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婶一事之后,一直相安无事,老太君又是终日闭门不见,日子倒也轻松愉快。
这会子年关将至。萧小蝶作为方有年院子里的女主人,样样事都得操心。而且家里常来串门的客人,她与方有年又是新婚,所以一旦来了客人何氏就使人来唤,让她去见见亲友们,忙得萧小蝶恨不得把自己掰开两个用。
幸好当日要了杨婶去管事搭把手,如若不是,靠着那徐婶办事,恐怕更是忙上加忙。
除了布置府邸,打点下人,还得忙着各方送年礼。
萧小蝶只道这送礼实在是麻烦事。方家生意上的礼,自有方有年与家翁方老爷会打点好,但亲戚上头的礼却要劳烦萧小蝶去操心。
这年礼得十分讲究,既要意头好,又要不落脸,还不能得罪自个亲戚。送得过头了,别人说你仗着家业大,有意来压一头,回礼也须得花不小银子,自然不乐意。送得份儿小,别人又说你家大业大,也不肯送个像样的礼。左右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但来福丫头和来富丫头却显得兴致勃勃,认为自个儿虽然要不起那些个矜贵的礼品,好歹可以过过眼瘾。
这会儿,萧小蝶一手执笔,一手翻着属于方有年的纪存本,皱着那眉头都快要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来福丫头则在读着暂定的礼行,听到何氏娘家的礼时就叫了停,道:“这婆母娘家的礼太轻了,加重点。”来福丫头问道:“小姐还想加点什么?”
萧小蝶翻了翻纪存本,道:“夫君新购了十匹苏锦,都拿去吧。”
来富丫头听了急了起来,道:“小姐,这苏锦可是矜贵得很得,在平城更是有市无价的,那是少爷特特寻来给小姐您做过年吉服的,怎能全送人呢。”
萧小蝶见来富丫头总是那么个死脑筋,不禁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咱在这府里,终日都不得出门,穿那么矜贵干晃荡给谁看?”来富丫头见小姐不满,却还是不愿,道:“小姐,那也不能全送吧,至少留几匹自家用。”
萧小蝶无奈,想了想,说:“就留那匹紫色秀锦色麒麟图的吧。”
来富丫头听了,撇了撇嘴,道:“小姐留那颜色干嘛子,那是男人才用的色调。”
萧小蝶笑笑道:“那是留给少爷做过年吉服的。”
来富丫头还想再说,此时来福丫头见来富丫头多次质疑主子,乱了分寸,过中关键又看不通透,忍不住道:“那段子给少爷正合适,小姐想得真好。”
来富丫头听了不干了,道:“来福丫头,你怎么也不替小姐着想着想去。”
来福丫头不甘示弱,但又不好当着主子的面子大吵大骂,只好默不作声。
这看在萧小蝶眼里,却暗暗欣赏,虽恼着来富丫头的榆木脑袋,但好歹还是维护着自己的,只好开声道:“这苏锦甚是矜贵我当然知道,只是这矜贵的东西送到了婆母娘家,婆母得了面子,才会高兴。婆母高兴,日子才好过。”
来富丫头还是不服,又张口道:“那送大夫人两匹她不更高兴。”
这时,早已看得通透的来福丫头顾不得主子在场,骂道:“蠢物,这大夫人自己穿了,回娘家去怎么瞧着都是炫耀,得个什么脸面?还落得个有意显摆的坏名声。这送过去,娘家人用了高兴,真心欢喜,都来感谢,大夫人才有脸面。”
来富丫头听了,想了想,是这个理儿,虽然来福丫头骂了她蠢,但自己的确蠢了,只好收声不语。
萧小蝶见来富丫头不语了,知道她是想明白了,也不再去管。
这时来福丫头道:“小姐,这给咱们萧家的礼只有绸缎十五匹,玉如意一尊,金笔五支,和田玉佩两个,各色手镯十个,送给夫人的步摇两支,送给老爷的柳州陈酿十坛,玉掰子一个,送给少爷的如意玉珠一串之外再无他物,会不会显得单薄。”
萧小蝶无奈地说:“这虽然远远比不上送与婆母娘家的礼,但与别人看来,却是勤俭持家,一心向着夫家,可赚得个好名声。”
看到小姐无奈,来福丫头只好称是,来富丫头却说:“小姐您嫁入的是大家,送的礼单薄了,恐怕夫人在萧家要遭那些个姨娘下人们耻笑了去。”
这会儿来富丫头说得有理,来福丫头也就没有反驳,萧小蝶心中矛盾,名声重要,博取婆母欢心重要,还是自家亲娘在家里有好日子过重要?想到娘亲对自己的种种,又想到自己送的年礼将要娘亲饱受流言之苦,实属不孝之举。
于是又道:“是我糊涂了。这还真多得了来富丫头提醒,赏你两两银子。”
来富丫头见得了赏,连连向来福丫头挤眉弄眼地显摆着,彷佛道:看吧,还是我说的话中听。
来福丫头虽然见了,却嫌她不稳重,易得意忘形,也就不屑理她,逐别开了脸不再看来富丫头。
萧小蝶把这些看在眼内,暗暗好笑。又道:“来福丫头就给我添几样像样的吧。”
来福丫头恭敬地应了一句使得,便立于一旁。
来富丫头见提出的是她,但选物的差事却让来福丫头当了,又抬头看了看萧小蝶,却见萧小蝶脸色严肃,只好委委屈屈地站到一旁去。
过了两天,那些要送人的礼总算都意地定了下来。亦已经派人送出了礼存条。
城里大家子都讲究,送礼得先把要送的礼用纸张记录好,做成礼存条。再把礼存条早几日送过去要收礼的人家手里,让收礼的人家先看看送礼人送的礼,也好准备准备回礼。收了礼存条,不出三日礼存条的礼便会送到,到时收礼人家就可按着礼存条的项目签收。
这会儿眼看要日落西山了,本以为这又是如意的一天。
却见房外的奴婢瑾儿来禀告,说大夫人派人来请,说是表小姐带了礼品来了。
来富丫头不满地咕噜了句:“这表小姐不过是后辈,凭啥要我们小姐巴巴地去见她。”
萧小蝶轻轻说了句:“来富丫头不得无礼。”然后整装准备出发。
抬眼顺道望了望太阳,想道今儿应该来不及赶到二门前去迎接方有年回家了。便与来富丫头道:“来富丫头,你去二门等着少爷吧,少爷也要回来了,免得见不着人担心。”
来富丫头听了,道了声是就往二门去了。萧小蝶也扶了来福丫头的手走了出院子。
方老爷的院子里,何氏正在和自己的亲侄女何花枝在亲密聊天。
本来这女子是讲究三步不出闺门的,但何氏娘家是乡下人,乡下人民风开放,而且常常人手不足,不管男女,到了农忙都得下田干活,也就不论这女子是否不出闺门一说了。才有了何花枝代表何家送年礼来了。
何花枝是何氏嫡亲大哥的女儿,双八年华,长得倒还真像荷花一样美。
本来何氏要许她与方有信做正妻的,但方有信在外名声不好,何氏的大哥不愿将女儿嫁与他,但又想到方家的家财,舍不得。后向何氏提出将何花枝嫁与长子方有年,何花枝更是欢喜得不行,连连称自己也愿意嫁与方有年。
但何氏家里并无授命在身,又是乡下人家,老太君和方老爷都不大同意。
正巧这时那花媒婆上门说媒,老太君听到那萧家小姐是有朝廷授命的人家,当场两眼放光,许了方有年的婚事,连何氏商量个地儿都没给。何氏知道后只能干瞪鼻子干瞪眼,自己婆母又不能忤逆,只好装作欣然同意。
何花枝这会虽然明明知道嫁与表哥方有年无望,但听说这表嫂嫁了表哥好几个月了,肚子一直未有动静,以为表哥不喜她,也巴巴地赶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转机,那怕作个妾也道普通人家做妻强,何况何氏是自己姑母,哪有不向着自己的。
何氏却不知何花枝这门心思,一口夸何花枝一个乖,还拼命游说何花枝嫁与方有信。
何花枝见姑母不停向她说着方有信的好,心里发出一阵一阵冷笑,道:你儿子方有信如若是个好的又怎会落众人之口实。心想是一回事,说出口倒不是这一回事,何花枝脑筋一转,知道转移个话题才好,便顺口打探道:“听说表嫂贤惠?”
何氏听了,微微一愣,转了转又道:“老太君压着不许她来请安,见得小,平日里还是个知情识趣的,对你表哥也算知冷暖。”
何氏这话可不是白夸,而是收了萧小蝶遣人先送来与她过目的礼存条,见着条子上的厚礼十分喜欢。
又想到老太君一直小气,逢年过节给她娘家送的礼还比不上普通富有人家,常常要自己想法子串合管事婆子瞒下些银子来,再偷偷备些礼送去娘家,免得被家族耻笑。
这会儿媳妇正正合了她心意,另她得了面子,那还有不欢喜的。
何花枝见姑母尽是些夸赞的话,不禁心里着急,故作叹息道:“姑母,虽说如此,但到底还没有孩子。”
这一提醒使得何氏打了一个激灵,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媳妇肚子到底还没有动静。
见到姑母动摇,何花枝继续旁敲侧击,道:“姑母,其实都那么久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看过?”
说实话,萧小蝶嫁入方家不过半年,实在算不得久,但这时让人一说,何氏也觉得是过了十年八载般。见姑母恼着不说话,何花枝暗暗欢喜,看来姑母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媳妇,既是这样,自己倒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