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第一天晚上,李青青忽然做了一个梦。
不,或许不是梦。
白天吃完了饭,几个人又玩耍了两三个小时,早就累了。小孩子尤其这样,她自己的妹妹甚至都等不及铺床,就已经打着香甜的小呼噜睡着了。她尽管没睡,却也差不多。
李庆国他们收拾完碗筷,几个子女伺候老人完事后,就回了大屋子来分配睡觉的地方。因为地方小,李建国他们就去了不远处的丈母娘家睡了,因此这屋里就三家人睡觉。
她姑姑家烧的是火炕,很大的一个,早早就烧的热乎乎的了,几个亲戚分了男女,铺了被子。
她家就来了她和她爹,自然睡在一起,因此给分到了边上,李庆国给自己小女儿洗漱好之后,把困的迷糊糊的姑娘一把抱起:
“睡觉觉啦……”
李青青嘴角带笑,等他爹进了被窝,三两下窜进来找个地方,睡了。
她睡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底下是热乎乎的火炕。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她今天玩得很快乐,沾了枕头就着。可是熟悉中的舒畅感没有出现,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灵魂出窍般的恍惚之间,周围飞速倒转,直到戛然而止。她站在街上,举目四望,手足无措。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路上熙熙攘攘车来水往,人来人往中,连她也不由自主的走动。一个胖乎乎的姑娘走在前面,她就跟着她走。左右看了好几分钟,才忽然晃过神,紧紧盯着前面的女人。那个人手里提着菜,用报纸包着,走路走的很专心,一点也没发现后面跟着一个人。可是李青青一点也不觉得放松,她心越发的下沉了。
那个女孩子左拐,李青青想也不想,脚步跟着左拐。不不,说是跟着走,而是她在对方动作之前,优先伸脚左拐。
她知道这个女孩子的路程,甚至知道那个女孩子的目的地。只因为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前世的自己!或者不是说前世的自己,现在自己也没有过世啊!难道重生都是幻觉么?前世的她提着报纸包裹的水果蔬菜正往家里走,她心紧紧的看着。这是什么意思?她回来了?还是刚才重生只是她的幻觉,难道是小说看多了的她的白日梦?!不不!这不可能!
可是前面在走动的人是谁?她在这,现在身体里谁在操控?!她想尖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盯着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场景很熟悉……还没等想明白为什么,前面的‘自己’就徒然晕在地上,惊起周围的人大叫。好在民风尤朴,几个老太太当机立断的上前扶住脑袋,又掐了人中。周围的人拨打求救电话,一会儿工夫,救护车就呼啸而来,带着她奔向医院,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瞟了过去。路上的风很大,非常大,却吹不到她的心里。她心里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这恐怕,就是她重生前的场景!
她失魂落魄的跟着车来到了医院,然而等到人被送到了手术室,她却发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去。
身体在里面急救,她在外面飘着。她一边飘着,一边想刚才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忽然发病,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虽然胖,但是身体却没什么大病,属于亚健康状态而已,为什么会忽然晕倒?她复又想到了父母,她原以为是时光倒流才会让她重回童年,而且父母也在,就没有更多的想念前世的父母。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回事,那么她重生了,不就代表,在这个世界里,她的死亡么?那父母怎么办?!她急的得团团转,却怎么都扑不进去手术室。
这时候,身后的走廊忽然一阵喧闹,她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自己的父母满脸恐惧的跑来。她心中大悲,想扑在父母怀里,却扑了个空!她心悸的仿佛就要魂飞魄散,可是近在眼前的父母,却半分也摸不到。她的爸爸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妈妈紧紧抓着手术室的门,脸上空洞极了。
手术还在进行之中,随后亲戚陆续到了,姚家姐妹赶忙把自己姐妹扶到椅子上,嘴上安慰着“青青不会有事的。”她妈摊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只是手指头自始至终也没打开过,撰的紧紧的。她爸就蹲在医院的墙根底下,他抖索的想点好几次火,都没点着。医院不许抽烟,几个小护士来警告过好几回,他就干脆就放在手心里搓。俩个人眼神盯着手术门,寸步不离,大约能有两三个小时,就出来一个医生。她看见那医生的眼神就知道不好,果然,那医生摘下口罩之后,朝着围过来的夫妻俩人摇头:
“我们尽力了……节哀。”
不可能!!姚月华嗷呜一嗓子,她嗓门本来就大,那声音里的凄厉让李青青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姚月华一把抓住医生的手,疯狂的摇动:
“怎么可能呢!我家青青没病没灾为什么忽然会没了!不可能!医生你一定看错了!你去救救她,救救她!她还喘气啊!!医生!”
周围的人赶忙拦下,医生借此抽回手,在旁边解释道:
“我们也查不出病因,稍后要做切片检查。您放心,去的很快,不痛苦的。”
李庆国就好像没听见似的,捏着姚月华的胳膊,硬把自己妻子拖开:
“你别瞎闹,医生还要抢救青青,快别挡道。”
“哥!”她三叔上前扣住她爸的手:“医生已经说了……让孩子安然的走吧。”
她爸忽然一巴掌挥开他弟弟的手,张嘴就骂:
“你麻痹!你家李睿才死了呢!我青青就是中暑昏倒了!谁说她死了!你再敢咒我姑娘,我跟你拼命!!”场面一顿混乱,李庆国被拉开之后,复又回头冲着医生点头,掏出身上的所有钱往医生手里塞:“医生您收下,就是个意思。您别介意!我家那口子是个粗人,得罪您……”
忽然手术里面闯出一个小护士来,超那医生大喊:
“病人有呼吸了!医生快来!”
整个走廊徒然一静,竟是李庆国夫妻俩最先反应过来,俩人差点把医生推到,赶紧给推进了手术室。之后,就是彻底的寂静,谁也不敢吱声,怕自己说话会影响医生,哪怕医生其实在屋里面什么都听不到。
李青青也愣在了那里。她的心忽然发凉。
有呼吸?她在这里,谁有呼吸?
恐怕,是别人吧?
她心生恐慌,她在这,那里有什么忽然又呼吸。这分明是小说的节奏!爸妈!那不是你们的孩子!爸妈!!爸妈!我在这里啊!在这里!
她拼命的往自己父母身上扑,她大吼大叫,却谁也听不见。却一次次传过去,连点痕迹都没有。这一刻,她绝望的愿意就此死去。
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颤抖着呆在自己父亲的身边,手指头虚虚拽着自己父亲的小拇指。爸爸,你知道我在这里么?
这种寂静一直持续到了半夜,那个之前的医生才满脸疲倦的出来,但是脸色不好,神情却很轻松,他拍拍夫妻俩的肩膀。
“那孩子求生意识很强,今天晚上观察一下,要是能听过明天早上,就挺过来了。你们下去先交钱吧,陪床手续一会再办。”
俩夫妻激动地额话都不会说了。只能摇着医生的手,来回念叨着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之后推出来的李青青就被送到了监护室,大部队跟着就去办理相关手续去。李青青也跟着去了。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那个床上躺着的人,被救回来的人……等到了病房,看见监护室里面的人,她却忽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了。难道被吸回来了?她欣喜若狂,可是再睁眼的时候,她还是飘在了外面。只是却正看见床上那人也睁眼,她妈小心翼翼的上前去,问道:
“青青,疼不疼?”
她看见‘李青青’说:疼。
她妈心疼的够呛,抹着眼泪抓着她的手说:
“不疼,啊,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也恍惚着,这是以前她妈哄她的话。现在,却对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说!
医生的解释是可能是最近一短时间高度的工作量引起了身体反抗,身体本来就虚弱,这样的高压之下一旦有歇息就会崩溃,所以才会晕倒。而且晕倒的时候脑袋不知道磕到哪里了,可能引起了暂时性记忆混乱。家里人要好好沟通,不要强逼着去想。虽然狗血,也不是不可能。李庆国夫妻俩登时心疼的眼泪汪汪,她妈握着‘李青青’的手含泪道:
“乖,咱不上班了,妈养得起你。”她爸也不知声,只是做了好吃的给她送来。李青青在病房的一角蜷缩着,谁也不知道,谁也碰不着。就好像是一场戏剧的旁观者一样。不过看着这个李青青,她知道,她被夺舍了。
小说真的是源于生活的。
她就一直这么围观着,看着这个李青青伤好,回家。她比她懂事的多,再也没有那副猖狂混乱的样子,她懂事,能干,聪明。对着自己厌恶的人事关系,也整理的极为清爽,人人都私下里说,她这一病,反而长大了。
她听得心酸莫名,想就这样消散,这样也好,这样的争气的女儿,才配当自己爸妈的女儿。
可是,她还是继续跟在那个人的身后。
原本她打算考研究生的,一直在复习,可惜英语是硬伤,她考了好几年都没有考上。可是那个‘她’靠着她之前买的材料考上了一直没考上的研究生,之后留校,成了大学教授,工作很出色,人人艳羡。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
她减下了李青青自己一直没有减下来的肥,变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美女,认识了一个有本事的创业者,做了富太太,生了一对聪明伶俐可爱漂亮的双胞胎。李庆国夫妻俩被照顾的好极了,俩人均高寿,等到临终,也没遭什么罪,梦里俩夫妻一起去了。
只是两口子临终的时候,对着他们的‘女儿’说:
“谢谢你孩子。”
李青青泪如雨下。
自己的孩子能不认识么?原来父母一直没有认错人,他们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孩子死去了。他们只是不想相信,只想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哪怕,作为别人。
李青青唯一牵挂的只有父母,现在父母去世,以为她也要消失。可是却没有,依旧存在在‘李青青’的周围。
再之后,‘李青青’的孩子也是极好的,她一直活到了八十几岁,跟着自己先生,也是前后脚走了。就在她闭眼的时候,李青青就看见一团白影飘出来,竟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她疑惑,然后恍然,大概,这个就是‘夺舍’的人吧?
那女子看见旁边的李青青,倒是非常诧异,朝自己身后看去,看见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忽然明白了:
“你就是真正地李青青吧?”
她忽然局促了,讷讷道:
“是。”
“一直在?”
“嗯”
俩人沉默了一下,李青青开口道谢:
“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父母。”
“没有没有。”那女子摇摇手,“这也是我应该的,是我占了你的福分。”
“不不,我是个庸才,要是我自己,肯定给不了我父母这么好的生活,要不是你,我父母指不定活的多么辛苦。”
俩人继续无语中。之后,倒是那个‘李青青’先说起来。
她本是个孤儿,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靠自己的努力做了大学教授。而‘穿越’因为要拽一个意外跌倒在铁轨里的酒鬼而被连累。之后莫名其妙的就重生在了李青青的体内,李青青的父母对她特别特别好,让无父无母的她特别沉溺其中。她站了人家的位置,自然是要回报一二。说着,有个光晕忽然靠近了,竟然是她的先生,两个人激动的窝着手,说不出话来。等过了一会,她才过来李青青面前,道别之后,和她的先生,一直走远了。
等人走了之后,一团光晕包围了李青青,她很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这空哦啊,自己要去投胎了吧?
事实上,这一生,也就算圆满了。现在再去投胎,也心无牵挂了,可是她想,如果见到阎王爷,她想求情,想做父母的父母。上辈子父母疼惜自己,受尽了苦楚。这辈子,换她回报回来。
然而没想到,李青青竟然还能睁开眼睛,她爸爸的脸放大了:
“小懒猪,还不起来!”
她吓得坐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可是眼前忽然波动了起来,好半天才回复清明,她呆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既不是小时候的姑姑家,也不是她的家。这里是……?
旁边忽然有了动静,她身后的人也醒了,圈住她的身子:
“怎么,做噩梦了?”
李青青呆了好一会,转过头来看着焦少元。她努力的回响,却发现忘记了刚才都梦见了什么。但是,心里有一块地方,徒然放松了下来。她笑着依偎过去,天快亮了,俩人干脆倚在床头上说话。
“没有,做了一个好梦,是过去的梦,又做了一遍。”
“呵呵,这么好啊?不过好梦干嘛吓得坐起来了?”
“大概梦要完事了,我还想接着做吧。”
“呵呵,贪心鬼。”
“明天看看我爸妈去吧。”
“唔?爸妈回来了?”
“哦对啊!还没回来那!我说,我们也去旅行好啦。”
“呵呵,阿德会哭的。”
“哼,那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苦的。咱俩很久没有二人世界了。”
“唔,这个号,那咱干脆看完你爸妈就接着旅游吧。”
“好啊好啊!咱俩岁数大了,也该享清福了。”
“我看也是,我一会去公司处理一下就跟你走。”
“呵呵,你说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
“先回你爸妈那看一眼吧,顺便把小容送回去。跟着他哥就净捣乱了。你爸妈前两天还打电话念叨我不让两老看孙子孙女呢。”
“呵呵……”
俩人在晨曦之中,絮絮叨叨的念着家长里短,阳光初上,从缝隙中,照耀到了床边的全家福上,那全家福李,李青青,笑得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