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你?"殷仲思鼻翼一张一翕,全身骨头似乎都在咯啦啦作响。他一步步 朝她逼近,"你居然烧我衣服?你居然烧我衣服!" 小女孩见他气得脸孔扭曲的样子,害怕得发抖,颤声道:"最多我赔你好了。"
"你怎么赔?"殷仲思大吼。"
你这无法无天的小鬼,给你爹娘宠得不知天高地 厚。我看你是皮痒欠揍。今天老子就要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小女孩吓得四处逃窜,哇哇叫着:"我不敢了。哇!别打我!别打我!" 小丫鬟看起来比主子大不了多少,冲过来护着她:"喂,你是哪里来的野人? 胆敢欺负我们小姐?" "你让开!" "不。"
"让不让?" "我……我不。"
翩翩看到他这付样子也害怕,但还是坚决地站在原地。抖尽管 抖,脚步可没移动半分。殷仲思眯着眼打量她:迁怒无辜不是他的作风。不过这小 丫头亲手烧他衣服---虽在主子唆使之下,也算不得是无辜人士,甚至是为虎作 伥的帮凶。 "翩翩,你闪开。"
小女孩颇有义气。 "不,你躲好。"
殷仲思看着两个小女孩互相扶持,同仇敌忾的模样,怒气消了一半,又有点啼 笑皆非:这付样子任谁来看都是他这个大恶人在欺负两个小孩子。谁会相信他才是 那个倒霉的受害者。 不过剩下的一半怒气还不足以让他就此抛开既往不咎。事实上,想到他的盘缠 就这样没了,不得不留下来呆在这个他不愿意呆的地方,甚至如果别人不想要他他 也不能再洒脱地一走了之、告诉自己"这正合我意",也许还得设法使自己留下来免 得流落街头。他这番栽得到家,诉冤无门。他料想桓冲即便知道了,赔他的衣服不 成问题,甚至也肯赔他这一千两银子。但他仿佛也看到他讥刺的微笑,告诉他"先 生怎么说就怎么是罢。说小女烧了你一万两的银票也无妨。这点钱老夫还赔得起。 哈哈,哈哈!"即便这样他也不能发作:假使易地而处,他也会作如是想。但是这 样的讥讽嘲笑他可受不起,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下肚,也不肯让人这样羞辱。又或 者他可以拿些器皿摆设去变卖以补偿自己,反正这屋里多得是值钱的摆设。他要一 走了之,料想府里的家丁们可栏他不住,那就不必委屈自己窝在这里违心而活。 可是狂妄是一回事,若背负了偷盗的罪名,那他真是没脸再去见师父了。 被逼到绝路是什么样的心情?殷仲思怒火高涨。他没其他选择,这个害得他如 此的罪魁祸首也别想好吃好睡过得太平。他要整得她哭爹喊娘,懊悔今天为什么要 招惹他! 他伸手推开叫翩翩的丫头,往她身后捉去。一时间,怒喝声、叫骂声、尖叫声、 哭喊声响成一团,在这个清幽的小厨房里炸了开来。
四年后。 绿儿右手夹着笔托腮坐在窗下的书桌前,看着燕子在柳条间翩跹,阳光暖暖地 照在绿瓦上,泛着莹亮的光泽,桃花杏花争相开放,蜜蜂蝴蝶在花间流连不去,闹 盈盈的,衬得春意盎然。 这样好的春色,她为什么得关在屋里罚写"我再也不敢了"一千遍?绿儿发怒, 把笔远远掷了出去,"啪"地一声打在白色的粉墙上,留下一个墨点。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她第一次被罚写"我再也不敢了"一千遍,简直写 得她生不如死。而且还有一个凶恶的监工在一边狠狠瞪着她,任翩翩在门外叫破了 嗓子也不答理。 后来有仆人通风报信让阿爹赶来救驾,但这个大猩猩好大的胆子,不但不放她 出去,也不让阿爹进来。阿爹好声好气地恳求:至少让她先吃饭再说,饿坏了可怎 么好。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不知怎么花言巧语骗得阿爹相信,就此把她交到他手里, 从此开始了她悲惨命苦的求学生涯。她一向不爱读书,阿爹是知道的,也从来不曾 勉强过她。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异想天开起来,想要家里出个才女,好和谢家 的女才子谢道蕴一争长短。好容易找到机会逃脱大猩猩的魔掌去找阿爹哭诉委屈, 没想到一向娇惯她的阿爹居然说"阿绿,殷先生说你天资聪颖,是极有潜质的,只 是一向贪玩,不肯刻苦用功罢了。你可要为爹争口气,也不枉阿爹疼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