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承恪就这么安安生生地在红莲谷住了几十年,这几十年中,我云游四方,勘察各地水文,尽到一个水神的职责。走过了许多地方,拜谒了许多地方神,才知道我这个若水神君,品味虽不低,但着实是个闲职,职能范围虽大,却都是一些蛮荒之地,即使天降异象,发什么水旱灾害,也大可任其自生自灭,不会像四海龙王和许多河神那样,老天爷稍微打个喷嚏,百姓的祷告声就能把龙宫震裂。这样很好,悠哉游哉,正合我意。
而武功修为也在这样仗剑天涯的过程中大有长进,每每和承恪过招,他出手更快更狠一些,我就更高兴,这是在褒奖我的武艺又到达了一个新的水平,虽然注定还是打不过他。只是有一次在对打时,我一拳没收住直奔他完全没有防护的胸膛,我知道自己力道不小,但以他的道行,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令我大出意外的是,一拳过去,承恪居然一个踉跄,几欲栽倒,向旁吐出一大口血来。我吐血早已习惯了,承恪吐血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我吓坏了,哆嗦着解开他的衣襟,发现心口处被我击打的地方,一道三寸来长的旧伤。是什么伤如此严重,愈合多年依旧经不起我一拳?承恪只是笑着说没事,任我怎么追问也不说出伤的来由。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和他拆招。
那天承恪从天上回来,带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消息。三月初三是西王母万万岁寿辰,届时会遍邀天上地下各路神仙到灼华宫吃宴赏花,天帝天后也会赏脸到场。我早听说灼华宫的桃花天上有一、地上无双,连宫名“灼华”也是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意,只恨无福得见,此番却是要大饱眼福了。更令人兴奋的是,南极仙翁向西王母敬献的寿礼是一柄宝剑。南极仙翁掌管剑冢,天下好剑尽被他收入囊中,另有许多上古传下来的神剑。承恪说我的剑术若能得他青睐,说不定也能讨得一柄仙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承恪摇着扇子轻笑。我二话不说,拎起地上一截枯枝,跑开去练剑了。
三月初三很快到来,前一晚,我兴奋得睡不着,拉着承恪在湖边赏月。初春时节,荷塘里的红莲刚刚打苞,亭亭的叶子托举着娇红粉嫩的花苞,在朦胧月光下轻轻摇曳。红莲谷四季如春,红莲一年三季地盛开,只有在这冬春之交才会含苞隐翠。褪去了盛放时妖娆的红,竟显出一种欲说还休的温柔,分外可人。一阵风拂过,我轻咳几声,呛出一口血来,承恪看了我一眼,脱下外袍裹在我身上,将我捞进怀中。我忧愁地看着他:“都说高处不胜寒,你们天宫那么高,会不会很冷啊?是不是风很大?到时候我不停地吐血可怎么好?”承恪想了一会,从袖中掏出一方红绡帕为我蒙在面上,掩住了口鼻和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天宫不冷,可也不是没有风,这是许多年前我路过南海那里的鲛人所赠。鲛人擅长织补,织出的鲛绡温软厚密,连织女也比不上。你带着它自可来去无忧。”这倒是个好办法,反正只要有承恪在,凡事都不用我操心。我安心地窝在承恪怀里,朦胧睡去,睡梦中似看到一抹红影,伴随着银铃般的声音:“神君,神君..”绵绵密密地疼痛袭来,从心底蔓延到喉咙,却怎么也醒不来,反而将我拽向更深的梦境。我放弃了挣扎,随着那股洪流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