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约纳森身子一震,好像是他自己挨了一枪,他呻吟了一声。肩负保卫总统任务的弗贝斯,刚才还一个劲地敲包厢的门,现在停了下来,他那长着连鬓胡子的脸满是困惑。“那是手枪的声音。”他说。
观众席里,突然间的死寂慢慢变成了嗡嗡声,接着又变成了大声喊叫。不一会儿,有两个军人冲到楼厅总统包厢门口,“闪开道,我们要把门撞倒。”
“门里面卡死了。”迈特提醒道。他们并不理会,轮流用肩膀撞门。
“艾密丽!”迈特突然喘着粗气说。他抓住约纳森的胳膊,“我们必须离开这儿,找到艾密丽,离开华盛顿。”迈特在楼厅后面冲来冲去,约纳森跟着他。不过人太多了,他们没办法挤出一条路来。此时人声鼎沸,但有几句话却听得非常清楚:“刺杀!总统被刺杀!刺杀?”一些男人们都朝楼上涌来。
约纳森从很多人头顶朝明亮的舞台上望去,说:“没看到她。”舞台上的演员和帮手们在布景前来来回回地跑动着,观众席里很多人也从台脚灯那儿朝舞台上爬。但怎么样也看不到艾密丽那蓬红头发。
剧场一楼,拥挤的人群中传布着这样一句话:“布斯!抓住布斯!”紧接着,“把布斯吊起来!把演员们都吊起来!”到处都是椅子被踏踩蹬翻的声音。
约纳森拉住迈特的衣领说:“没用的。听着,我们赶快回到总统包厢那儿,看看怎么样了。”迈特疑惑地转过身来,约纳森解释道:“也许我们根本就是误解了。也许他仅仅是受了点伤,或者……”
迈特摇摇头,“我想不可能。即使你是对的,我们现在也得找到艾密丽。”
“好的好的。但我们很难从这儿挤出去。”他猛地把脑袋转向了总统包厢的方向。
约纳森和迈特跟随着涌动的人群朝回挤。等到了总统包厢门口,门突然开了,那个和林肯夫妇一起来的年轻军官,脸色惨白,约纳森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大衣的一只袖子从肩膀撕到胳膊肘,浸透了鲜血。“这儿有医生吗?”
“让我过去!”他们身后人群里的一个男人说,“我是一个大夫,让我过去给总统看看。”
人群让开一条缝让大夫进去。约纳森想留在这儿,看大夫能讲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也许,仅仅是也许,可能是好的消息。但是迈特拉起他朝另外一个门走去,“快!”
门没有锁。迈特走进一段黑暗的走廊时,听到有绸缎衣服的窸窣声,一个手执蜡烛的女人出现在对面狭窄楼梯的上面。这个女人正是约纳森在后台看到的那个女人,当时她对艾密丽指手画脚的。
“我必须亲眼看看总统。”她气喘吁吁地,似乎不是对这两个小孩说话,而是自言自语。当她那宽大的裙裾擦过他们时,约纳森发现她脸上很脏乱,脸色阴沉,远没有她在舞台上那样年轻。
下了楼梯,两个少年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酒店,一小群男人在这儿,这些男人一边慢慢朝门口走,一边争论着喊叫着。“总统还活着吗?”“布斯?不可能!”“得把他吊死!”
“这边走,”迈特点头示意空落落的酒店后面,“一定有一个通向小巷的门。”
迈特的分析是正确的,后厅的确有一个门通向小巷。在剧院隔壁,舞台上的灯光照射到这边的院子,一帮子男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少年。
“这是谁?”一个男人问。
“布斯先生。他踢了我。”小孩呻吟的声音既痛苦又迷惑,“我刚把他的马牵出来,按照他说的那样。别的我什么也没做!他跑出来,”他指着剧院后台的那个门,“一把抓住缰绳,把我踢开!”
“接着他骑马跑了?”那个男人问。小孩迷惑不解地点点头。
约纳森和迈特绕过院子里的男人,跑到剧院后面的台阶上。里面,纷纷攘攘的人们手脚忙乱,一会儿查看垂吊的绳子,一会儿查看帘子和布景道具。迈特抓住一个舞台助手的袖子问:“你看到艾密丽了吗,一个红头发的小女孩?”
那人挣开了,“总统被刺杀了!”他神色慌张,像是一个被端了窝的蚂蚁。
约纳森和迈特从侧边冲到舞台上。有人的皮靴重重地踩在了约纳森的脚上,有人的胳膊肘碰到了约纳森的鼻子上。舞台上人挤人,但大多数都拥在一边,想更清楚地看到总统包厢。他们对着包厢大喊大叫着,甚至有人还要爬到包厢的栏杆上去。
在舞台的另一边,约纳森和迈特手搭凉棚遮住台脚灯光,朝观众席里望去。“但愿她没有被挤倒在那儿。”迈特担心地说。
剧院里的观众像曲形虫一样朝门口蠕动。在这同时,又有很多人朝这一边或另一边,或回头朝舞台上挤。他们边挤边咆哮道:“杀死这些演员!烧了剧院!”除了这些咆哮,再就是成百上千的人涌动时的杂踏声。突然一个小孩尖叫道:“爸爸——爸爸——爸爸!”
“这是我的错,”迈特的声音有点哽咽,“要是她倒在那儿,她肯定被踩得爬不起来了。”他开始朝通向剧场的阶梯走去。
“不!”约纳森抓住朋友的胳膊,“听着,艾密丽没有那么傻,她不会那样出去的,要走绝对是走后门的。”
“也许你是对的。”迈特舒了口气,“她应该到街上和我们会面,因为那儿是我们必须离开的地方。”
两个少年折回后台出了舞台的门,接着沿小巷一路小跑,绕到了第十大街。
当他们左突右撞地走到拥塞的第十大街时,看到有一些士兵出现在剧院门前的台阶上,这些士兵正在把堵在那里的人朝两边赶。这时,从一个拱门里走出两列男人来,他们抬着一个长长的东西,黄色的路灯光落在身上。
“总统还活着吗?”人群里一个紧张的声音传出来。约纳森的心里默念着:活着,活着,让他活着。
一个士兵大声回答道:“活着,但是不会很长。没有指望了。”
“没有指望了。没有指望了!”这声音在拥挤的人群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约纳森感到自己要窒息过去,一种绝望的窒息。
“伙计,我想赶快离开这儿,”迈特对着约纳森的耳朵说,“艾密丽这会儿肯定在等我们!”
“是的,但我们被堵得紧紧的出不去呀。”约纳森咆哮道,“这些人不会马上离开这儿。再说,这种场合我们也很难乘时间飞船走哇,我们得需要一辆马车。”
恰恰正在约纳森提到马车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前面有一辆载着水桶的平板马车,一个红头发的小女孩爬了上去。她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扶在水桶上,环顾人群。“艾密丽!”约纳森和迈特一起叫道。
花了好几分钟时间,他们挤到马车跟前,那马跺着蹄子,显然受了惊动,车夫一边安慰着马,一边回过头来,对爬上马车的约纳森和迈特说:“嗨,快点下来,离那些水桶远点!”
艾密丽走到车夫跟前,小声地对他说着什么,然后在他手里塞了些东西。接着她又回来高兴地抱着迈特,“我担心……我想你会想办法……”
“是的,”迈特承认道,“我以后告诉你。”
“你对车夫说了些什么?”约纳森问艾密丽。
“我把我今晚演戏挣的钱给了他,是凯恩小姐给我的。”艾密丽说,“我告诉他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地方站几分钟。因为,因为这儿应该是让时间飞船带我们走的地方,对吧?”
迈特的目光从街的一边扫视到另一边然后说:“你说得完全正确,我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对着剧院的中间拱门。”
“不完全对。”约纳森严肃地说。简直不可思议,迈特和艾密丽没有一点严谨的科学观念。“我们离地还有四英尺呢。”
艾密丽并没有听约纳森讲话。她嘘了口气指着对面远处的人群,那儿一帮子男人正抬着林肯总统走下剧院的台阶。
“我们把他送到哪儿?”撑着林肯脑袋的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嚷道。
“把他送这儿!”街对面的一个男人打招呼示意,他站在一栋砖房前面高高的阶梯上。
“那是林肯去世的房子,”迈特轻声说,“现在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不!”约纳森脱口而出,“你并不知道他——也许……”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理智,他努力恢复镇定。“我们现在还不能走,因为街上人还太多,”他用科学的口吻说,“看,就现在这个高度,我们百分之八十的身体,都不在时间飞船的摄像镜头中。”
迈特抓住约纳森的胳膊,双目直视,“听着,约纳森,我们必须走。这儿可不像在汽车旅馆,想呆几天就呆几天。”
“快一点,”艾密丽督促道,“不要等马车走了。我们可以趴在车子下面。”约纳森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她又补充道:“时间飞船能带得了我们吗?周围有这么多人?”
约纳森紧闭起眼睛,叹了口气。当然,迈特和艾密丽是对的,他们的任务已经经束了,现在就得离开这里。待在这里太危险,尤其是面对这群已经变得疯狂的人。问题是,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挤”进时间飞船的摄像镜头,时间飞船能正常工作吗?更不要说还有这架马车。“这是个问题。”他回答艾密丽。
艾密丽倾身对车夫说:“请不要赶马车走,只需要五分钟,可以吗?”
“五分钟!”车夫粗鲁地说。他向上推了推帽沿,又朝马车周围纷攘的人群扫了一眼。“五个小时也可以。”
“谢谢。”艾密丽忙表示感谢。
迈特脱掉身上的夹克,扔到车夫旁边。“把它送给那些需要的小孩,好吗?”
三个少年从车子上爬下来,挤在两个车轮中间。“但愿我们没有丝毫差错。”约纳森小声说了一句。他们一蹲下来,似乎马上就有了一种要飞越的感觉,而且似乎还有一种“咔咔”的响声。
“快点起动!”迈特催促道。
约纳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飞船的遥控器。车子底下是黑的,看不到按钮,但他能凭感觉找到按钮。“挤紧一点,别动!准备好起动。”
三个少年蹲在车子底下,肩膀挨肩膀挤成一条线。车子以外,约纳森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些杂乱的靴子和裙子下摆。人群中的噪声越来越模糊,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小孩的微弱的声音:“爸爸?爸爸?爸爸!”约纳森希望这不是他以前听到的那个小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