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现象突然发生的时候,发射体正在不足50千米的距离上擦过月球北极。它只需要几秒钟就会投入到绝对黑暗的太空中去。这一过程是那么迅速就完成了,没有细微的变化,没有光线的衰减,没有光波的逐渐减弱,月亮仿佛被谁用力一吹就给吹灭了。
“月球熔化了!消失了!”大惊失色的米歇尔?阿尔当喊叫。
的确,刚才还令人眼花缭乱的月盘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一丝反光,没有一片阴影。黑暗是完全彻底的,并且由于星星的闪光,显得更加深沉了。浸沉在这种黑暗里的月球,夜晚在月盘上每个地点都持续354.5小时,这漫漫长夜源于月球自转与环绕地球公转的同步性。淹没在月球圆锥形阴影中的发射体也和月盘上看不见的部分中任何一点一样,接受不到阳光的作用了。
发射体内部一片黑暗,对面不见他人。因此,需要驱散黑暗。尽管巴比卡纳是多么希望节约储存十分有限的煤气,他也不得不请它来提供人造的光明,太阳拒绝提供耗资巨大的光明。
“让光芒四射的太阳见鬼去吧!”米歇尔?阿尔当大声嚷道,“它不向我们免费提供阳光,迫使我们消耗煤气。”
“不要责怪太阳,”尼科尔说,“不是太阳的错,而是月亮的错;月亮像一道屏幕挡在了我们和太阳之间。”
“是太阳的错!”米歇尔又说。
“是月亮的错!”尼科尔反驳。
巴比卡纳制止了这种无谓的争吵,说道:“朋友们,这既不是太阳的错,也不是月亮的错,而是发射体本身的错。它没有一丝不苟地沿着自己的轨道前进,而是笨拙地偏离了轨道。更公正地说,是那颗不凑巧的火流星的错,它不幸地使咱们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好吧,”米歇尔 ?阿尔当回答,“既然问题解决了,咱们就吃午饭吧。观察了整整一夜,也该休息一下了。”
这个建议没有遇到反对的人。米歇尔仅仅几分钟就备好了饭。但是,他们只是为了吃饭而吃饭,喝酒却没有祝酒,没有欢呼。被带入黑暗空间的勇敢的旅行者们失去了通常的阳光的陪伴,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情绪涌上心头。维克多 ?雨果笔下那么珍惜的“残暴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们。
但是,他们仍在谈论物理规律强加给月球居民的长达354…小时(几乎15天)的黑夜。巴比卡纳就这个有趣的现象,对两位朋友作了一些解释。
“当然是有趣的现象,”他说,“因为倘若月球的每个半球都有15天照不到阳光的话,我们正在上方漂浮的这个半球就没有看到被照得通明的地球的福分了。简言之,只有月盘上的一侧才能看到月亮(用这个称呼来称谓我们的地球)。如果在地球上也是如此,假使在欧洲永远也看不到月亮,只有在它的对应地才能看到的话,那么,请想一想,一个到了澳大利亚的欧洲人会多么惊讶啊!”
“人们仅仅为了观看月亮也要作这样的旅行!”米歇尔答话。
“那么,”巴比卡纳接着说,“这种惊讶就留给了住在与地球相背一面的月球人了,我们地球上的同胞永远也看不见月球的这一面。”
“如果我们在新月时期到达这里,”尼科尔补充道,“也就是说在15天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到了。”
“我补充一点,相反,”巴比卡纳接着说,“住在看得见一面的居民比住在看不见一面的弟兄们特别受到大自然的恩宠。后者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有354小时深沉的黑夜,没有一丝阳光刺破这种黑暗。前者恰恰相反,当把他们照亮15天的太阳落下地平线之后,还可以看到在相反的地平线上升起一颗光彩夺目的星球。这就是地球,比我们认识的月球大几倍,地球在两度的直径上发展,反射出的光线也强几倍,并且不受任何大气层的削弱。只有当太阳重新出现时,地球才会消失。”
“说得好!”米歇尔?阿尔当说,“可能有点学院味道!”
“因此,”巴比卡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往下说,“月盘上可以看见的这一面住着一定很舒服,因为它总是满月时对着太阳,新月时对着地球。”
“不过,”尼科尔说,“这种好处一定被这种光线带来的难耐的酷热抵消了。”
“在这个方面,月球两面的不足之处是相同的。因为地球的反射光显然是缺乏热量的。不过,看不见的一面比看得见的一面更要经受炎热的考验。尼科尔,我这是说给你听的,因为米歇尔大概不明白。”
“谢谢。”米歇尔说。
“的确,”巴比卡纳接着说,“当看不见的一面同时接受太阳的光线与热量时,说明它是新月,就是说三个天体在一条线上,月球在太阳与地球之间。因此,与满月时它处在相反的位置上相比,它与太阳近得多。近的距离是月球至地球的1倍。这个距离可以估计为太阳与地球之间距离的二百分之一,凑成整数就是20万法里。因此,当月球的这一面接受阳光时,它与太阳之间的距离近20万法里。”
“完全正确。”尼科尔回答。
“恰恰相反……”巴比卡纳接着说。
“等一下。”米歇尔打断了这位严肃伙伴的话。
“你要干什么?”
“我请求让我来接着解释。”
“为什么呢?”
“为了证明我明白了。”
“好吧。”巴比卡纳微笑着说。
…“恰恰相反,”米歇尔模仿着巴比卡纳主席的声调与动作说道,“相反,当月球看得见的一面被太阳照亮时,月亮正是满月,就是说地球在太阳与月球之间。因此月亮与太阳之间的距离就增加了,凑成整数增加了20万法里,它所接受的热量就要减少一些。”
“说得好!”巴比卡纳大叫一声,“米歇尔,你知道吗?作为一位艺术家,你是聪明的。”
“是的,”米歇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在‘意大利人大街’上,我们全都是这样。”
巴比卡纳庄重地握了握这位可爱的同伴的手,继续列举了住在看得见的一面上的居民的几个好处。
此外,他提到对日食的观察,月盘上的这一面才能看到日食。因为要产生日食,月球必须在地球对面。因地球位于月球与太阳之间而产生的日食可以长达两个小时,此间,由于大气层折射光线的作用,地球看上去只是太阳上的一个黑点。
“这么说,”尼科尔说,“另一个半球、看不见的半球得到的自然条件就很差,失宠于大自然喽!”
“是的,”巴比卡纳回答,“但也并非完全如此。实际上,月球通过某种天平动,通过某种对中心的摆动,向地球露出比半个月盘稍微多一点的地方。它像一只重心向着地球的钟摆,有规律地摆动。摆动来自何方呢?来自于其自转速度是均匀的,但是其沿着椭圆形的轨迹绕地球公转的速度却是不均匀的。在近地点时,公转的速度大,月球露出西部边缘的一部分;在远地点时正好相反,自转的速度占上风,东部边缘的一部分就露了出来。这块时而在西面、时而在东面露出的纺锤形面积宽约8度。因此,我们能够看到的面积是月球总面积的千分之五百六十九。”
“没关系,”米歇尔回答,“如果咱们有朝一日成为月球人,咱们就住在看得见的一面,我喜欢光线。”
“不过,”尼科尔反驳道,“至少,不要像某些天文学家声称的那样,大气层在另一面集聚起来。”
“这是一种看法。”米歇尔简单地回答。
吃完午饭,观察家们又各就各位。他们熄灭发射体内的所有光源,试图通过黑漆漆的舷窗向外观看。但是没有一点儿亮光穿过这片黑暗。
一个难以解释的事实使巴比卡纳牵肠挂肚。既然距离月球已经这么近了(大约50公里),怎么发射体就不会落到上面去呢?倘使它的飞行速度极快,落不上去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其速度相对来说比较小,这种抗拒月球引力的力量就无法解释了。发射体是否受到一种奇怪的影响呢?某种物体能使它保留在太空中吗?显然,以后它不会到达月球上的任何地点。它飞向何方呢?是远离还是接近月盘呢?它是不是在这个深沉的黑夜里被带入广袤无垠的空间中去了呢?在漆黑一团之中怎么才能知道、怎么才能计算呢?所有这些问题都使巴比卡纳感到不安,但是他却无法解决这些问题。
实际上,可能那个看不见的星球就在那儿,只相距几法里,甚至几英尺,但是无论他还是他的同伴们都看不见这个星体。如果星球表面产生某种声音,他们也听不到。声音的载体是空气,空气缺乏自然无法将月球的呻吟传到他们耳中:阿拉伯的传说中将月亮比作一个“一半已变成花岗岩,心脏还在跳动的男人”。
应该承认,这些问题使最具耐心的观察家也会感到恼火。恰恰是这尚不了解的半球从他们眼前逃开了。15天之前或者15天之后已经或者将要被阳光照得通亮的这一面现在却消失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了。15天之后,发射体将在什么地方?这些引力会把它偶然带向何方?谁能回答呢?
根据对月球表面的观察,普遍认为月球看不见的一面的结构与看得见的一面绝对相似。在巴比卡纳谈到的月球天平动的运动之中,人们的确已经发现了这一面大约七分之一的地方了。不过,在这些看到的纺锤形的月面上,只不过是平原、山地、圆谷和火山口而已,与已在月面图上标出的差不多。因此可以预料两面的性质相同,都是一个干燥、死寂的世界。不过,假使大气都躲到这一面上去了呢?假使有空气存在,水使这些再生的陆地获得生命了呢?假使植物还坚持生长呢?假使这些陆地和海洋里充满动物呢?假使有这些居住条件,人类仍然生存呢?有多少解决起来令人感兴趣的问题啊!对这个半球进行观察能够解决多少问题啊!人类的眼睛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世界,能看上一眼多么令人兴高采烈啊!
因此,在这样的黑夜中,旅行者们感到的不快是可以理解的。对月盘的任何观察都是不可能的,只有星星吸引着他们的目光,应该承认,天文学家们从来没有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观察星星,不论是法耶们、夏科尔纳克们,还是塞奇们都是如此。
确实,这个沉浸在清澈透明的太空中的星星世界的壮观美丽是无与伦比的。这些镶嵌在苍穹上的颗颗钻石放射出美妙的光芒。从南十字星座到北极星之间的天空可以一览无余。这两个星座在12000年之后,由于春分点和秋分点的岁差,分别将极点星的作用让位给南半部的老人星和北半部的织女星。想象力消失在这崇高壮丽、无边无际的太空之中,发射体也宛如人类之手创造的一个新的星球在其中运转。由于自然的作用,这些星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它们不是一闪一闪的,因为缺少大气层。由于大气层层次的密度不同,潮湿的程度也不一样,所以隔着它从地球上看星星就是一闪一闪的。这些星星是在深沉的夜里、在绝对寂静的太空中观望的一双双柔和的眼睛。
旅行者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久久地观察着布满星辰的苍穹,在那上面宽阔的月盘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然而,一种颇为难受的感觉使他们脱离了静静观察的状态。这是一种非常刺骨的寒冷,很快就使舷窗内部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的确,太阳的直射光线不再温暖发射体,其内部积存的热量也渐渐失去了。由于辐射的原因,这些热量很快就在太空中散失掉了,温度大幅度地下降。内部湿润的空气在与玻璃舷窗接触时就结成了冰,使人无法进行观察了。
尼科尔查看温度计,发现温度已降至摄氏零下17°。尽管巴比卡纳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节省,但向煤气索取光明之后,不得不又向它索取温暖了。炮弹中过低的温度已经使人受不了啦。客人们会被活活冻僵。
“我们不会抱怨我们的旅行平淡无奇、索然无味了。”米歇尔?阿尔当请人留意他的话,“变化无穷啊!至少温度是这样。一会儿我们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像南美大草原上的印地安人酷热难耐!一会儿又被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像北极的爱斯基摩人那样被严寒所包围!真的!我们没有权利抱怨,大自然为我们做了不少好事。”
“可是,”尼科尔问,“外面的温度是多少呢?”
“正是星际空间的温度。”巴比卡纳回答。
“那么,”米歇尔?阿尔当接着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来做我们被阳光淹没时无法着手的实验吗?”
“现在正是时机,”巴比卡纳回答,“不然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因为检测太空的温度,我们所在的位置十分有利。我们来看一看是傅里叶的计算正确,还是普耶的正确。”
“无论如何,外面很冷!”米歇尔回答,“看看,内部的湿气都凝聚在舷窗的玻璃上啦!只要温度继续下降,我们呼出的热气就会变成雪花落在我们周围!”
“准备一个温度计。”巴比卡纳说。
可想而知,将一只普通的温度计放入它要测定的环境中去是不会提供任何结果的。水银会被冻结在管槽里,因为低于摄氏零下42°,水银就不再流动了。不过,巴比卡纳拥有沃尔弗丁系列的排放式温度计,可以测量极低的温度。
在开始试验之前,巴比卡纳把这个仪器与普通的温度计进行了比较,并着手使用它。
“咱们怎么干呢?”尼科尔问。
“再简单不过了,”从来不感到为难的米歇尔?阿尔当回答。“迅速打开舷窗,将仪器扔出去,仪器老老实实地跟着发射体,一刻钟之后再把它拿进来……”
“用手拿吗?”巴比卡纳问。
“用手拿。”米歇尔回答。
“那么,我的朋友,别冒这个险,”巴比卡纳回答,“因为当你把手抽回来时,它已经被可怕的寒冷冻僵,变了形,成为一段残肢了。”
“真的!”
“你会经受一种可怕的被烧伤的感觉,如同被烧红的熨斗烫了一样,因为当热量突然离开或进入人的肉体时,都会产生同样的感觉。况且,我也不能肯定我们从发射体内投掷出去的物体一定会跟着我们。”
“为什么呢?”尼科尔问。
“因为,假使咱们通过一个大气层,哪怕它非常稀薄,也会减缓这些物体的速度。此外,黑暗也使我们无法查看它们是否还在咱们周围浮动。所以,为了不冒丢失温度计的风险,咱们拴住它,收进来也就更加容易了。”
巴比卡纳的劝告得到尊重。尼科尔从迅速开启的舷窗里将挂着一根非常短的绳子的仪器扔了出去,绳子短为的是能够尽快收回仪器。舷窗只打开了一秒钟,然而这一秒钟就足以使一股凶猛的冷气侵入到发射体内部。
“活见鬼!”米歇尔?阿尔当嚷着,“这么冷,连北极熊也会给冻僵的!”
巴比卡纳等了半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使温度计降到太空温度的水平上了,并且还有富余,然后就迅速把温度计拉了回来。
巴比卡纳计算着流进焊接在仪器下部的小球中的酒精的数量,说:
“摄氏零下140度!”
普耶反对傅里叶是有道理的。这就是星际空间的可怕的温度!当夜里的星球由于辐射的作用失去了被太阳照射15天所获得的全部热量时,月球陆地上的温度也可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