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管家走路的速度来论,那根本不是餐後帮助消化的散步,而是妨碍消化的竞走。
不过算了,还是跟上吧,阎初想,反正消化的机能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尊贵的阎先生,请容许敝人多嘴发表小小拙见,您的高贵真是与众不同。」管家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谢谢,我也觉得您的杰出才能真是与众不同。」阎初回他。
「噢,如此的称赞敝人真是担当不起,特别是出自於您尊贵的──」
「我并不比任何人尊贵,」阎初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直接称呼您为先生,因为我没有机会知道您的大名。」
「噢,」管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寻常的光芒。「如果您真的如您所言的不比任何人尊贵的话,那麽敝人就没有这个荣幸在此为您服务了。您知道──毕竟──您在追寻的事物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知情,否则您也不会於此大驾光临。」
「那麽,」阎初听得出管家的话意有所指。「您是否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其中一位呢?」
「敝人才疏学浅,除了领主大人家族以及仆役劳务上必须接触的人之外,并无私下往来的对象──简单来说,没见过什麽世面,也从来没面对过样的问题,因此请恕敝人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但是敝人知道有位可敬的先生或许会知道您问题的答案──事实上所谓『或许』的意思是,嗯,那位可敬的先生就算知道吧,他也不见得想让人知道他明白这件事。」管家的脚步没有因谈话而慢下来,反而逐步加快,但他依然丝毫不喘,彷佛是在悠然散步。
「帕奇诺先生?」阎初问。
「噢,当您提到可敬的帕奇诺先生,敝人这渺小的一生中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可靠的人了。」管家意味深长地说。他虽然没有回答阎初的问题,但是也没否定。
「我想您也是相当可靠的人。」阎初回。
「哦,敝人服侍这个地方的领主大人的家族『很久』了,」管家的语气强调了那两个字。「您知道,所谓『很久』的意思是相对於『短暂』的概念而言。世界上是没有什麽东西是永恒不朽的,您看连号称永生的永生人不也灭绝了,而且和大部份的生物物种比较之下,永生人存在於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也实在算不得长──如果他们能够被称为一种物种的话。有一天这颗星球或是整个星系也会完蛋大吉。但是有些生命能够被有意识地转化成另一种,嗯,表面上看似和其他同类没什麽不同,实际上却大异其趣的形式──完全超乎一般人的想像。相信以您的聪颖,一定能明白敝人在说什麽。」
「我明白。」阎初说。「我该如何找到帕奇诺先生?」
「您是找不到他的,」管家回答。「这里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不过可敬的帕奇诺先生总是会在那最适切的时间点巧妙地出现,这就是他的可靠程度无人能及的原因。」
「所以我只能等他来找我?」阎初问。
「以确切的语意来说,您是没办法『等』到帕奇诺先生的。您们只会在机缘到来的时候相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管家在提到帕奇诺时流露出真诚的敬意。
「我明白了,谢谢您。」阎初说。「也许是我太过一厢情愿,但此刻我不禁想着,或许我们是同一类人。或者更精确地说,我们拥有相同的『体质』。」
「如果可能的话,敝人会希望您在说这话之前能更加考虑到场合适不适当,不过既然您已经说了出来──」管家以只有阎初听得到的音量快速地说完。「就体能上来说,您说得对。但如果您所说的体质是指某种能和寿命长短划上等号的东西的话,敝人或许虚长了您一些。当然,所谓的『一些』仍然是相对上的概念。」
阎初对於管家所言比自己更年长许多这件事感到惊讶。从管家的语气推敲起来,那对一般人来说绝对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或许远大於普通人的一辈子也不一定。加上管家刚才说他服侍这里的领主「很久」了,到底是多久?阎初有兴趣知道。
「那麽,」阎初问。「何时何地才是讨论此事适宜的场合呢?」「此事」这两个字他讲得特别小声。
「何时何地?」管家轻轻笑了一下。「在这里,没有任何时机和地点是适宜的。当然您还是可以用您的方法试图找出您想要知道的,所谓的『真相』,或者是某个特定对象的下落──」
管家说到这里自己停了下来。阎初听到他说「特定对象的下落」时心里一紧,但当阎初正想开口继续问时,管家停下脚步转向阎初。
「噢,到了。」管家向阎初稍微欠了欠身,伸出手来向他介绍当地民家聚成的市集。对阎初来说,这大约就等同於夜市,只是卖的是当地风味的东西。
居民们看到被管家所领着的阎初都表露出相当友善的样子,热情地招待他食物和手工制成的商品。但在那友好的表相底下,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恶意,和阎初先前在领地外围的村子所感受到的一样。
阎初随意地让管家领着走,吃吃喝喝走走停停,看到的东西和外围村子差不多,最後管家终於要带他去看领主的父亲──他将要面对的「病人」了。艾米里耶诺和米蕾拉口中的家族诅咒究竟只是迷信,还是真有其事?
管家带着阎初在城中迷宫似的走廊绕来绕去,穿过几扇门,通过几道关卡,最後走到一个现代化设备的门前。
「接下来要进入医院了,请您做好心理准备。」管家说。
阎初朝他点头。
这一次米蕾拉跟着父亲一起站在入口处等他。米蕾拉还是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隐藏不了内心的不安。事实上,她很紧张。