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见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夹板,神情方才放松了些。
严苏启这才道:“蕴秀楼的姑娘们听得多,见得也多,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比旁人多些。其实这方帕子我拿回去也未必找不到人来验,只是因为更信任云公子和李先生,才要拿给李先生看。不然,方才那番话我就是烂在肚子里也断断不会说出来的。”
李轩的神色略有松动,转头看向云非昱。云非昱则点了点头。李轩这才背过身去,将那方锦帕置于鼻下一嗅,顿时身子一震。等再转过身,脸色已然大变,道:“是浩淼宫。”
其实对此严苏启心里倒是早已有了大概的估计,不过是需要李轩来为自己证实一下,如今发现结果确如心中所想,反而放下了心来,脸上自也是一片了然之色,并没有其他神情。但看李轩,则明显非常震惊,就连云非昱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
须知这浩淼宫成立时间并不长,且行事极度隐秘,行踪也是捉摸不定。江湖中人甚至都少有知道他们的,自是不会跟哪个门派结仇,却无端对严苏启这个蕴秀楼的小小舞姬下了狠手。
严苏启首先打破沉寂,问李轩:“不知李先生能否看出这是何毒?”却不料李轩摇头道:“这不是毒。”“不是?”严苏启讶然。
看严苏启无比惊讶,李轩便继续道:“这是浩淼宫独有的一种致幻药,如果长期服食就会一点点融入血脉,但平日里却并无任何异常,也验不出来。只是……”李轩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若与另一种毒烟相结合,便会立即生成一种致命的毒素,可让人瞬间因为产生幻觉而发狂,直至力竭而死。”
严苏启听得心脏狂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森然道:“那下毒之人倒也真是大方,这么了不起的东西竟然拿来喂了马。”言下之意,他为何不干脆将这毒用在她身上?
云非昱沉思了一下,道:“一是因为姑娘的饮食有专人伺候,那人找不着机会下毒;二是那人的目的未必就是要害死姑娘。”
严苏启听得一怔,这第二个原因她倒一直未曾想过。也对,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全过程,那人若是真想杀了她,早在她刚出城时就可以下手了。若真那样,她就算九命猫投生也活不下来。那么,那人的意思是叫她早日收手,这一切其实只是一个警告,是在给她提醒儿?
但这话严苏启是断断不会对别人说的,便冲云非昱点头道:“云公子说的是,也许那人并不想要我性命。否则我刚堕马时他就把我给杀了。”云非昱却只是冲她笑笑,没再说话。眼睛从她身上扫过去,扫到她胸前时,蓦地顿住了。
严苏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才发现方才往外掏那锦帕时没有注意,竟将那玉佩给带了出来,半边都露在衣襟外面。她愣了一下,立刻伸手把它又塞了回去,疑惑地看着云非昱。
云非昱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那是一块上好的鸡血玉,可遇而不可求的。”这话说的,倒是和穗儿一模一样。
严苏启心里明白,通常这种情况下,若是一个人救了自己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自己该做的就是美玉赠英雄。可惜自己若真这么做了,只怕也就活不长了。
正无比尴尬时,就觉得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声。那坐在外面赶车的仆人突然冲车内道:“姑娘,外面有几位姑娘在找人,是不是在找你?”
不知不觉的,竟已进城了吗?严苏启一怔,李轩立刻掀开了帘子。只一眼,她便看见穗儿、梅妆,还有刚进楼不久的米小若,正疯了一样地拿着她的画像四处打听。
到底还是穗儿眼尖,一眼就瞅见了严苏启,立刻欢呼一声朝马车跑了过来,米小若和梅妆紧随其后。李轩见状,立即把她扶了出去。
穗儿一看见严苏启腿上的夹板就惊呼了一声,叫道:“姑娘你受伤了?”严苏启立即摇头道:“不碍事的。你扶我一把,我能走回去。”说完,便冲车内的云非昱抱拳一笑,道:“那我就等改日亲自去云公子府上道谢。”
云非昱冲她微笑了一下,点点头,却又似有似无地朝米小若瞥了一眼。米小若见了,对他报以粲然一笑,转身和穗儿一左一右地扶着严苏启回了蕴秀楼。
一回到蕴秀楼大厅,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让严苏启一阵感慨。
看着熟悉的大厅,熟悉的花台,熟悉的走廊,就连明姬脸上熟悉的假笑都有几分动人起来。就听明姬带着那种熟悉的假笑告诉她:“姑娘一天一夜没回来,都要把大老板给急疯了……”
话还没说完,便见走廊上旋风似的冲出来一条白影,再一眨眼,那白影已然到了严苏启眼前。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你居然还活着!”林开一把抓住严苏启的肩膀,突然瞥见她身上披着的袍子,愣了一下,疑问道,“这袍子是谁的?你这一整天跑到哪儿去了?”
严苏启被他按到伤处,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皱了起来。梅妆见状,赶忙拦住林开的动作,急道:“公子快别晃了,姑娘受伤了!”
林开这才松开严苏启的肩膀,发现她腿上夹着木板,身上也全是血痕。然而这大庭广众的,她毕竟不能冲他发火,便只能忍着疼,咬牙道:“我没事儿,反正暂时是死不了了。”
林开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突然一把将严苏启拦腰抱了起来,开始上楼。
整个蕴秀楼的舞姬、丫鬟、仆人,以及客人,都一脸震惊地望着二人,顿时让严苏启浑身都不自在,急忙伸手掐了林开一下,低声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别人都看着我们呢。”
林开瞥了她一眼,神色冷冷。严苏启被唬得一愣,便停了动作,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听雨阁门口。她下意识地朝一楼大厅望了一眼,所有人都是一副暧昧的表情。她又瞥了林开一眼,听见他一脚将门踹开,又回身一脚将门踹得关上。
她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她就算是跳进尼罗河也别想洗清了。
正懊恼着,林开已经把她放在了软榻上,伸手过来轻按她的腿,问:“什么时候能好?”她却只想着该如何澄清自己的清白,下意识地从软榻上站起来就要往屋外面冲。
却不想林开早料到她会这么做,提前一步站起来挡在了她身前,她冲过去就刚好撞进了他的怀里。林开便顺势将她抱住,口中调笑道:“不错嘛,在蕴秀楼呆了这么久还那么不懂风情,反倒是出去了这么一次,就学会主动**了?”
严苏启立刻“呸”了一声,从林开怀里挣脱出来,又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丢还给他,才道:“行了,总算不辱使命,把你的宝贝给找回来了。”
林开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怪异,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对严苏启道:“说你笨你还真是不够聪明,你的桐山堂至少有几百人吧,何须你亲自跑出去找?”
严苏启瞥了他一眼,心想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当下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大概讲了一遍,却略过了今天的事情没提,只说在路边遇见了一个富家公子,刚好顺路,便将她送了回来。说到惊险之处,就连林开见惯了大场面也不胜唏嘘。
然而等整件事情全部讲完之后,两人却都沉默了,不由自主地都想到了那个老问题:那个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反正不是杀严苏启。也许只是给她提个醒儿,也许是让她将这些事情转达给林开,甚至还有一个更贴切的可能,就是那人会不会只是想摸清严苏启究竟有几斤几两?
总之,严苏启已经清楚地感觉到,正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在他们身旁展开。她和林开很有可能都被算计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