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么?”剑客的面色陡然一沉,“再叫一次!”
“锋……锋……”金老大感受着扑面的锐气,只觉得皮肤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你见过跟我长得一样的人?”剑客的笑容变得比方才危险十倍,“那家伙叫锋,是不是?他的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一个‘敛’?”
他问话的同时,剑气漫溢,削得整间事务所支离破碎。
“别再叫错我的名字。我不是锋,我是锐!”
金老大终于彻底吓昏过去了。
锐慢慢地直起身形,身体轻微地颤抖着。“锋”、“敛”,这两个名字令他跌进了回忆的深渊,他的脸上露出极度焦躁的表情,他歇斯底里而咬牙切齿,甚至忘记了要将金老大了结。
“你又见他了?”
锐逼视着敛,看她不自然地将头别过去。
“不用隐瞒我,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兄弟,我不会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锐冷笑。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敛道,“他很孤独,他需要一个陪着他的人,也需要有人……帮他抑制力量。”
“孤独?需要?”锐重复着这两个词,“所以我就应该无休止地放任自己的伴侣去接触一个杀人狂?”
“锐,我不是你的伴侣。”敛冷冷地说,“同样,也不是他的。”
“你当然是!当然是!”锐扶紧了敛的双肩,“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吗?不是吗?!”
敛的头痛苦地低了下去。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住手!”
伴随着一声高喊,敛插入了锐与锋之间,正交战的二人因而分开。
二人同样浑身是伤,敛却关切地看着锋。
“喂,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啊?”锐一愣,“你该关心的是我,不是吗?”
“锐,你答应过我,不私下与锋决斗。”敛说。
“怎么说呢,他是魔剑,作为‘哥哥’,我有那个义务不是吗?”
“恐怕是出于别的理由吧。锐,你的心胸为什么那么狭隘。”
“怎样才算宽广?!”锐怒喝,“把你让给他就算是宽广啦?开什么玩笑!与其那样,不如我现在就将他破坏!”
“你能破坏我吗?试试呀。”被敛护在身后的锋嘲笑道。
“闭嘴,不要说多余的话。”敛呵斥完锋,又转向锐,“目前看来,不够理智的是你。锐,也许我们应该暂时分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弟弟和我不一样。他比我更像孩子。”
“所以他是需要关爱的。所以我应该关爱他。”
“弟弟干了那么多的坏事,是因为没人给予他正确的引导与抑制,所以你有那个义务。”
“所以……要是我也变成了他那样,你就会回来了吧?”
锐自言自语地说着,而身边是无数断折的兵刃。这是某个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门派,如今却全军覆没,血流成河。
“传说中的杀人魔剑!”锐自言自语,“多危险啊,谁可以阻止他?你那么有正义感,你一定会来阻止我吧?”
“是吧?”
“如果还不够,那我就杀更多的人吧。”
“杀更多更多的高手,总有一天我的名声会传到你耳里吧。那样你就会离开那家伙来找我了吧?”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啊。而你,现在在哪里啊……”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锐转动着脑袋,思考着,越思考越焦虑。眼前的金老大尚有呼吸,锐看着他,渐渐不耐烦起来,便举起了手,手边自然而然地聚起一束剑光。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锐自言自语着,将剑光向金老大的咽喉划去。
身边的墙壁忽然变成了渔网,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纹,下一秒,支离破碎的墙砖伴随着凛冽剑气涌进这个房间,使猝不及防的锐全身中招。
“啊哈!”锐瞪大了眼睛,看到分崩离析的墙体后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映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然后锐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边的人身上。
一脸心痛而无奈的,敛。
11
“哈哈哈哈!”锐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敛抱在了怀里,“我……我好想你!好想你!终于又见到你了!”
“锐……”敛的表情分明是沉痛的,却情不自禁软化在锐的拥抱里,“都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你还是没有丝毫的长进?”
“唰!”锋猛然出手分开了敛与锐,强迫二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好久不见。”锐冷笑。
“放开她。”锋道。
“妒忌了吗?”锐斜斜一瞥,“忍耐一下吧,今后,你将再不会有妒忌的机会了。”
锋神色一凛,立刻有漫天剑气席卷向他,他忙双手一划,破空圈出防御剑阵,铿锵之响不绝于耳!锐撇下敛,与锋近距离冲突。
“我们俩这么久的恩怨,终于到了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古猫宁、肓子与邱琳儿以常人肉眼难辨的速度赶到这片街区时,现场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簇拥着那栋属于金河帮的写字楼,许多民众仰头行着震惊的注目礼。那栋楼已是千疮百孔,临街的许多面墙早已坍塌,而更多墙体正伴着巨响而碎裂,不断有钢筋水泥坠落,饶是如此也不能浇熄群众的围观热情,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已经开始了诶。”古猫宁作眺望状,“不需要多余的剧情铺垫,直接就进入最高潮,真是一部乱来的作品啊。”
“再这么闹下去,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类恐怕要领便当。”邱琳儿扫视着地面的盛况。
“我们进去再说吧。”肓子道。
三道影子便如闪电一般,射进了写字楼上的一个大洞之中。
那是一个遍地狼藉的房间,乱七八糟地倒着金老大与他的多位手下,触目惊心。古猫宁对肓子道:“看来又要麻烦你发挥牧师的作用了,治愈系角色果真很辛苦呢!”
“古……古大人这是在赞美我吗?”肓子用受宠若惊的语气说。
“必须是啊,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古猫宁边说边指邱琳儿,后者黑线大叫:“关我什么事啊!”
肓子于是心花怒放地施展能力为在场伤员补血。病魔与瘟神的本职都是散播疾病,但疾病的生成与消失本就涉及人体奥秘,疗伤不过是反其道而行的一种操作。
肓子干着活,古猫宁与邱琳儿则离开了这个房间,来到了走廊上。他们立时感受到了更为张扬的杀气。四面八方均是剑痕,乍看之下,好像刚有一大群剑客在此厮杀。
走廊里有一个人,敛,她的身体持续辐射出异能,以使整栋写字楼都处于“结界”的笼罩下,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将锋与锐的实力压抑在某个范围,而无法阻止他们交战。
“看来这里变成废墟只是时间问题。”古猫宁点评。
“喂!”邱琳儿冲敛喊,“你们疯了?闹成这样有考虑过怎么收拾吗?”
敛苦笑:“收拾……我只希望他们别打了!”
“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没耐心的邱琳儿大声说,“全部!你们之间的恩怨!”
“我想你们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吧。”敛疲倦地说,“我们都不是人类。锋与锐,他们的本体是两把剑,一对孪生铸剑师的作品。因为融入了他们太多的心血,因此拥有人形之后,便沿袭了他们的相貌与名字。”
“关于这个,我们已经猜到了喔!”古猫宁得意地一挺胸,“我想邱小姐更感兴趣的是——你是谁?虽然我也基本猜到了,但还是觉得你来说会比较好呢。”
“我是……”敛顿了一下,“剑鞘。我是与锐一同被造出来的剑鞘。从有他开始,也便有了我。我的名字与模样,来自与那对铸剑师兄弟渊源极深的青梅竹马——阿敛。也许是因为她参与了制造我,也许是因为她与两兄弟的纠缠不休,跟我与锋、锐的关系太过相似,冥冥之中,我竟得到了她的形貌。”
“你是锐的剑鞘,但之前跟你一起行动的,不是锋吗?”邱琳儿有些糊涂,“还有啊,那个锋,他自己没有剑鞘吗?”
“没有。铸剑师萧锋为了赢过哥哥,赋予了锋更快的刃、更坚固的身躯,令他更适于屠杀。简而言之……没有剑鞘能够容纳得下这么一把凶剑。锋后来的主人曾试图为其配鞘,却轻易被锋一分为二。”
“但你是例外的,对吧?”古猫宁的口吻像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名侦探,“锐也不是一把简单的剑,你却能够敞开胸怀收纳他。可见你对锋也一定适用。”
“是……锋和锐各自完成后,很快地流入了江湖。著名的大侠得到了他们,因此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后来,锋和锐作为各自主人的神兵,在一场决斗中相见了。那也是我和锋的初次见面。那时候我们还不具人形,但长期的浴血生涯已经令我们具备了灵性。我能感受到,锋在见到我的时候十分激动。也许他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想要剑鞘相伴的念头。”
敛说完,自嘲般一笑:“人会寂寞,所以需要另一个人陪着。没想到剑也会。陪伴剑的,自然只能是鞘。我们三个,就这样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纠葛。”
“真不错啊,剑和鞘的爱情……”邱琳儿神往地说。尽管不是时候,但爱神的本性还是令她感到兴奋,“那你后来跟锋在一起,而锐却被封印了,这又是为什么?”
“我并不知道锐被封印。”敛道,“当我们变成了人,也便染上了人类的毛病。锋也好,锐也罢,我对他们的感情其实是一样的。锋一直作为魔剑威吓着整个武林,我想他只是缺少一个能够为他分担的剑鞘。锐的危险性其实不比锋差,但因为有我的陪伴和抑制,名声比锋好得多。我只是觉得锋太可怜,只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而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但锐并不能理解我。”
“嘛,两把剑怎么能收进同一个剑鞘呢?”古猫宁摊摊手。
“后来,我在一场大吵后离开了锐。那时候,锋作为凶险的剑灵,风评极差。他需要我,若没有我作为剑鞘的天然抑制结界,我不能想象他的下场。”敛的语气越发凝重,“而锐……在那之后就变了。他找不到我,便试图成为另一个锋,四处挑战高手,让自己臭名昭著,他或许是以为,那样我就会像离开他一样离开锋,而回去找他吧……可是当我想要那么做时,他却销声匿迹了。有说他被厉害的人封印了起来。那之后,我与锋便一面以驱魔者的身份旅行,一面寻找他的下落。”
敛说完了一切的前因后果。真相大白,古猫宁与邱琳儿一时都没有说话。
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敛擅长张罗结界,又为什么一旦解除,反而令锋战力更甚——没有了鞘约束的剑,当然比有鞘的时候更危险啊!
也总算知道了,锐为什么那么执着到处挑衅。也许当年,他便是因为闹得太过才会遭到封印,没想到解开封印来到了现代,他所想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搞破坏,引出敛。
邱琳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居然还有这种三角恋,我真是大开眼界。”
“我倒是有非常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状况。”古猫宁笑眯眯地说,“中、二、病。”
又是一阵爆炸传来。这栋楼几乎快塌了。锋与锐这两个人形兵器正竭尽全力地交手,他们在楼梯间互追互砍,从底楼到顶楼都被毁个彻底。
“敛是我的!不许你抢走!”锋怒吼着。
“呸!我和她的关系哪里是你能比的?!”锐疯叫着。
听着两把剑的声音,敛绝望地摇着头:“他们积怨太深,我已经无力阻止了。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剑鞘……”
古猫宁摸摸敛的脑袋:“反正也压不住,你不如把结界收起来吧,还轻松点儿。”
然后,他信步走向乱得惊天动地的楼梯间。
“其实吧我觉得,两把剑争夺剑鞘什么的,虽然挺浪漫,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也完全没兴趣知道你们谁跟谁会配对成功。”他一边走一边说,“只不过,害得我的学生、我的好朋友们受伤,真是想想都火大呢。”
古猫宁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间,消失在了锋锐交错的巨响中。
就这样,过去了十秒。然后,是长达五十秒的——
宛如发自地狱深处的惨叫!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邱琳儿与敛慢慢走向楼梯间。
她们看见,这栋楼已经没有了楼梯的概念。所有楼梯都被摧毁殆尽,钢筋水泥在最底层堆成一座小型的塔,而古猫宁站在塔尖,双手抓着两把剑。两把犹如生锈般暗哑无光,甚至轻微地颤抖着的剑。
他微笑着擦擦脸上的血,自言自语道:“怎么劝都不听,那就只好先揍到愿意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的地步了。所以这件事,其实多好解决啊。”
End
“所以那三个家伙最后是怎么配对的?”贝妮瞪大眼睛问。
“不知道。但我觉得,为了不让女方困扰,干脆俩剑蹬掉剑鞘在一起算了。”古猫宁说。
“你的口味敢不敢更重一点!节操碎了一地啊!”韩野说。
“无论如何,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无妄之灾了。”冷冰扬说。
“那应该没问题。我有好好对两把剑同学说过了。”古猫宁微笑着按按指骨,“我跟他们说,只要再听见他们带给别人麻烦,哪怕是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不管天涯海角,我也绝对会找出他们,当场掰弯。”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且笑容洋溢,但是所有熟悉古猫宁的人听了,都不禁流下了冷汗。
半晌,毕特雷道:“那个,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非接我来这里住院不可?我的伤口可以自行恢复。况且就算要住院,这个病房也实在挤过头了吧……”
是的。这里仍旧是天马医院的病房。古猫宁、肓子、韩老、韩野、贝妮、袁炼,像上次那样荟萃一堂。只是如此拥挤的空间内现在又硬塞进了一张床,上面躺着莫名其妙的毕特雷,在他身边陪伴的,是身为女朋友的冷冰扬以及邱琳儿。就是这样一种濒临爆棚的状况。在毕特雷问出那句话之后,所有人直勾勾地盯住了古猫宁。
“那是因为,”古猫宁用天真无邪的表情与口气道,“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被同一件事串联在一起的好朋友们最后集体亮相,那将是怎样隆重的感觉!”
“谁!理!你!啊!”整齐而响亮的同步吐槽,久久地回荡在天马医院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