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瑾瑜
《白蚁的生活》,是我接触的第一本昆虫书籍。也因为翻译这本书,使我搜遍书店里的昆虫学书籍、图鉴。即使买了许多相关参考书,堆满了书柜,还是有许多我不了解的地方。也许,对一个没有昆虫学背景的译者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状况。
但是,当这本书是要呈现在读者面前时,没有昆虫学背景,不能成为随便处理这本书的借口。一个译者必须善尽忠于原文,并且确认正确数据的义务。
而且,即使有昆虫学背景,书中许多白蚁,都不是台湾产的白蚁,台湾本土的研究资料中,不包含书中提及的许多白蚁,当然,我这个外行人也是找不到数据的。
就在这时候,透过台大昆虫学系洪主任的介绍,获得朱耀沂教授与吴文哲老师的协助,让我在翻译这本书的过程中,得到很多的帮助。
非常感谢两位教授,愿意在百忙中,为一位素昧平生的译者,花下这么多时间查数据、确认内容。
教授们针对我提出的疑问给我解答,给我相关参考数据。如果书中有任何错误或疏忽的地方,责任都应归属于我这位译者的疏忽。若读者发现有任何问题或错误,欢迎各位读者不吝指正。
作者序 蚂蚁学的预感
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微不足道的蚂蚁巢,也可能是我们人类命运的缩图。不管在地上或在天上,大自然隐藏的奥秘,都是一样的,要解开秘密,从蚂蚁巢下手,会得到更快更有效的线索。
一
常常有人问我:已经完成的两部作品《蜜蜂的生活》与《白蚁的生活》,都获得不错的评价,但是,为什么不将昆虫三部曲完成呢?
我犹豫了很久,因为蚂蚁是一种让人难以产生共鸣的生物,而且,一般人已经对这种生物非常了解了。蚂蚁的知性、勤劳、贪心、敏捷、小心翼翼、政治性,我觉得现在似乎不需要再去重复谈这些事情了。这些知识,已经形成了我们小学时期,学习的共同财产的一部分,与《提摩皮列之战》(Thebattle of Thermopylael[a])或《耶利哥的策略》(The siege of[a] 公元前480年,希腊联军中的斯巴达(Sparta)城邦军在著名将领雷欧尼达斯(Leonidas)的指挥下,率领7000人死守舍摩匹雷(Thermopylae),全军覆没,仅一人生还(该生还者日后被迫自杀,因为他没有跟着一起在舍摩匹雷与全军玉碎),波斯大军进逼雅典,但希腊联军的雅典(Athen)舰队在萨拉密斯(Salamis)以310艘战舰消灭拥有485艘战舰的波斯舰队,波斯帝国陆军后援断绝,撤退,雅典之围遂解。
Jericho[a])一样,永远留在我们记忆的一个角落里。
以前我住在乡下的时间,比在城市多,自然而然地就对很容易看到的昆虫产生兴趣。也曾经用玻璃盒子养蚂蚁,并没有任何方法与目的,只是观察蚂蚁们忙碌地来来去去,当时没有什么收获。
后来当我再度面对这个问题之后,我才发现到,我们以为已经对蚂蚁非常了解了,可是,事实上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我们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问题,也都可以说一无所知。当我们稍微了解一点点之后,才惊讶地发现,我们不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要对蚂蚁的问题加以叙述,是非常困难的。蜂巢或白蚁窝都筑在一个较固定的区域,所以,可以做一个概观,因为那个区域里面,会存在着典型的蜜蜂社会、典型的白蚁社会。
然而,蚂蚁的种类有多少种,蚂蚁社会的种类就有多少种,种类不同,生态就不同。因此,我不知道该以什么为叙述对象,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因为材料太丰富、太多样,可以不断细分下去,因此,兴趣焦点就会分散到所有方向,扩散迷失了;统一是不可能的,焦点是不存在的。要写一个家族或一个都市的历史,可能可以写,可是,我要写的对象却是数百个不同民族的编年史,或者应该说是这数百个民族的日记。
而且,从第一步开始,就陷入蚂蚁相关文献的泥沼中。关于蚂蚁的文献,可以与华盛顿昆虫学研究所中,记录了两万多张卡的蜜蜂学文献数量匹敌。
[a] 圣经上的故事,描述摩西的继承人约书亚率领以色列人攻打耶利哥城,抬约柜绕城7日,城墙自行崩塌而不攻自陷的故事。
威廉·惠勒(William Morton Wheeler)在《蚂蚁》这本书最后面,列出来的参考文献,就占了那一本书大部分的页数。
但即使列了那么多文献,也还没有将所有的文献列出来,那里面没有记录最近20年来的出版品。
二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只能设定范围,追随前人的引导了。
先不提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普林尼(Pliny)、阿尔罗旺(U。Aldrovandi)、史汪梅达(J。 Swammerdam)、林奈(C。
Linnaeus)、威廉·古德(William Gould)、盖亚(De Geer)这些先驱,我们先把脚步停在蚂蚁学之父,卢内·安特瓦·菲修德·雷欧米尔(Rene-Antoine Ferchault de Reaumur)面前吧!
他是蚂蚁学之父,可是,研究蚂蚁的后学者,却不知道有这位蚂蚁学之父。他的《蚂蚁的故事》草稿,与他晚年的原稿埋在一起,1860年在法国发现之后才闻名,但是也就只有这样,后来就被人完全遗忘。
美国的伟大蚂蚁学者惠勒在1925年再度发现,第二年,出版了加上注释与英译的法语版。虽然这本书对前世纪的昆虫学没有丝毫影响,可是,现在读起来很舒服,也有很多收获,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注目了。
路易十四世去世那一年,雷欧米尔32岁,他用优美的旧时代语言写出了这本书。另外,相信在这本书中的几个观察,都是最近一些成果的观察萌芽阶段,书中也充满了许多几乎接近完成,不只处于萌芽阶段的好见解。这本书还没有写完,还不
到一百页的这本小书,不止刷新了今日的蚂蚁学,也创始了今日的蚂蚁学。
他的这本著作,从一开始,就打破自所罗门王(Solomon)、圣西罗姆斯(St。 Jerome)或中世纪以来,盘踞在蚂蚁社会的许多传说或臆测。
将蚂蚁放进名之为“普德烈”(浸吸墨水粉盒)的容器里面观察,这种想法也是他第一个想出来的。
这种“普德烈”,根据他的定义,是类似于经常会在喜欢古董的人的书房里面看到的“普德烈”,是一种“口径与底部直径相同的玻璃容器”,对后来的昆虫学有很大贡献,是人工巢的先驱。
他也证明了一件大家已经经验过,也了解的事实,那就是蚂蚁在潮湿的土壤之中,就算一年没有食物,还是可以活下来。
而且,他了解蚂蚁婚飞的重要性与意义,为什么雌蚁拥有翅膀呢?为什么结婚后,就失去翅膀呢?第一个针对这些问题说明的人,也是他。在这之前,大家都相信,那是为了让它可以严肃地死亡,是一种安慰,所以,让雌蚁年老之后,才生出翅膀。
雷欧米尔也在古德(Anticipating Gould)之前,注意到了交尾后,蚁后创设蚁巢的方法。
他观察研究产卵的状况,也注意到卵在成长过程中,神秘谜团的关键在哪里,也就是说,他注意到了内向渗透。
另外,也叙述了幼虫如何开始制造包围自己的茧。他指出,“彼此之间,用黏着的线织出来的东西做出茧,因为太过紧密,如果不知道这是织出来的,甚至还会误以为这是一片薄膜”。而且,他也没错过后面会提到的交哺行为,是蚂蚁社会的基本行
为。他甚至直接观察到生命活动最初的征兆,也就是趋光性。
不过,除了几个小错误之外,雷欧米尔也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他把蚂蚁与白蚁混淆了。不过,这种混淆在当时几乎很难避免。要到19世纪末之后,才确定了如何区分白蚁与蚂蚁。
三
为了简化叙述,以便立刻进入现代的蚂蚁学,很可惜的是,我必须省略掉在中间出现的昆虫学家们。例如,研究变态的李文霍克(A。 Leeuwenhoeck)、第一个尝试分类的拉特雷优(P。 A。
Latreille)、发现蚂蚁的家畜——蚜虫的单性生殖的伟大博物学者兼哲学家夏尔·波涅(Charles Bonnet),这些就暂且割爱,快速前进吧!
首先,要向解开蜜蜂秘密的富兰索瓦·由贝尔(FrancoisHuber)的儿子,皮耶·由贝尔(Pierre Huber)致上敬意。这对父子是日内瓦市民,他们的同乡欧基斯特·佛雷尔(AugusteForel,与瓦斯曼、惠勒、艾米利等人,并列为现代伟大蚂蚁学者,所以,他自己也有资格在这里出现)断言:“1810年出版的皮耶·由贝尔的《有关本地蚂蚁习性的研究》是蚂蚁学的圣经。”
这些话绝不夸张,勉强要挑剔的话,也只能说由贝尔充满魅力、庞大巨著的内容中,有一部分已经太老旧了。每次这类研究一发表,就会同时引起很大的回响,也会出现猛烈抨击的声音。但是,当时用的名字比较平易近人,如“灰黑蚂蚁”、“矿工蚂蚁”、“亚马逊蚂蚁”等,后来又各自取了学名,如Pratensis、Rufibarbis、Polyergus Rufescens等等。关于这些蚂蚁
种类,由贝尔仔细且不输给他父亲的热心观察,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考验,还没有人指出任何一个缺点。
而且,从以下的原则出发,开发出昆虫学的基本法则,从这个原则起步,绝对不会走错路。
“大自然的惊奇越是吸引我,我就越是要努力,不让人混淆了想象力产生的梦想与大自然的惊奇。”
就像佛雷尔说的,如果《有关本地蚂蚁习性的研究》是圣经的话,佛雷尔的《瑞士的蚂蚁》,就是蚂蚁学大全了。特别是1920年出版的第二版,简直成了蚂蚁的百科事典,没有遗漏任何事物。
可是,有优点也有缺点,因为内容的密度太大,就很容易变成“见树不见林”,很容易在里面迷路。即使如此,他观察的正确性、广泛而诚实的考证学研究,都是无与伦比的。
一谈到有关蚂蚁的事物,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功劳。不过他的成绩中,也有三分之二是来自其他专家的功劳,这也是事实。当科学讨论的对象,是个历史比人类历史还长的生物时,就要不断累积成绩以求进步。也许应该说,历史学就是用这个方式发展下去的才对。
会这么说,是因为所谓的蚂蚁学,结果只是在处理一个特殊而未开发的民族的历史而已。
就像所有的历史学一样,必须重复掌握、找出要点。即使十个人代代奉献出他们的一生,聚集了今日我们手上的观察成果,还是很不够。要到达今天的程度,需要将近两个世纪的努力研究。
重要的是,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支离破碎,毫无关系的许多数不尽的微小事实,会引导出一个意义或一个普遍的观念,
这可不是像讲话那样容易的工作。
佛雷尔之后,是瓦斯曼(E。 Wasmann)。这位耶稣会派的德国人的名字,在许多蚂蚁学的文献中出现。他特别热心钻研有奴隶制度的蚂蚁种类,献身研究蚂蚁社会的寄生行为达三十年。
后面我们会提到,这是非常令人惊讶的研究。
瓦斯曼是个兼具耐力与灵敏的优秀观察家,值得大家学习。
他的著作,或投稿到小册子、杂志上的论文等,光是列表就要用上12页了。可惜的是,一到难于说明的地方,身为神学家或怀疑论者的瓦斯曼,就会轻易与科学家瓦斯曼重叠(不管怎么说,都适用耶稣会派的解释),容易陷入时而赞美神,时而为神辩护的状况。
哈佛大学昆虫学教授惠勒也是一样,在纯粹而客观的科学中,也会加入其他的要素。可是,他加入的不是神学,而是人的思索,所以,反而更让纯粹的科学,显得活泼生动。
事实上,惠勒不只是像佛雷尔或瓦斯曼那样,他是个仔细而多产的观察家,也是个有深远洞察力的人。他虽然从相同的观察中出发,可是,他有能力可以引导出幅度更宽广的考察,以及普遍的观念。
也来谈谈技师夏尔·珍纳(Charles Janet)吧!无数的调查研究、学会上的发表、专门论文等等,里面都有后来成为范本的解剖图,简明正确,无可挑剔。
珍纳在从事其他领域的学问时,也同时用了五十多年的时间,涉及蚂蚁学。珍纳死后,他的价值才获得肯定,是大师之一。
也别忘了意大利的艾米利(C。 Emery)。他专心从事于分类学,这是一种报酬少,枯燥无味,而且非做不可的工作。网罗
了大部分蚂蚁的学术性,且详细的特征记载,确立蚂蚁的检索,让人可以正确无误地辨识蚂蚁的种类。原本这些记载,都有如车票的肖像一样不可靠,现在却变成有如质量更好的放大彩色照了。
除了他之外,邦德洛瓦(Bendroit)、艾涅斯特·安德雷(Ernest Andre)两人也在推动分类学。
安德雷所著的解说书,也是现在还可以取得,且唯一浅显易懂的书。可惜的是,这本书的内容太老旧了。毕竟是将近半世纪以前的东西,是佛雷尔的《瑞士的蚂蚁》初版出版时的书,也是瓦斯曼或惠勒刚开始他们的研究时的书,所以,他不知道养菌蚁。当时这种蚂蚁被称为切叶蚁,当时相信切叶蚁是为了铺设巢的通路,才去切取树叶的。
艾米利不知道令人惊奇的编织蚁,也不知道关于行军蚁的最新观察结果,及对于蚂蚁嗅觉、定位能力等令人感到非常有兴趣的实验,以及悲剧性建立蚁巢的方法等等。
而且,含蓄地来说,他们对于这些“土栖膜翅类”的坟场、对死者的礼拜、葬仪队、最高级的埋葬、世代相传的墓地,怀抱了太多感伤的想象。事实上,蚂蚁们只不过是想要尽快收拾,才把尸体送到巢外,这恐怕是因为它们不像白蚁,拥有消化尸体的能力,所以,它们不吃尸体而已。
四
对于蚂蚁学有贡献的人,就介绍到这里。除了刚才提到的人之外,后面还会陆续出现其他的人。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更有用的工作可以做,可是,好几百位有才能的人,却耗费这么多的时间,只为了揭开这种小生物的生活秘密。也许有人会觉得,就为了了解这些微小的秘密,竟然这么辛苦。
但是,生命的神秘没有大小之分。全部都处于同一个水平,拥有同样的高度。仰望广大夜空的天文学家,以及研究小蚂蚁的昆虫学家,都是基于相同的理由,在追求着相同的主题。
所有的科学,没有阶级之分,蚂蚁学也是其中一种科学。
相较于许多其他科学,因为研究对象太过遥远,而让人感到充满悲剧性绝望、困难重重,蚂蚁学是比较容易接近的学问。
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微不足道的蚂蚁巢,也可能是我们人类命运的缩图。即使是银河系外星云,充满了比太阳大好几千倍,数百万的天体,聚集了无数的球状团块,也不比蚂蚁更令人感兴趣。不管在地上或在天上,大自然隐藏的奥秘,都是一样的。要解开秘密,从蚂蚁巢下手,会得到更快更有效的线索。
除了人类之外,对于那些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生命,我们也必须给予适度的注意。
因此,我希望各位想一想,在我们人类来到以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了数千年、数万年的前人类的种族历史的问题。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那个种族不存在。当我们开始我们的人生,历经数千年、数万年之后,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后人类的出现。面对悠久的时间,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