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噩梦,没好生睡得,天刚擦亮就醒了,整理好衣服头发出了房间,却发现文曲已在我门前庭院里坐着,眼神茫然地看着天空,也不知是醒得太早还是一夜没睡……我走上前去在他眼前挥挥袖子,将他唤回神来。文曲恍然惊醒,冲我绽开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明媚纯净得晃眼,仿佛昨夜那痛失爱妻的落破书生,与眼前这个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唔,睡得还好么?今天是科举乡试的日子,我带你去看看今年的新科状元好不好?”“嗯?你怎么知道谁是今年的状元?殿试不是还没有开始……”文曲笑得更深,“傻丫头,我要是不知道,他岂能当得了状元!”我一想这确实是,也报以一笑。但那声傻丫头叫得我一阵阵恍惚,承恪从未这样唤过我,我与文曲相识未深,却无法抗拒他的一声亲昵的呼唤。难道对承恪所谓伉俪情深如此不坚定?我叹了口气,拂袖跟上。
没走几步,文曲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含笑看着我。我被他盯得脊背发凉,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他,没觉得哪不对劲啊……文曲指了指我的衣服,“你这也穿得太郑重了吧,走在街上太显眼了,去换一件吧。”原来如此,想的还真是周到。我点头,回房念了个咒,从红莲谷招来几套衣服,选了一套白底红纹的锦袍换上,依旧散发出现在文曲面前。文曲皱皱眉头,“你面上红纱一定要带吗?一个蒙面的人走在街上还是很引人注意啊。”我犹豫一下,“必须要带,不然我会见风呛血的。”文曲愣了愣,心疼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人间的集市果然热闹非常,我东看看西瞧瞧,一会站在买糖人摊旁边看老艺人捏出市井万千,一会在卖艺耍把式旁边看看武夫争相拿出看家本领,引得路人一阵阵喝彩。正玩的不亦乐乎,文曲用扇子拍拍我的肩,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是去科场帮助状元,赶紧低了眉眼快步走出人群。
科场早已准备就绪,一拨拨读书人鱼贯入场,每人一个小隔间,左右都用木板挡住,十来间隔间的中轴线上设着长案和太师椅,乃是监考官之席。我和文曲隐了仙身,蹿上房顶,坐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科场。文曲指了指左手边的一间隔间冲我挑了挑眉,示意我状元就在那里。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袍扎着逍遥巾的书生端坐在椅上,神色肃穆却一片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眼间竟有几分文曲的韵味。唔,文曲选状元的眼光不错,这位未来的状元郎不仅学识渊博,也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很有几分根骨。
考钟隆然响起,那状元轻提起笔,手腕一抖,一笔好字如行云流水般一泻而下,印在纸面上格外美观。嘴角轻扬,神情潇洒,看样子对登科及第志在必得。我偷笑,傻小子,两位神仙来为你保驾护航,能没信心么。
别人可就不像状元爷这样轻松了。我逐个扫过去,皱眉者有之,搔头者有之,撇嘴者有之,简直就是千奇百怪,比刚才的杂耍艺人都热闹。忽然,余光瞟到一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看就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转过头直视于他,见他果然是在抄袭,手边的砚台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我戳戳文曲的胳膊引起他注意,果然他定睛一看,登时怒发冲冠。文曲一生刚正不阿,最恨偷鸡摸狗之事,有人敢在文曲星眼皮底下作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文曲伸手刚要干预,被我一把按住。许久没使法术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今日就让我这位水神替天行道。
口中念咒,双手各持印伽,在空中画出一幅八卦图,凝神聚气,用真气一摧,八面狂风汇成一股气流柱直奔那作弊小人所在的隔间。这套八卦阵法我已练了许久,每次都打不过承恪的三真阵法,不过这几日内功又有精进,现在使出来倒也是威力无穷。可没想到那股气流柱碰到那人时,顿时遭遇一股强大阻力,我几次催动真气,却只打翻了他面前的砚台,墨汁飞溅。砚台落地的响声引起了监考官的注意,他往我所在的方向皱眉淡淡一瞟,我一惊,赶紧收手,顺带取回了那张作弊纸条。展开一看,果然好诗文,只是可惜了。伸手一点,纸上的字化作一道金光冲进状元书生的脑子里。
文曲看我手中拿着一张空白的纸条自顾自出神,有些紧张,询问我是否出了什么差错。我摇头,暗自心惊。以我现在的修为,神仙中也能排个中上等,对付凡人应该不成问题,那套八卦阵法我练了几百年,更是罕有其匹,为什么气流会在一个考生身上遇到如此强大的阻力,难道那作弊考生有神仙相护?
文曲看我神情有异,试探问道:“你为何大动干戈召集狂风,直接使个法术让监考官发现他不就完了。这样搞怪,怕是一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我摇头,一开始也没想把这件事告诉给监考官,科场舞弊是要坐牢的,那样这考生的后半辈子就真完了。那些书生十载寒窗,都是为了功名,也可怜得很,小惩大诫足矣。何况我们做神仙的,杀人是不得已,渡人才是本分。文曲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倒是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从前清莲也常这样规劝我。”我没接话,偏过头去,却看监考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房梁上掉下去。明明我是隐了身的,凡人应该看不见我,莫非那监考官也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