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他足足做了两个多小时。他把火烧得浓烟滚滚,直冲云宵。浓烟刺激得他不断咳嗽和喷嚏,声音沧桑而沉闷,若锈蚀的铜音,传递得很远。人们便循着这声音和气味围了上来。
有人凑上前故意吓唬他:“干啥的?”
他便懒懒地答:“讨饭的!”
“讨饭的为何不讨饭,烧火干啥?”
“俺还有个家……”
“嗤!这也算是一个家?”
有人便笑出了声。
后来小镇的人都喜欢来“参观”他的“家”。时间长了,便向他问这问那。
有人说:“这俩孩子是你亲生的?”
“捡的。”
“有老婆吗?”
“有。”
“拾这俩残废有甚意思——累赘!”
“看你说的!俺的日子还指望他们哩!”
有人便掩嘴窃笑。
他却丝毫无异。
很快,他和小镇的人们打成一片。有时,还抱着那瞎眼男孩四处串门,俨然真正的父子样。
小镇的人们还看到:尽管他不会做饭,但他一日三餐都在做饭。他是在极力模仿生活,模仿过一个普通家庭的平常日子。他讨饭从不在外面吃。他每次都把讨来的饭菜带回“家”,再生火重做一次,和两个孩子共同分享。并且每次他都要把灶火烧得浓烟滚滚,直冲云天。
有时有吵了嘴的夫妻,相互怄气,陷入僵局,这时男的就成天坐在他那里,瞅着他往来穿梭、奔波如大鸟的身影,便忽然有一种冲动的感觉,匆匆赶回家,和妻子立时握手言欢,和好如初。
一个大雨天,凄历的风纠结急骤的雨,织成一张迷乱的网,罩向大地。小镇很快就湮没在烟雨空濛中,到处水流湍湍。
大雨之后,他为两个孩子逮了很多的鱼吃。过后,瘫子女孩和瞎眼男孩仍向他要鱼吃。他没有再为他们逮。雨霁天晴,他要出去讨粮食做饭吃了。可他从外乞讨回来时,瘫子女孩却已栽进下水道被冲走了。瘫子女孩见过他从水里逮鱼,看着哗哗而流的下水道,就挥舞着小手,兴高采烈地向下水道爬去,没承想一头栽进去,就再也没能力爬上来……
当人们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时,他“哇”的一声,悲恸欲绝,鬼哭狼嚎起来。
从此他离开了小镇。
那个被他挑着的家,不知又被他挑到了哪里。
感恩寄语——
父亲的臂膀扛起是一个家庭的脊梁,父亲的肩头挑起的是一份浓浓的爱与责任。父爱是我们心中一座巍峨的大山,在我们精疲力竭的时候,他会让我们牢牢地依靠。有人说母爱无边,其实父爱同样深远,他的爱像山一样深沉,像海一样宽广,父爱是炽热而凝重的,他被深深的埋藏在峰峦叠嶂的山脉下,被隐匿于波涛汹涌的海浪中。
也许我们的父亲没有高大伟岸的身躯,也许我们的父亲没有万贯的家产,也许我们的父亲没有高人一等的地位,但是他有一幅坚强的臂膀,他会用并不强健的身体为我们建立一个坚固的“家”,他竭力营造一种“家的感觉”,无论我们飞得多远,无论我们受到什么伤害,在这里都能找到安慰。
舍弃
这些年来,母亲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和煎熬,自己的泪是不是还能够润泽母亲被误解的心灵。捧着母亲为我缝制的那双护膝,我将头一次次磕下,心里一声声叫着:“妈妈,妈妈……”
舍 弃
文/澜涛
有一种爱,撕心裂肺、撼天动地,任何文字在它面前都苍白而脆弱,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定义,只有两个字还可以贴切——牺牲。
我和哥哥是双胞胎,从记事时起,母亲就这样告诉我和哥哥,可我和哥哥都觉得,我们长的一点都不象。
家里除了我和哥哥,还有妹妹,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日子一直过得紧紧巴巴的。零食是我们三兄妹都不敢奢望的。还好,母亲的肚子里有很多的传说和故事,我和哥哥,还有妹妹就在母亲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中快乐的长大着,成为小山村里人们的艳羡。
一次,母亲去给一户新结婚人家帮忙,人家给了她两块喜糖。母亲纸包纸裹地将糖拿回家,给了妹妹一块,剩下的一块,母亲看看我,又看看哥哥,说道:“就一块了,你们抓阄,谁抓到了给谁,抓不到的不可以生气。”母亲说完,找来两张纸条,分别写上了,“吃”和“不许生气”,放到家里那个瓷罐子里,盖上盖,晃了晃,将盖打开,我抢先抓起了一个纸条,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下就泄气了,纸条上写着:“不许生气”。
这以后,母亲再无法定夺什么的时候,就采取抓阄的方法。尽管我总是输,但我从来没有过怨气,因为我认为这是公平的结果,怨只能怨自己的运气不好。
上学了,第一个学期考试,我考了一班第一,哥哥考了二班第一。母亲买了一个新的文具盒做礼物,我又和哥哥进行抓阄来决定文具盒的归属,母亲写好两个纸条放进那个瓷罐,经常先抓,经常输给哥哥的我,动了一个心眼,让哥哥先抓,结果,文具盒还是被哥哥抓去了。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和哥哥一起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可家里却只能供一个人上高中。那天晚饭后,母亲又拿出了家中那个屡次被派上用场的瓷罐,将写好的两个纸条团好,放了进去,晃了晃,拿起盖子,对我和哥哥说道:“一个纸条上写着上学,一个纸条上写着上班。抓住哪个就是那个,妈只能供你们兄弟中的一个,不要怪妈……”空气变得异常压抑,几乎要把人窒息。哥哥走到母亲面前,伸手要去抓纸条,母亲犹豫了一下,拦住了哥哥,说道:“让你弟弟先来吧,他是弟弟。”母亲将瓷罐递到我面前,我的手颤抖着伸进瓷罐,迟迟不敢决定抓哪一个纸条,这可是决定我和哥哥一生命运的纸条啊!
我终于抓起一个纸条,打开——“上班”!我疯了般跑出家门,身后追来母亲和哥哥的呼唤……
第二天,我就到5公里外的一家小煤窑做起了挖煤工。小煤窑距离地面五、六十米的深处,温度高达40几度,人象在蒸笼里一样。早7点下井,晚7点半上井。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只有牙齿还是白的,其他地方全都是黑色的,谁都不认识谁了。最初的几天晚上,因为劳累过度,总是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肺变成了蜂窝煤,就常常从梦里惊醒,就想,要是能够继续上学该多好啊!
可我并不嫉妒哥哥,我疯狂地工作、加班,我要让哥哥和妹妹都能够上大学。哥哥和妹妹的容光也是我的容光。我们毕竟是血脉一族。
很快,哥哥高考,并被一所名牌大学录取,妹妹也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家里的钱却越发的紧巴了。我决定外出到省城去打工。到省城后,一个星期过去了,我都没有找到工作,我摆起了地摊。一年后,我的地摊变成了一个摊床,终于可以勉强供哥哥和妹妹的学费了。
一次,路过哥哥上学的城市,就走了进去,推开哥哥的寝室,我愣怔住了,哥哥正在啃一个干馒头,连咸菜都没有。我的眼睛一热,心里暗暗对哥哥说:哥哥,弟弟一定要让你吃得好一些。
通过朋友介绍,我开始走私。利润大了许多,却总是提心吊胆。哥哥知道后,劝说我不要再做走私生意,犯法。我笑笑,说:“我小心些,不会有事儿的。”
我还是被发现了破绽,丢下摊床躲了起来。一天,哥哥来电话,说母亲病了,让我赶回家。我风风火火地赶回家,结果被等在家里的警察抓住了。警察带我走的时候,母亲哭的象个泪人,不停地叮嘱我注意照顾自己。我瞪着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被判了6年刑期。
妹妹来看我,劝说我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出去了还可以做一番人生。我苦笑,说那次上学还是上班的抓阄就已经决定了我的命运,我认命了。妹妹急了,说道:“那次抓阄,你跑出去后,妈妈和哥哥都去追你,我把瓷罐里的另一个纸条也打开看了,那个纸条上写着的也是‘上班’,是妈妈作弊了,不是你命不好,你不能向命低头啊……”
多年前,母亲就已经将我舍弃了啊!我僵愣着,不再有泪落下来,我已经成了一个被抽空血液的躯壳。
母亲来看我,带给我一对护膝,说我有关节炎,特意为我缝制的。我把护膝推还给母亲,说道:“我没有母亲,你以后不用来看我了。”
刹那间,母亲苍老了许多,望着母亲流着泪、佝偻着身体走开的样子,我心底生出一种快感。
我心里,从此割掉了母亲这个词,我不再有母亲。
哥哥还是常来看我,每次来都带着那对护膝,我发现,每次,那对护膝都会变厚一些,哥哥告诉我,每次护膝被退回去后,母亲都要再缝上去一层。我暗想,多少层也暖不了我的心了。
6年后,我出狱了,心里却已经结满了坚冰。已经是一家电子公司副总经理的哥哥表示要帮助我,我拒绝了。已经是一所学校老师的妹妹说母亲想我,我让妹妹转告母亲,说我早就没有了母亲。
我选择了都市,和朋友开了一家小吃,一年后,我自己的饭店开张了。有了钱,不愁了温饱,心里没有上大学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记忆便常常回到那个决定命运的抓阄的日子,对家乡的想念和对母亲的怨恨也便越发强烈……
哥哥和妹妹仍会不断地来找我,告诉我的无非都是母亲很想念我,盼望能见上我一面,并说着,母亲每天都到村头的路口去张望,苍老了许多等等。我依然冰冷地拒绝着,但每次拒绝后,心底都好象有刀划过,那刀口总是让我想起儿时母亲为我盖被子,抱着生病的我气喘吁吁送乡医院的身影。
最应该记住的最容易忘记,谁记得母乳的甜美滋味。母亲成为我夜不能寐的想念和疼痛。
一天,妹妹打电话来,说她在家乡的小村,在护理母亲,母亲得了很严重的病,却怎么都不肯去医院,只是总念叨我的名字,很想见我一面。我冷漠地说道:“我在忙着赚钱,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可放下话筒,我却感觉思绪飞出了身体,离开了大脑,飞向家乡那个小村,有冰凉的液体滑出我的眼眶。那一晚,我喝得酩酊大醉。
几天后,妹妹找到我,脸色抑郁。我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有事。”
“妈快不行了,她说她想见见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坚硬着:“我没有妈。”
妹妹却自顾自地说着:“我这次回老家,邻居的老人告诉我,哥哥是爸和妈收养的……”
——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哥哥也正好出生在小村的另一个家庭。当时,那个家庭的女人生产哥哥时大出血而亡,那家的男人抱着哭叫不停的哥哥找到母亲时,母亲就把哥哥收留了下来。我和哥哥两岁多那年,那个家庭的男人和我的父亲在一场大火中,因为抢救公物双双而亡,母亲就带着我和哥哥,还有小妹一起生活……
时光和思维骤然停止,我如被电击般,怔呆着,世界在我身边空茫着、膨胀着……母亲从未舍弃掉我啊!当选择被逼上割舍,当割舍的是心的一部分,那舍弃是贯彻心骨的疼痛啊!而割舍掉多少,都有浩荡的爱留下来!而我却用自己的无知、浅薄、狭隘伤害着自己,也伤害着母亲。
我疯了似的奔向火车站,第一次感觉到,再快的火车都赶不上心的速度。在心底不停地祷告,祷告上天能给我和母亲多一点的时间……可还是晚了,当我赶回家乡的小村,母亲已经埋在了黄土下面。扑跪在母亲的坟头,一捧一捧给母亲的坟添着土,泪也一滴一滴地落着。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母亲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和煎熬,自己的泪是不是还能够润泽母亲被误解的心灵。捧着母亲为我缝制的那双护膝,我将头一次次磕下,心里一声声叫着:“妈妈,妈妈……”
可我,再唤不回母亲的笑容了。
爱是世间最圣洁的情感,尽管有些时候含泪带血。
感恩寄语——
记得父母教导我们时常说:“我们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我们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长。”我们却总是那般年少轻狂,不以为然。我们忽略了当岁月无声溜走时在他们面庞和两鬓留下的痕迹,自然也忽略了许多无价的智慧经验在他们心田积淀。他们总愿意对我们倾之所有,而我们总固执地认为这已不合时宜。我们便像初生牛犊,乱闯乱撞,直至遍体鳞伤,犄角流血,然后奔向他们,头枕他们的胳膊,舔舔伤口,又继续前行。
时间的流逝,许多往事已经淡化了,可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颗星星永远闪亮,那便是亲情。时间可以让人丢失一切,亲情却割舍不去。即使有一天,亲人离去,但他们的爱却永远留在子女灵魂的最深处。
温暖我一生的冰灯
我又努力地睁了睁眼,等我适应了凌晨有些暗的光后,才发现父亲手里托着的是块冰,另一只手正打磨着这块冰,姿势很像是在洗碗。每打磨一阵,他就停下来,在衣襟上擦干手上的水,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暖和一会儿。
温暖我一生的冰灯
文/马德
总有一些东西,是岁月所消融不了的。
八岁的那一年春节,我执意要父亲给我做一个灯笼。因为在乡下的老家,孩子们有提着灯笼走街串巷过年的习俗,在我们看来,那就是一种过年的乐趣和享受。
父亲说,行。
我说,我不要纸糊的。父亲就纳闷,不要纸糊的,要啥样的?我说要透亮的。其实,我是想要玻璃罩的那种。腊月二十那天,我去东山坡上的大军家,大军就拿出他的灯笼给我看,他的灯笼真漂亮:木质的底座上是玻璃拼制成的菱形灯罩,上边还隐约勾画了些细碎的小花。大军的父亲在供销社站柜台,年前进货时,就给大军从很远的县城买回了这盏漂亮的灯笼。
我知道,父亲是农民,没有钱去买这么高级的灯笼。但我还是想,父亲能给我做一个,只要能透出亮就行。
父亲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