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冲笑道:"也对。先生在这里四年了,性情品性如何,我很清楚。看来是我 多疑了,请勿见怪。"
殷仲思微微欠身:"好说。"
桓伊道:"先生不必多心,家父和我都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看先生年纪也不 小了,难道没有考虑过未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桓冲叫道:"终身大事?"难道殷先生要成家立室去了?这倒也罢了,只要他婚 后仍在这府里做事。因为自从他来了之后给他解决了不少麻烦,让他省了不少心, 所以他很不想听到他考虑自己前途要离开之类的事。可是他既是名门之后,虽然落 魄了,但也许会有些大户人家相中他的才智,以女儿为诱饵,从他这里挖角过去。 这他可不允许。不过他是他延聘的老师,不是他家里的奴仆。一旦他真的决定要离 开,他也无法可想。 殷仲思暗暗握紧拳头,努力调匀气息才能避免不至发抖。说服自己桓冲这付大 惊小怪不可置信的神情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难道他要成亲有这么奇怪吗?在他忙 着张罗自己儿女婚事的时候,没有发觉他比他的幼子幼女年长得多,早已过了适婚 的年龄吗?当然,他从小无父无母。他才开始懂事的时候,他的父亲就遭贬黜,成 天郁郁寡欢,没有时间来管他儿子的成长。他父亲死后,他母子被同族亲友排挤冷 落,母亲积劳成疾,一暝不视,撒手西归,他几乎不到十岁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为什么他眼睛酸酸的好象有泪欲落。自从他痛失慈母大哭一场后就再没掉泪过。他 不羡慕人家有亲娘照料衣服鞋袜等起居杂物,也不在乎没有父亲追在他后面逼他读 书识字骂他不长进。如果他父母俱在,他早就娶妻生子了,哪里还须看人一付"什 么,你这样的人也要成亲了吗"的脸色。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自怜自伤了起来,更 加不能在他父子前黯然落泪。他父亲是殷侯,也曾显赫一时,也曾令专权称霸的桓 温桓大司马忌惮过,他这个儿子不能在人前示弱,给他父亲丢脸。再困难再凶险他 相信自己都能应付,何况是别人无意间流露出的轻视不屑。 桓伊微笑着看他的反应,继续道:"我这样问先生切勿介意。只是我想着小弟 小妹们都大了,妹妹们更是都到了出嫁的年龄。"
殷仲思茫然,看了看他,涩然道:"不错。孩子们都大了。这里不需要我了。"
他微微苦笑:多讽刺。刚来时他想方设法不想留下来,现在他倒开始舍不得走了。 这府里有些什么占据了他的心思,让他放不开。 桓伊道:"虽如此,但桓家还是需要先生的才智。"
殷仲思有些不明白。这桓家老大是怎么回事?说起话来反反覆覆的,让人猜不 透。殷仲思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让自己的情绪可笑地忽喜忽 忧的变化。 "家里虽不再需要老师,但父亲麾下正需要一名记室。先生文笔优美,才学广 博,正是最适当的人选。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殷仲思意外。他一直在寻求一个机会,能受人赏识提拔,作为晋升之阶。如今 这个机会掉到他面前了,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做何反应。 桓冲在一边袖手旁观:原来他儿子是在替他挽留人才。那也好。以他目前心绪 之乱,恐怕虑不及此。可能殷先生自己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也在四处寻找机会。 等到他把儿女的事摆平再来考虑这个问题,也许他早就打好包袱要走路了。此时趁 他还来不及有别的想法,给他个职位挽留住他,真是再好不过。 桓伊胸有成竹,问道:"先生以为如何?还是诚如先生所言,'无声就是默许'?" 殷仲思不得不笑了一下:"事出意外,一时不知要做如何反应。小家子气,让 将军见笑了。如此礼遇,在下却之不恭,那就笑纳了。"
桓伊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正该大大庆祝一下。先生得以一展所长,我们桓 家得获良材美玉。阿爹,您说是么?" "是啊。"
桓冲咕哝。好了罢。留下就留下了,这就快快滚蛋罢。他心情不好, 没心思跟他们耗。 桓伊絮絮叨叨却不肯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