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随心所欲之三回
我爱过你,你在我心里。
清一不知为何,凭空的想到那样一句在记忆中蛰伏已久的话,岁月为一切蒙上了灰,她不记得那句话是谁说的,如今想来,悲凉由心而生。被关在这里的这些空虚与折磨的日子里,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愚不可及,生命何其短暂,她为何要执拗于一些早已灰飞烟灭的陈年往事,而将眼前人一次一次的推离身边。久而久之,再是热烈的感情,被她一次次的无视,一次次的践踏,想必理所当然的冷却了。她心中五味陈杂,对前路有些迷茫了起来。
连卓在门外敲了两声,她无心回答,翻了个身,面对床里间的幔纱,睁着眼睛脑子里千万次的闪回,耳朵里却不由自主的传来门外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你折磨她又何必折磨自己?”
听话者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房门被轻轻地推开,稳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清一慢慢的闭上眼睛装睡。
连卓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里夹杂些许喜悦。
“清一,你快些起来,大祭司同意放你走了。”
清一一听这话,腾空而起,不可思议的望着连卓,眼中一片晶亮。
“你没骗我?”
连卓看了门口闪过的影子,笑了笑,摇头。
“没骗你,大祭司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便带你去见七皇子。”
“见他?”
清一眼光变得复杂起来,脸上的喜色稍褪,不知如何反应,犹豫了一下。
“我想去找我家主子,我不能自己走吗?”
连卓摇头。
“大祭司担心你身上旧疾,怕你单独行动会出事,已经联络七皇子的人了。”
清一垂下头,点点头。
连卓看着她的神情。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清一也不知为何,心中闷闷的。
“对啊,我本应高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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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清阳和方楚并排而坐,刚刚日落,从屋顶俯瞰全城,雪白中一片灯火辉煌,他扯唇一笑,将手中的酒罐子喂到嘴边,猛灌了一大口,十分爽快的打了个酒嗝。
“我问你,河边鱼和嘴边肉,你愿意要哪一个?”
方楚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也喝了一口,完了抹抹嘴巴。
“那要看你心中到底想要哪个?”
清阳皱着眉头,微低侧头,看着他的脸。
“那会不会太不值?”
方楚一挑唇,看了他一眼。
“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清阳想了想,隔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踢了踢脚边的雪,边笑边拍方楚的肩膀,赞道。
“深得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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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站在窗户旁边,窗户开得很大,风夹着雪花吹进屋子里,脚和脸冻得有些发麻,手被暖在羊毛护套中,热得开始发汗,院子里白晃晃一片,如同白昼,红色的灯笼在廊下吊着晃来晃去,映得交错的树影鬼魅魍魉般的闪动。
白流苏的面具出现在视线中。
他站在几步开外,离清一不太近,似乎故意想保留距离,清一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遂也定定的站在原处,等着他发话。
屋外很冷,他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清一伸出手要去关窗。
“外面冷得很,你先进来吧。”
他没有理她,仍自站在那里。
清一再度探出头,看了一眼他的脚。
“阁下不会足下生莲了吧?”
窗户关上了,房门被打开,白流苏拍着雪走进屋,清一将火盆往房中间踹了踹,径自的坐到一旁,伸出手去烤,一只眼睛斜斜的看着白流苏,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的凳子上。
多年以后想起来,那应该是她与白流苏最平和,最安静的呆在一起的唯一记忆了。
两个人找不到话题,便干干的晾着,谁也没开口,清一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疑问,但深知白流苏的脾性难以捉摸,也不敢轻举妄动鲁莽行事,硬生生的吞下一肚子话,安静的将手脚伸近火盆,去一去身上的寒气。
憋了很久,白流苏闷闷的声音响起,将专心致志的烤着的清一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很恨我?”
清一一听这话,想了想,其实心中对于白流苏更多的是恐惧,而不是恨意,她看他一眼,他十分专注的盯着自己,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在期待她的回答。
她本来打算敷衍一下,但想到白流苏那么聪明,肯定能识破,便在脑中转了个弯,将一番话在心中酝了酝,方才说出来:“其实也无所谓恨不恨,平心而论,你待我算是极好的了,不但留我一条命,还未对我施用任何刑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我心中感激涕零,但你终究还是剥夺了我的自由,将我无故抓来胁迫别人,算一算,就当是不平了,谁也不欠谁。”
白流苏闻言有些落寞的嗤笑一声,下巴还是抬得高高的,站起身来。
“你早些歇息吧,明日或许还会有一场恶战也不定。”
清一腾地站起来,十分紧张的抓住他的臂膀确认似的问着他。
“你终究还是要将我做诱饵?”
白流苏顿了顿,不想回答她,甩开她的手就想走。
清一哪里肯,死命的逮住他的袖子。
“你们要对他做什么?想下蛊么?”
说到后一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有些讽刺的意味,听进耳里让人很不爽。
一遇到关于清阳的事情,她便不能自已。不能控制自己,不能冷静,不能客观,不能思考,只凭着本能性的行为。他就像毒一样早已浸入骨髓,和血液一起在身体里流窜。
一股风从门边呼呼的吹过,门上的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她坚毅的眼神望着白流苏的背影,眸子中生出一股淡淡的光,似乎是烛火的缘故,他的背影看起来似乎不似第一次见到他那般魁梧,身形似乎消瘦了许多,她意识到自己过于极端和激动,想补充缓解一下气氛,白流苏突然就转过身来,惨白的面具下不知想着什么,清一因为逆光的缘故,也不知他是什么神情,虚着眼睛看着他,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往后退了退。
白流苏着魔似的伸出一只手,圈住清一的腰,想要拥住她。
清一大惊失色,用手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手下的压迫不减反增。
清一被他紧紧地拥住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双手慢慢的收紧,似乎忍受着极大地痛苦一般呜咽着,她一下子不知怎么反应,竟然忘了挣扎。
她本来打算反抗的手也慢慢地垂在身侧,任由着他不合规矩的举动,感受着他懂得悲恸,一时间突然想起自己双亲亡故,一个人漂泊无依,被现实打压的毫无抵抗力却一心不甘的无奈和绝望心境。不忍心推开他,经历过大悲大难的的人,心肠总是比较软,经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情,她虽然不能知道他到底为何这般情绪失控,但她隐隐觉得这其中大有故事,他这个拥抱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来的。
似乎隔了好久,清一的脖子有些发麻了,白流苏突然毫无预兆的猛的放开她,清一被他推开,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地上跌去,屁股一阵实打实的痛,她歪着脸揉着痛楚站起来,想兴师问罪,一看眼前,房门大开着,人早已不知所踪,门外的雪小了很多,但风还是很大,吹在身上还是一阵一阵的刺骨,她连忙跑过去,收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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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迷迷糊糊被谁摇醒了,她揉揉眼睛,修远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被人从梦中叫醒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清河没给他好脸色,迷瞪着眼,伸出一只手,赶着修远。
“走,走,走,出去。”
修远不动,看着清河要睡下,又去摇她。
清河怒发冲冠,猛的做起来,意识到没了被子格外的冷,又本能的摸到被子抱着,身上才暖和些。但这一连串的动作,气也消了些,努力睁大眼睛,在旁人来看却还是虚着的,沙哑着声音问。
“小祖宗,你想干嘛?”
“有一个自称公孙将军的人来了。”
“哈?”清河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瞬间灵台一片清明,吓得一激灵,赶紧抓住修远。
“他有没有说他来干嘛?”
“他说来这里请七皇子。”
“什么?”
清河这下更诧异了。
仔细一想,估计清阳是被人跟踪了,他在清阳住的地方寻不到人,便到这里来撒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造型,十分悲催。
“那你没有告诉他我在这里吧?我是从他府中逃出来的,他肯定认识我,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小命就玩儿完了,知道吧,你先去找……不行,阿赫的话,万一那个管家认得他怎么办?方楚……对,你去找方楚……他肯定能出面解决!”
修远摇摇头。
“他们一早就出去了。”
“什么?现在什么时辰?”
“正午已经过了……”
“啊?这么快?怪不得有些饿……”
清河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突然见修远一副不慌不忙的深沉老成的样子,将被子一拉,下巴埋在被子里,笑得十分邪恶。
“你肯定有办法对付他,我相信你。”说着伸出一只手十分沉重的拍他的肩膀,委以重任。
修远似乎就猜到她这么说。
“那你先躲到柜子里”
说着指着五六步之外的立柜,清河看了一眼柜子,再看一眼修远,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你真的有把握?”
修远点点头,似乎就在等她钻进柜子里了。
清河爬起身,缩了缩脖子,又坐回去,拉着被子,怯怯道:“那我可不可以带着被子?”
修远摇头。
清河憋着嘴往柜子里钻,钻进去了自己还觉得拉上门。
修远正迈出房间,清河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快些,这里面有些闷,我快出不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