴光宇的内心犹如地震般剧烈颤动,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眼巴巴瞅着他出主意的丫头片子,如今也能说得三分情七分理了,可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吗?真情实意,岂能多余?
两人怀揣各自心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卿竹到处寻找裴光宇,两人才前后脚走进客厅,似没事人一般加入各自阵营。
还有二十分钟,除夕的钟声就要敲响,电视里的节目更加喜庆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节日的欢笑。卿墨盘腿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眼睛盯着电视,却完全不知道演的是什么,正想着臭霸王没有她在身旁,肯定没良心地快活过大年,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卿墨拿起来一看,“秦牧天”,赶紧跑到阳台上按下接通键。
“喂,小猪,在干什么啊,想我了没?”电话那头传来秦牧天磁性慵懒的音调。
卿墨一脸温柔,浅笑无边,嘴上却嗔道:“臭霸王,人家都想你一晚上了,才想起打个电话。”
听得出电话那头狂喜不已,秦少兴奋地确认:“小猪,你说真的?”
卿墨笑得更甜,冲着手机大声喊道:“真的真的真的,卿墨好想好想秦牧天!”
“爱死你这颗猪头了,快看大门口!”
秦牧天站在车旁,举着手机向阳台上的卿墨用力挥手。
卿墨惊得喜不自胜,遥望着他使劲挥手,比了句嘴型“等我”,挂上电话,外套都没拿就偷跑出去。
一出大门,立刻陷进秦牧天大而温暖的怀抱,看卿墨穿着单衣就出来了,秦牧天马上将她裹在怀里抱进车子,把暖气开到最足,还是忍不住叱责:“怎么衣服都不穿就出来了。”
卿墨扬起头,眸子里漾着浓浓的爱意,娇声道:“人家想快点看到你嘛。”
第一次从小猪口中听到那么直白撩人的情话,秦牧天的心都软成一滩水了,激动得一把抱紧又亲又咬,恨不得把她揉进骨髓里。
好不容易挣脱了秦牧天的蹂躏,卿墨喘着大气怨声载天:“臭霸王,你一天脑子里除了那个还能装点什么?早就教育过你,趣味要高级,思想要健康!”
秦牧天看着对面的可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极了幼稚园糊涂可爱的小老师,拉着猪手搂在怀里,辩解道:“哪能怪我啊,明明是你勾引我在先。”
居然被反咬一口,卿墨双手撑在他的胸口,好离色魔远点,扬首反驳:“我卿墨长那么大,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睁大你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好生看看,我卿墨上上下下哪里不正经了,人家是小纯洁小清新,明明是你小弟弟想太多了嘛。”
秦牧天被卿墨的“厚颜无耻”逗得哈哈大笑,重新揽在怀里,抚摸着柔顺的黑发,眼眉间俱是欢喜:“我的小猪真是小清新,连小弟弟都知道。好好好,你没勾引我,是我没定力!”
男子的下巴抵在女子的头顶,两人依偎着等待新年钟声的敲响,车窗外,炮竹声声,烟花绚烂,一世欢颜,情愿为你一人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