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东风误乱暗年华
花开花落又是一季,物是人非终将一切成为过往,为今当做的,只是珍惜眼前的时光,做好你我该做的事情,便是对生命最大的珍惜。
徽因陪伴着思成走在他的建筑学术的道路上,他们兴办“营造学社”,遍访名山大川的建筑古迹,查阅资料,游历访学,临摹绘图,夫唱妇随,日子过得是那样的充实。1932年的阳春三月,梁思成的《清代营造则例》和《营造算例》脱稿了,林徽因《论中国建筑的几个特征》也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发表。这是林徽因第一篇建筑学研究的论文,也是她对中国建筑艺术纲领性的总结。在1934年年底之前,思成满意地从商务印书馆收到他关于清代工部工程做法的两卷书,由徽因作序。一卷是清代的文献,由思成编辑和重新安排了次序。另一卷则是他经过艰苦的考察和问讯工匠的口述对他的这两卷书及其他文献的理解。两年前完成的这两卷书的研究工作,是他决心掌握中国建筑进化规律的第一个基本步骤。他已完成了自我教育,现在他可以把自己的理解传给别人了。
正是这一本书的出版,确立了他作为中国著名的建筑史学家的地位。关于营造学社开拓性的考察旅行和他们在野外考察中发现的古建筑的传闻开始传播开来。
大概,世间没有什么比有一个相爱的人陪伴自己去完成你的理想更值得珍惜的事情了。
思成和徽因不仅珍视他们所发现的伟大建筑,而且也珍视为这些建筑增色的优美的雕刻和其他装饰。有一个时期,思成曾想为未来的建筑师和历史学家编一部关于中国建筑细部的参考指南。它将以保存下来的实物照片做插图,用这种办法来保存受到工业化威胁的传统建筑工艺。
1935年初南京政府决定,山东曲阜的孔庙需要修缮和养护。思成的知识和技能使他成为这一重要工程顾问的首要候选人。7月他向政府递交了他的调查报告,提出修复的建议和费用估价。同年他任北京市文物保护委员会顾问。古都的许多寺庙、厅堂、高塔和门楼得到了修复或加固。修复工作使他忙得连他考察乡村地区找寻遗存的古建筑的主要目标都顾不上了。
就在思成外出忙于他的顾问工作的时候,徽因突然发现她的肺结核病又犯了。协和医院的大夫要求她卧床休息三年。她跟他讲好只休息六个月,请了一位训练有素的护士搬进来住,照顾她并主持家务,这样她就可以和家人待在一起。有护士来帮她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这样,徽因就能集中精力写作了,不能不说,这是她人生中“因病得福”的一次小经历。这个时期,她所需要做的,便是尽力捕捉构成她许多当前情绪的那些消逝的梦想、感情和见解,将她们托付手腕,付于笔下,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也有幸可以读出那许多优美的篇章诗句。
徽因继续保持着给好友写信的习惯:“听到我所熟悉的曲子,那时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小女孩,乘坐着一条船,穿过印度洋回家,那月光、舞蹈表演、热带的星空和海上的空气一起涌进了我的脑际,而那一小片被称作青年时代的东西,和一首歌里短暂的轻快片断一样,像梦幻一样地迷住了我,半是忧愁半是喜悦,我的心中只是茫然若失。”
就在那个夏天,她刚刚完成了一篇短篇小说,叫做《钟绿》,小说有节奏地展开一个接一个的美丽情节,“……,我就常听到钟绿这名字,老学生中间,每一提到校里旧事,总要联想到她。无疑的,她是他们中间最受崇拜的人物”,钟绿给人的另外一个印象之所以深刻是由于说者是一个不爱说话,忧郁沉思的少年,少年由下大雨说起钟绿,“钟绿的背影那样修长灵活,虽然她用了一块折成三角形的绸巾蒙在头上,一只手在项下抓紧了那绸巾的前面两角,像个俄国村姑的打扮”,“我就喜欢钟绿的一种纯朴,城市中的味道在她身上总那样的不沾着她本身的天真”,虽然徽因写的是一个活泼可爱的村姑形象,但是,这中间似乎分明又有着一点自己的影子。
在金岳霖读完这一篇小说后,他说觉得这里也包含着对徽因六个月的隐居生活即将结束的暗示。
是的,这样简单平静的日子是不属于徽因和思成他们这一代人的。如果说三十年代之前是徽因人生的黄金时期,那么,自三十年代开始,徽因似乎注定要在这个纷乱的年代中,过着流离的生活。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生活即将出现一次大的变动。
柔弱的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将会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日子。
晚年金岳霖写回忆录时曾这样道:“梁思成、林徽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从1932年到1937年夏,我们住在北总布胡同。他们住前院,大院;我住后院,小院。前后院都单门独户。三十年代,一些朋友每个星期六有集会,这些集会都是在我的小院里进行的,因为我是单身汉。我那时吃洋菜,除了请了一个拉洋车的外,还请了一个西式厨师。‘星期六碰头会’喝的是咖啡冰淇淋,咖啡都是我的厨师按我要求的浓度做出来的。除早饭在我自己家吃外,我的中饭晚饭大都搬到前院和梁家一起吃。这样的生活维持到‘七七事变’为止。”
是的,“七七事变”,正是这个突然到来的悲痛日子,不仅给这一对朋友的生活带来了离别的痛苦,更是现代中国历史上的一场空前灾难。而在这之先,其实就已经有了乌云压城的兆头。
一场民族悲剧正在逼近中国,对于思成与徽因来说,当年在沈阳岁月已经留给他们相当长的一段的痛苦回忆,那时日本人每年都要进行“攻占城市”的挑衅性演习。又一次面临把中国领土拱手让给日本人的羞辱实在是难以忍受的。徽因的反应是,她很沉着冷静,她知道自己所热爱的朋友都具有道德上的勇气,但却都缺少天真的热情和能使事情改变的莽撞力量。
同徽因的沉思相反,思成已准备面对现实,他知道,在中国,这一代人中已无建筑学研究的余地。
在梦想开始的地方,我们还能找到自己的心的自由的方向吗?在世事纷扰的时光里,我们为何总是印染着生命的创伤??
【26】 放眼世事皆堪叹
人是如此的渺小,滚滚红尘中,有太多的事情由不得我们去计划。在时光的推推搡搡中,我们总是那个被的过客,一不留神,便被卷进时代的漩涡中。
1935年11月21日,徽因听说天津《大公报》被日本人下令无限期停刊,感到很吃惊。谁又能不吃惊呢,在那个年代,要知道,《大公报》承载的是多少文人的心血汗水,尤其是它的文艺副刊是当是中国内陆最具有影响力的出版媒体。可是日本人这时却组建了联合亚洲先驱报来代替它。徽因接到了一份报,约她给该报的文艺副刊写稿。
徽因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放在和平的日子里,人们似乎觉得她是水的化身。然而,面对山河破碎的家国,她性格中那至情至理的一面便脱颖而出,显示出十分倔强而明理的一面来,拿到那一份亚洲先驱报后,她生气地发现在该报工作的大约有五十位中国人。“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思成把报纸扔进了火炉。
知道思成与徽因正遭遇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朋友约他们出来骑马,以作散心。
在苦闷之中,选择到户外走一走真是不错的选择。大平原上的庄稼一直种到城墙边。在田间,分散的低矮土房村庄由深陷的黄土路连接着。人们坐在马背上,在闪光的空气中,可以清楚地看见大平原边上蓝色的西山和北山,在前面有时可见宝塔和以浓荫为标志的废庙或坟圈,有的时候,看到在西边焚毁了的夏宫圆明园,又走了一段,竟发现是北边作为元代城墙最后遗迹的土城围成的草地。对于思成与徽因这一对痴情于中国古代建筑的伉俪来说,这是一段充满了惊喜的旅行。
以前和思成和徽因曾一起在山西进行古建筑考察,那个时候,徽因喜欢骑驴慢行,在马背上她真是棒极了。显然骑驴给了她信心和“座姿”。马对于缰绳的敏感反应使她具有常人的那种惊吓。她回来时由于迎着料峭的寒风骑马快跑而两颊潮红、黑眼睛闪亮。
“今秋或不如说是初冬的野餐和骑马(以及到山西的旅行)使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变了。想一想假如没有这一切,我怎么能够经得住我们频繁的民族危机所带来的所有的激动、慌乱和忧郁!那骑马也是很具象征意义的。出了西华门,过去那里对我来说只是日本人和他们的猎物,现在我能看到乡村小径、无边的冬季平原风景、细细的银色树枝、静静的小寺院和人们能够抱着传奇式的自豪感跨越的小桥。”
徽因与朋友的书信依旧在进行着,虽然时局并不甚令人高兴:
“对我来说,三月是一个多事的月份……主要是由于小姑大姑们。我真羡慕慰梅嫁给一个独子(何况又是正清)……我的一个小姑(燕京学生示威领袖)面临被捕,我只好用各种巧妙办法把她藏起来和送她去南方。另一个姑姑带着孩子和一个广东老妈子来了,要长期住下去。必须从我们已经很挤的住宅里分给他们房子。还得从我已经无可再挤的时间里找出大量时间来!到处都是喧闹声和乱七八糟。第三位是我最年长的大姑,她半夜里来要把她在燕京读书的女儿带走,她全然出于嫉妒心,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而那女儿则一直在哭。她抱怨说女儿在学生政治形势紧张的时候也不跟她说就从学校跑到城里来,‘她这么喜欢跑出来找她叔叔和阿姨,那她干嘛不让他们给她出学费’等等。当她走的时候,又扔出最后的炸弹来:她不喜欢她的女儿从她叔叔和阿姨的朋友那里染上那种激进的恋爱婚姻观,这个朋友激进到连婚姻都不相信——指的是老金!”
“对古物的爱好和保护与日本军阀是全然不相干的。尽管他们国家的人也同样热爱我们的古代文化(这是他们自己文化的源泉)。即使是早在1931年和1932年,我的每次考察旅行都是由于越来越近的新一轮日本大炮的震响而突然中断了有意义的工作。很显然我们能在华北工作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在我们被阻止这样做之前,我们决定要在这个地区全力以赴。”
早秋时,思成和徽因决定,一起出发去进行另一次考察旅行,这次是到著名的佛教石窟龙门去。他们人生中又一次重要的游历开始了。
举世闻名的龙门石窟开凿在龙门山的两岸间,位于洛阳市城南6公里的伊阙峡谷,这里香山和龙门山两山对峙,伊河水从中穿流而过,古称“伊阙”。隋炀帝迁都洛阳后,将把皇宫的正门正对伊阙,从此,伊阙便被人们习惯的称为龙门。《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载:“晋知跞、赵鞅帅师纳王,使女宽守阙塞。”杜预为这段文字所作的注解说:“阙塞,洛阳西南伊阙口也。”从战国时代以来,这里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国策》、《史记》、《水经注》、《魏书》等史料,对此地亦多有战事记载。
如果说,在杜甫那里,五岳的巍峨是大自然的“造化钟神秀”,那么,洛阳的龙门石窟则要算得上是人的巧夺天工的艺术了。龙门自古为险要关隘,交通要冲,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因山清水秀,环境清幽,气候宜人,被列入洛阳八大景之冠,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说:“洛都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此处素为文人墨客观游胜地。又因石质优良,宜于雕刻,故而古人择此而建石窟。这里青山绿水、万象生辉,伊河两岸东西山崖壁上的窟龛星罗棋布、密如蜂房。对峙的香山和龙门山如天然门阙,气势浑然,鬼斧神工,劈出了两壁陡峭的岁月,在千百年间竟然不为世事所扰,素然自我。“天门中断楚江开”的气势,想来也不过如此罢。
一切都是如此的肃穆,仿佛在屏气凝神倾听大自然的声音,站在这里,人寂无言。是啊,被眼前的这一切深深震撼,初一望去,还哪里有心思去喧哗,有的,除了震撼,只有震撼。这座开凿在北魏太和年间的洞窟,集合了当年举世能工巧匠的心血雕琢而成,又经过了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等朝代的雕造,已蔚为大观,唐贞观以后,龙门逐渐成为贵族、皇室造像活动的中心,两山窟龛层层密布,全山造像多达10余万躯,与敦煌莫高窟、大同云冈石窟并称三大石窟。
伊河箴默如初,逝水无言,只是默默地以它的柔情,滋养着这一片土地,诉说着岁月的轮回,人世的沧桑。
1936年初夏,一支小小的科考队来到了这里,虽然只有五个人,却集中了中国古建筑史研究的青年才俊:梁思成、林徽因、刘敦桢已是海内外知名的建筑学家,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学生陈明达、赵正之。
一进入龙门,大家就被石窟那博大雄浑的气势深深地震撼了。看到那两壁竖起的石像,不敢让人相信这奇巧的艺术竟是出自千百年前的古人之手。眼前,北魏造像在这里失去了云冈石窟造像粗犷、威严、雄健的特征,而生活气息逐渐变浓,趋向活泼、清秀、温和。这些北魏造像,脸部瘦长,双肩瘦削,胸部平直,衣纹的雕刻使用平直刀法,坚劲质朴。
大家来到龙门山下,手搭凉棚四下张望,只看见那一座座洞窟掩映在山树之间,石头的韵律在这里形成了一派浑然的交响。山路难行,但发现的喜悦仍是让这一群精力满满的人们不顾灌莽丛生,充满向往地走去。
关于这一次的经历,其实我并不是很熟悉,倒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的一段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