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在极阴之日出生,那日,她娘难产,最终保住了立夏,却依旧没有把她娘挽救回来。
立夏原本不叫立夏,她姓安,名澜,字瑜籁。立夏是在她双亲皆亡,自己起的名字。
只因她爹娘,均在立夏遇难。
一个难产大出血而亡,一个被打劫自杀而亡。
她起名为立夏,是想记住那两个可怕血腥的日子。
然后她被人收养,当那家人询问她是否改姓时,她道:
“不,我叫立夏,一直叫立夏。”
可那家人在立夏四岁时,双双去世。
立夏成了遗孤。
立夏五岁时大病过一次,因为她在立夏上街撞蛋时,看见了一座桥,桥上分分明明地标注着苍劲的三个字:奈何桥。
立夏先是揉了揉眼睛,蓦然发现身边走过一位美丽的女子,她叫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女子有些呆愣:“哦?你看得见我?”
立夏抓抓头发:“别人看不见你么?”
她回头,看见伙伴们一头雾水地望着自己。
“立夏,你在跟谁说话呀?哪里有什么姑娘?莫吓我们啦!”
立夏愣愣地看着那位女子。
女子笑道:“我本已是将死之人,奈何桥边驻留五年,只为见我女儿一面。”
“瑜籁,娘见你过得那么好,娘便可以安心去了。”
“娘?你是娘?”立夏挽住女子的手,“娘你别走!”
女子温柔扯下立夏的手,拿起地上的石头,割了一缕墨发:“立夏乖,娘下辈子来找你哟!”
女子走到孟婆那儿,回头,悲戚地笑笑,喝下了那碗孟婆汤,消失在乌烟瘴气的奈何桥中。
见立夏自己一个人在那儿拉拉扯扯,那些同行的一些厌恶她的孩子发出了嗤笑,企图拉拢别人。
“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呐?”
“就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想必是傻子罢!”
立夏捧着那一缕头发,泪水自眼角滑落,滴在墨发上,染湿了青发,悲戚了空气。
“看看……又在对着空气哭了!手里不知道捧了什么东西,真是傻!”
别的孩子都没说话,只是看着身着青色宽袖袄裙的立夏,有些同情,却畏惧那些孩子霸王,不敢吱声。
为首的身着小脚裤子的女孩走上前去推倒立夏,啐了一口。
“呸!把空气当宝贝,真是蠢!”
贪官吴司令的千金,当地有名的小无赖,见她揍立夏,那些同情立夏的孩子知道立夏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匆匆溜走。
女孩踹了踹立夏单薄的后背,试图把那团被立夏捧在手心的空气抢过来,立夏狠狠地咬了她的手背,正想立起,却又被那女孩扇倒在地。
“呸!就你这贱骨头敢咬我?!”
那些同党一拥而上,踢立夏的背,扇立夏的脸。
立夏缩成一团,任她们打骂,死死攥住那缕墨发,憋住眼泪。
“本就是个遗孤!还如此强硬!”
“这种傻子,打死不就好了!”
她们没这种勇气,可黄昏,她们才停手。
立夏嘴角流着血,望着手中被血沾染的墨发,笑了。
当晚,立夏病了,她独自缩立在犄角旮旯中,死死攥着墨发,低声啜泣,喊着娘,念着爹。
不知是何时,她的身上披上了一件貂袄,立夏睁开眼,一位身着白衣的清秀少年噙着笑,弯着嘴角。
她愣了愣,看了看身上的那件貂袄,意欲脱下,少年起身道:
“不必脱下,就当我给你的礼物罢。”
自那日起,立夏想找到那位少年,也是自那日起,立夏能看到奈何桥与众多鬼魂,他们无时无刻不出现,出现在立夏的生命中。
立夏抚着那沉水香,闭眼笑了笑:“香荷,那个人,找到了吗?”
香荷摇摇头:“姑娘,光是一面之缘,您连那位的名字都不晓得,该如何下手呐?”
立夏回身翻箱:“十年的光阴,又该如何改变那人呐?”
香莲努努嘴:“姑娘,您也是要到嫁人的年龄了,如今依旧等着那可能不存在的人,不太好罢?”
香荷又摇摇头:“不一定呐。想必姑娘有自己的打算。”
立夏拿出那件干净整洁的貂袄,摘下挂在上面的装有墨发的小袋,折叠整齐,交给香荷:“问问,这貂袄看起来,挺不一般。”
香莲待香荷出门后追上她:“这貂袄,和街上卖的没什么两样,哪来的不一般?”
香荷笑了笑,指着貂袄衣领处的小篆“旭”字,道:“姓。”
香莲挠挠头:“这带有人姓旭么?好稀有的姓呐!”
香荷继续向前走:“旭家育有一子,旭北,年龄与姑娘相仿,想必就是姑娘雨中遇到的那个人罢。”
立夏舒了舒眉:“旭北?倒是个好名字。”
香荷扭头:“姑娘怎么出来了?天这般冷,莫不要着凉了。”
立夏摇摇头:“无妨。对了,这件貂袄,若他想讨回,就给他罢。”
香荷有些犹豫,蹙蹙眉,看着立夏淡泊的神情,张张嘴想说什么。立夏瞧见了她的心思,笑道:“香荷,你说。”
“姑娘,您真的确定,那人没有变么?”
“香荷,说实话。”
“……”香荷有些闹心,“据说那贪官吴狗腿的女儿吴莎,对那旭公子倾心已久。”
立夏没有说话。半晌,悠悠开了口:“也好,翌日,带我去吴家看看,你就说,吴莎订了娑罗香,我去会会她……”
香莲打断:“姑娘想干甚?闹了人命总归是不好的。”
立夏笑了:“不会闹人命,只是想会会老故人。”
香荷对香莲小声道:“莲儿,把姑娘送进屋。”
立夏行下台阶:“香荷,我不冷。”
香荷慌忙道:“姑娘自那日被打后,落下了病根,已是极度恐寒之体,怎不怕冷呐?”
薄薄的小雪悠悠落下,连着那一大簇雪梅。
立夏蹙眉望向远方:“奈何桥……”
那座乌烟瘴气的奈何桥又出现了,香荷香莲识时务地躲到一旁,当立夏跨过门槛之时,香荷将貂袄披在立夏肩上。
孟婆抬头见立夏缓缓而来,道:“姑娘莫急,你娘还未转世。”
“何时?”
“两三年罢,再两三年,你娘就轮回了罢。”
立夏眯眼,取下身上的貂袄,香荷见此,叫道:“姑娘!”
“无妨,无妨。”立夏笑笑,将貂袄折叠整齐,突觉背后寒意森森,耸了耸肩,行下奈何桥,将貂袄递给香荷,缓缓入房。
“姑娘……”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